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看着躺在病牀上的彭光奐,一時間竟然誰都沒有說出話來,曾經那個重情重義,活潑外向的夥伴此刻彷彿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目光呆滯,精神渙散的病人。元航擡起頭來環顧四周,一間小小的病房裡,卻足足擺放了六張病牀,上面躺着各種各樣的人,年齡不盡相同,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淡淡的異味,正對面的牆上掛着三四片暖氣,但是已經破舊的不像樣了,甚至地上還落着一地的鐵鏽皮,看着這樣的暖氣不免讓元航產生一些疑惑,它們在冬天,真的能爲這間小小的病房帶來一陣溫暖嗎?
“這裡的環境可真差。”元航一直沉寂着的內心世界突然傳來了千帆的聲音。
這也讓元航暗自鬆了一口氣,果然千帆還在自己的心裡,沒有不辭而別,只是……明明自己有着千言萬語想對千帆說,有着無數的問題想要問她,但是真的見到千帆後,這些問題全都被拋到了腦後,一句也問不出來。真是奇怪,明明是在同一具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但是現在卻有一種陌生的距離感,就好像是那,最爲熟悉的,陌生人……“你,果然也很想念光奐哥吧?”過了許久,元航才憋出了這麼一句,在心裡問向了千帆。
但是千帆沒有回答,而是走到內心世界和現實的交界處,擡起頭,看着在現實中的元航:“能讓我出來見見光奐嗎?”
元航點了點頭,繼而擡起手,在自己眼前打了一個響指,很快,千帆那冷冽的眼神出現在了衆人面前。
“千帆姐?”於煥青看到元航身上的一系列變化後,試探性的問道。
“嗯,是我。”千帆點了點頭,走到了彭光奐的身邊,“這麼多年了,我也想見見他了。”
彷彿是察覺到千帆的到來,病牀上的彭光奐突然看向了千帆,只是雙眼依舊空洞無神,就像一個塑膠娃娃,沒有絲毫的生氣。千帆輕輕地彎下腰,凝視着彭光奐那呆滯的雙眼說道:“老朋友,我……不,我們,來看你了。”
這時,彭光奐彷彿是對這句話有反應了一般,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伸出了雙手舉向千帆,在空中不斷揮舞着,彷彿是想要抓住什麼一般,與此同時,嘴裡在“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說着什麼。千帆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抓住了彭光奐舉在半空中的手,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彷彿這些年的思念全都在這一刻傳達到了對方的心裡,千言萬語都在這簡單的一個動作中得到了訴說的機會,這也使得剛剛情緒激動的彭光奐,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任憑千帆抓着自己的雙手,繼續呆呆的看着千帆,不再揮舞和言語。
“呀!你們是他的朋友嗎?”衆人轉過頭去,看着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手裡拿着一個放着藥的托盤,正用一種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們。
“是的,我們是光奐的朋友,聽說他現在在這裡住院,所以我們想來看看他。”蘇成開口說道。
“哦,真是少見啊。”那位護士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裡的藥放在隔壁牀的桌子上,開始給那名病人打的點滴換藥,“這孩子也挺可憐的,這麼小精神就受到了這麼大的創傷,以後能不能好還是個問題。而且他的父母,在得知了他的情況後,第一反應不是想着該怎麼治好他,而是極力的去否認,不敢面對現實。”衆人驚訝的睜大了雙眼,聯想到之前聽元航描述的他的母親的那種反應,這樣一來,一切就能講通了。
那名護士沒有注意到一行人驚訝的眼神,繼續說着:“其實他剛來的時候,受到的傷害還沒有現在這麼大。那個時候他只是間歇性的精神失常,甚至大部分時間精神都還是正常的。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最終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本該最愛他的父母。”
這名護士彷彿特別的健談,在給這名病人換完藥後,走到對面的那張牀上,記錄着那名病人身體的各項指標,但是嘴卻一直沒有停下,繼續和衆人說道:“在他的父母拿到確診結果,知道他的情況並且需要住院治療後,他的父親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閉着眼睛,但是他的母親第一反應竟然是一腳把他踢倒在了地上,一邊數落一邊抱怨着自己在他的身上花了多少省吃儉用的錢讓他上了多少輔導班,自己沒上大學的遺憾都寄託在了他的身上,只想讓他好好學習之類的話語。到最後越說越生氣,直接當着這麼人開始對他拳打腳踢起來。但是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卻是最後的那句話。”
那名護士把記錄的手冊放在一邊,轉過身來面朝衆人說道:“因爲我當時也在場,所以對這件事的印象非常的深刻,那時候,他的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你都不能學習了,那你還活着幹嘛?快死了算了,我沒你這麼個兒子!’說完就轉過身去,正要徑直離開的時候,那孩子本來迷茫的眼神在那一刻突然變得無比透徹,接着突然的大笑了幾聲,接着躺在了地上,暈了過去。醒來以後就變成這樣了。”
“那,他還有康復的可能嗎?”江雷走上前了一步問道。
護士搖了搖頭:“我聽他的主治醫師說,他只是精神受到了創傷,但是其大腦是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的,只要持續接受治療,過個幾年撫平了內心傷痕,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樣重新迴歸到社會上去,但是他的家人卻不願意治療,只是每年按時來交一次住院費,大夫給的治療方案看到不看,更別說花錢去治療了。而且住院費也是一交就是一年的量,交完就走,從來不來看一下這個孩子,說起來,好像在他住院以來,只有你們來看望過他。好了,大致的情況也介紹完了,我該去繼續工作了。”那位護士站起身來,拿起剛剛記錄的手冊,正起身要走。
這時千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追了上去:“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問一下,他剛剛來的時候,有沒有說過什麼話之類的?”那名護士想了想後說道:“時間太久了,我也不太記得了,只記得一開始好像一直在罵什麼‘老妖婆’之類的,別的記不清了。”接着丟下愣在原地的千帆徑直離開了。
“現在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吧?你還要讓元航繼續幫那個死有餘辜的混蛋嗎?”蘇成走上前來,抓住還在發愣的千帆的肩膀,咬牙切齒道。
“千帆!我不想對你發火,讓元航出來,我要好好問問他現在是怎麼想的。”江雷也走到了千帆身邊,對着元航的身體怒目相向。
“好了好了,你倆都冷靜一下,這裡還是醫院,不要打擾到其他的病人。”於煥青拉住蘇成和江雷的衣袖,讓他們不要衝動。
江雷環顧四周,發現附近的醫護人員都在看着他們,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失態,便沒有再說話,蘇成也是一樣,走回到了彭光奐的牀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其實,這位小哥的病早就好了喲。”衆人循聲望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隔壁牀的那個病人坐起身來,一臉賊笑的看着衆人。
“你,剛剛說的,他的病早就好了是怎麼回事?”於煥青疑惑的問道。那名病人,一個賊頭賊腦的中年人,神秘兮兮的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啊,不止一次見他半夜坐起來,翻牆到了醫院外面,最開始他翻牆翻的可笨了,半天出不去,後來倒是熟練多了。有一次我特意裝睡,看看他會幹什麼,結果看到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了幾張錢幣裝在身上,然後徑直出去了。”
“半夜?拿着錢?”在內心世界的元航突然警覺起來,想讓千帆再多問幾句,但是江雷卻催促着大家趕緊走,到外面要好好的找元航“算算賬”。無奈之下,千帆只好跟着衆人一起離開了醫院。可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走後,彭光奐本來呆滯的雙眼,突然流露出了一絲兇光,接着恢復如初,彷彿從來不曾發生過什麼一樣。
“來吧,元航,和我們好好解釋一下,在看完光奐的情況以後,你還想繼續幫那個混賬去進行調查嗎?”在車上,江雷強壓着怒火對着拿回身體控制權的元航說道。
元航低下了頭,過了許久才說道:“我也沒有想過光奐哥會變成這樣。但是,我既然答應了的事就要去做到,哪怕是那個姓李的。而且我說過吧,我這麼做是想讓她接受到法律的懲罰,同時也不希望你們……我曾經的夥伴,爲此犯下大錯,不值得。”
“唉,你這讓我怎麼說你好。但是答應我,讓那個混蛋進監獄以後,就此停手,可以嗎?”蘇成嘆了口氣,同時用眼神制止了還想要說什麼的江雷,繼續說道,“只是,你就不擔心神秘人就在我們中間,在得知了你的計劃後,開始暫時收手,等你不再調查了的時候再下手嗎?”元航搖了搖頭說道:“不,根據我這段時間的調查結果基本可以肯定,神秘人應該不是你們三個人之一。”這時,元航的手機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上面顯示着有一條新的消息,而發件人,則是李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