盧謹歡回到公寓,拿鑰匙開門,就看到炎沉睿像老僧入定一般坐在沙發上,連她開門的聲音都未曾聽見。盧謹歡放輕腳步,慢慢走到他身邊,他還是沒有察覺到她的靠近。
盧謹歡繞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說:“想什麼這麼入神,連我開門進來都沒有聽到?”
炎沉睿這才彷彿如夢初醒,他擡起頭看着她,眼裡的陌生讓人無法忽視,盧謹歡心裡有些難受,她笑着道:“怎麼啦,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炎沉睿靜靜的看着她,須臾又垂下眸光,斂了斂眼底失望的光芒,說:“吃過早飯沒有,我去做。”
他站起身來,就要往廚房走去,盧謹歡連忙攔在他面前,說:“沉睿,我吃過了,你別忙,坐下我們聊聊吧。”對炎沉睿,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無論怎麼樣,她始終不想讓他傷心。
炎沉睿低頭看她,她脖子上的痕跡那麼清晰,他抖着手撫上她的脖子,眼裡的失望再也隱藏不住,像潮水一般洶涌而至。盧謹歡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的手卻已經攬住了她的腰,他輕輕的摩挲着她脖子上青紫的吻痕,失望道:“歡歡,你忘記了你吃過的苦了?那個男人只要一招手,你就不顧一切的撲上去,你怎麼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很失望,他以爲自己用心對她好,總能感動她,可是她的心是鐵石做的,他暖不熱融不化。因此他更加沮喪,平生第一次愛上一個人,卻愛得這麼艱辛。
他的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彷彿要掐死她一般。盧謹歡的呼吸漸漸困難起來,她沒有掙扎,悲傷的看着他,說:“你掐死我吧,我知道自己很犯賤,可是以往的記憶從來沒有從我腦海裡消失過,他的好他的壞都進入我的骨血,我忘不了,沉睿,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明明心痛,卻依然堅持愛下去?如果你有,你會懂我的感受。”
炎沉睿悵然的鬆開她,他背過身去,身體都在發抖。他怎麼會不懂那種感覺,因此他在怪責她時,他自己也在犯賤。昨晚她匆匆離開後,他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等她。
時間一分一秒從指縫間滑過,他想她下一秒就會出現在他眼前,對他說:“沉睿,我跟他已經結束了。”可是那只是他的希冀,他沒有等到她回來,甚至他在打電話給她時,她都告訴他,她在一個朋友家裡。
他不想懂她,可他該死的太懂她了。那些無數個她在夢裡流着淚的夜晚,她嘴裡低嚷着的,都是慕巖的名字。他不想承認,但是他輸得徹底。
“歡歡,你們之間有太多的問題,你執意回到他身邊,你會受傷的。”炎沉睿低低道。
盧謹歡心裡酸澀,她閉了閉眼睛,將眼裡洶涌的無助逼了回去,“我知道,我跟他之間隔着萬水千山,不是我想跨越就能跨越得了的。但是沉睿,我之前的話你還沒有聽懂嗎?那個人不是他也不會是你。我們是朋友,一輩子的朋友,僅此而已。”
半年,已經夠了,這段時間,她很感激他陪在她身邊,讓她安心的做個鴕鳥,躲在自己的世界裡。
“歡歡,你太殘忍了,朋友?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朋友。”炎沉睿驟然回過身去,她這麼直白的拒絕他,並不是第一次,但是同樣讓他感到慌亂無措。
“除了友情,我什麼也不能給你。”盧謹歡避開他逼視的目光,她想回y市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炎沉睿對她的感情漸漸白熱化,再也不願意隱藏。以前他還打着友誼的旗號,而去泰山前夕,他眼裡的情意就再也掩藏不住。
她答應跟他去泰山,就是想了他一個心願,回來後,她就要離開了。只是她沒料到,慕巖會先尋了來。
他放不下仇恨,同樣也放不下她。許多個不能成眠的夜晚,她告訴自己,她該恨盧文彥,恨他給了她充滿痛苦的人生。然而即使她恨,也沒辦法改變他是她父親的事實。
她沒辦法做到絕情絕義。
炎沉睿的心像是被重錘重重一擊,又沉又悶,他逼近她,將她禁錮在他雙臂與牆壁之間,低下頭迫近她,冷鶩道:“友情?你敢說你心裡沒有一點喜歡我?”
他討厭她的口是心非,明明受着他的吸引,卻倔強的不肯承認。
“是,我喜歡你,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但是喜歡並不是愛,我分得很清楚,沉睿,這世上有很多好女孩等着你去愛,你爲什麼要把心思花在我身上呢?”盧謹歡認真的看着他,帶着懇求的道。
“那麼這世上還有很多的好男人,你爲什麼就執迷不悟呢?”
盧謹歡不習慣這樣強勢且咄咄逼人的他,她低垂了眸,說:“他不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卻是我愛上的最後一個男人。沉睿,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要他靠近我,我就方寸大亂,我想不起曾經受過的傷害,只想好好的跟他在一起。”
炎沉睿眸裡一片沉痛,他不是輸給了慕巖,而是輸給了那麼愛他的她,他語氣裡充滿了悲傷,說:“歡歡,我不是王子,我不會一直等着我的公主,錯過了我,你會很遺憾的。”
盧謹歡笑了,她知道他已經決定放棄了,“錯過了你,確實會讓人遺憾,如果人真的有下輩子,我希望我先遇到的人是你。”
炎沉睿無奈輕笑,他說:“何苦留到下輩子,這輩子也還來得及。”
盧謹歡但笑不語,這輩子,她的心完完整整的給了慕巖,已經沒有空處再留給別人。
盧謹歡與炎沉睿說清楚後,她就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搬出去。炎沉睿站在門邊,看着她收拾行李,他心如刀割,“歡歡,你一定要這樣子嗎?”
盧謹歡收拾行李的動作一頓,然後又繼續收拾起來,“沉睿,謝謝你這大半年來的照顧,我不能再打擾你了。”
“是因爲他,所以你要跟我避嫌嗎?”炎沉睿語氣沉沉的問道。
盧謹歡轉過身去,目光真誠的望着他,“沉睿,如果你沒有表白,我們還能當朋友,但是現在,我明知道你的心意,還繼續住在這裡,就太過分了。”
“說來說去,你還是爲了避嫌不是嗎?”
盧謹歡沒再解釋,靜靜地看着他,最後是炎沉睿敗下陣來,他抓狂的撓了撓頭,每次她這樣看着他時,就代表她心意已決,“你想怎樣,隨便你。”
說完,他摔門而去。
………………
盧謹歡搬出炎沉睿家以後,找了一家酒店入住。她在s市待了好幾天,慕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再來找她,她心裡很失落。
後來有一天不經意的路過……,好吧,是她特意繞到酒店,去前臺問了總統套房的客人還在不在,前臺小姐起初怎麼也不願意透露客人的行蹤,後來經不起她軟磨硬泡,才告訴她,客人在第二天就退房離開了。
她說不清心裡的感覺,酸酸的疼。他的出現就像一場夢一樣,夢醒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他出現過的痕跡。
回y市前,她去了一趟韓雨晴的家,給她留了些錢。韓雨晴說什麼也不要,後來抵不過她的堅持,最後只能收下。盧謹歡回y市那天,卻意外在飛機上遇到了炎沉睿,他依然坐在她身邊的位置,如來時一樣,只是他們彼此都沒有太多的交流。
顯然的,炎沉睿還在生氣她執意搬出去的事。
飛機降落在y市機場,機窗外面陰雨濛濛,無端的讓人傷感起來。飛機停穩後,盧謹歡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與當時走的時候一樣,只有一個小行李箱。炎沉睿的手伸了過來,說:“我來吧。”
炎沉睿什麼東西也沒拿,有錢人家的少爺,只需要帶上錢包,去哪裡都跟自己家一樣,更何況他的大本營還在y市。盧謹歡沒有跟他客氣,相處的這大半年來,她已然習慣他凡事搶着做的性子。
習慣?真是要不得的習慣。
下飛機之後,外面還飄着細如牛毛的雨絲,這樣纏綿的小雨在y市是不多見的。也不知道炎沉睿從哪變出一把傘,在他們走出機艙那一剎那,撐在了她頭頂上。
盧謹歡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一手撐着傘,一手提着行李,她要靠得他非常近,纔不會被雨淋到。進了出機口,炎沉睿收了雨傘,盧謹歡這才發現,他半邊身體已經被雨淋溼,她拿出紙巾遞給他,“擦擦臉上的雨水吧。”
炎沉睿放下行李箱,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水,然後道:“雨太大了,好久沒有淋成落湯雞了,走吧。”
炎熱的y市,並沒有因爲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而降溫,機場內仍然開着冷氣,炎沉睿身上淋了雨,一接觸到冷空氣,他就猛打起了噴嚏。盧謹歡擔憂的望着他,“不礙事吧,一會兒出去後買點感冒藥預防一下,別冷感冒了。”
炎沉睿揉了揉鼻子,忙說:“我沒事。”
出機口,許多來接機的人簇擁着,盧謹歡拿起墨鏡戴上。炎沉睿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出機口外面,有記者簇擁着,見到他們出來,都蜂擁而上,連機場保安人員都擋不住,鎂光燈此起彼伏。
盧謹歡看着突發的情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炎沉睿目光冷肅,他半揚起下頜盯着那些記者,有記者開始發問了。
“炎少,這就是您傳說中的女友嗎?”
“炎少,據說這位就是您同居了半年的秘密女友,您這次帶她回y市,是好事將近了嗎?”
“炎少,您調職回y市,跟您的神秘女友有關麼?據可靠消息,她是剛倒閉的盧氏企業的大小姐,您能說說這段落難千金與名門貴公子的愛情故事嗎?”
“炎少,您……”
“炎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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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的發問接踵而至,盧謹歡被他們逼得連連後退。炎沉睿側身將她護在懷裡,這些記者的出現令他措手不及。他一邊護着盧謹歡往機場外走去,一邊說:“如果大家想要了解炎某的調職,炎某言無不盡,如果是想了解炎某的私事,請恕炎某無可奉告。”
各大娛樂報紙與雜誌的記者,哪肯放過這個機會,有人追根究底道:“我聽說盧小姐曾嫁過人,您的家族會接受一個身份不清白的女人進門嗎?”
炎沉睿一直容忍着他們,直到這個記者發問,他徹底怒了,他將行李箱扔在一旁,幾步衝過去揪住那人的臉,兇狠道:“你再給我說一次!”
那人被他狠戾的模樣嚇得心神俱顫,最近y市流傳了一句話,寧惹衛家人,勿惹炎家人。炎家的勢力正如日中天,一根小手指就能壓死人。可他一向最喜歡挖最具有價值的新聞,於是也不善罷甘休,說:“炎少跟盧小姐同居了大半年,自然比我們更清楚她的身份,您這麼愛她,您想過您的家族會承認她嗎?”
“我的私事輪不到你來管?你們誰敢再拍照,我讓他在y市混不下去,滾,都給我滾!”炎沉睿怒氣磅礴的道,那些記者已經拍到了最想要拍的照片,自然不想戀戰,大家都作鳥獸散。
機場大廳,看熱鬧的人也散去了,盧謹歡呆站在原地,全身一陣冰冷。她怔怔的看着前方,她一直不曾去打聽過y市的情況,那日,她還試圖說服慕巖,請他放下仇恨,原來,盧氏已經倒閉了。
所以他纔會來s市找她,他明明已經報了仇,爲什麼還不願意放下仇恨?
炎沉睿看見她的神情彷徨無依,以爲她被剛纔那陣仗嚇到了,他走過去,按住她的肩,說:“怎麼了?被嚇着了嗎?”
盧謹歡回過神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炎沉睿,緩緩搖了搖頭,“沒事,我早已經見慣了這種拜高踩低的戲碼,走吧。”
出了機場,令盧謹歡很意外的是,慕巖正等在外面,他靠在路虎車上,手裡拿着打火機,一甩一收,幽藍的火光燃了又滅,滅了又燃,反反覆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看見他們出來,他目光幽深,淡淡的睨着他們,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