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之所以驚歎這裡氣運柔順,正是因爲此地岩石之多之巨,成就金盛之勢;林深樹茂,成就木盛之勢;泉水成溪,成就水盛之勢。
怎見得?只見羣山成峰,圍就峽谷,山峰之上,或懸崖峭壁裸露,飛鳥難停,或林中突兀,樹茂難掩。懸崖之上,偏有叢草紮根,怪樹挺立,還有瀑布懸掛,或大或小,或粗或細,或寬或窄。山之上,谷之底,林深只聞獸啼,飛鳥有音難覓,層層疊疊,蒼翠欲滴。泉水之聲,不絕於耳,最終匯聚,數條小溪或隱或現,浣紗溪就是其中的一條,並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平添幾分靈動,更顯幾分清新。
雖然氣運柔順,也是一方難得的運勢凝聚寶地,極易造就金、木、水屬性潛質修煉者。但是,其中偏偏有暴虐之氣夾雜,儘管微弱,但也可見。百獸未見明顯影響,氣運未有明顯衰敗,丁一判斷,此暴虐之氣應該剛剛誕生不久。
這成了疑問,按照丁一的瞭解,這可是黃帝強勢要求一族供奉的,不得離開祖地,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如果是窮仔一家攜帶,他們又怎敢違背誓言?暴虐之氣的出現之處,爲何不是窮仔說的暫棲之地,而是相隔那麼遠?
帶着一肚子的疑問,丁一跟隨窮仔,穿行時有時無的獸徑,來到了窮仔一家的暫棲之地。一間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茅屋出現眼前,茅屋倚靠一顆特別大的樹搭建,特別的粗糙,幾根樹幹支撐,上面和四周都是用橡樹葉遮擋。不去枝不去杈,橡樹葉就連在枝杈上,又用小一點的木棍拼扎固定,橡樹葉寬大,倒正好遮風擋雨。
丁一又驚歎於這一族的衰敗,不但茅廬爲居,而且還不知道樹能引雷,易遭雷擊的常識。所謂水生木,火屬陽,雷也屬陽,水、木屬陰,陰陽相吸,所以易引雷至。凡人尚且知道,要將樹木曬乾曬透,木生火,性轉陽之後,才能用作建房材料,避免引雷遭擊。這一家子,退步到這等地步,甚至弱於凡人。
茅屋外面清出了一塊不大的空地,空地四周用雜木圍成了一圈柵欄,看來山中猛獸不少,用這一圈柵欄來防護。空地中正有一個七八歲小孩玩耍,窮仔遠遠看到這個小孩,就大聲呼喊,“窮仔!”聲音中透出慈愛,流露出幾天未見的想念。
丁一聽着又覺得奇怪,自己自稱叫窮仔,怎麼叫兒子也是窮仔。這一喊,茅屋裡頭走出一個六十來歲老頭,身體倒結實,顯然長期打獵,練就了一付好身板。老頭一看到窮仔回來,就從茅屋裡衝了出來,手裡不知什麼時候拿了要木棍,“你這個癟崽子,敢扔先祖遺物。”朝着窮仔邊衝邊喊,情緒激動,甚至忽略了丁一、桃避的存在。
桃避被動靜驚醒,心思單純,想法實在,知道這是一家子,連忙將老頭攔住,“老人家,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丁一心想,就你能耐,人家這是一家子,還能真打?父子之間,再大的事,也是小事,轉兩圈自然就停了。
果然如丁一預料,老頭見有人阻攔,一把將木棍扔在一邊,對着窮仔說出狠話,“看我怎麼收拾你!”扔下木棍之後,才立刻對着丁一、桃避笑臉相迎,“兩位快到裡面坐!”又變作滿臉怒色,喝斥窮仔,“還不將客人請進家裡。”
轉過身來,臉上笑容又現,向着小孩招手,“孫子,快過來。”小孩很聽話,見爺爺叫,立刻顛着腳跑過來。老頭指着丁一、桃避,“快叫哥哥。”小孩真脆生生的叫了兩聲哥哥。叫完之後,拉着爺爺的衣角,躲在身後,露出半個臉來窺探。
小孩長得壯實,身高只比丁一稍微矮一點,可能因爲與外界接觸的少,有點怕生。丁一細眼打量,驚奇的發現,這小孩竟然資質不俗,火、土、風、雷,四色稀有潛質,心中又吃了一驚,暴虐之氣影響的種族,怎麼可能會有修煉潛質出現?丁一見小孩躲在他爺爺身後偷窺,目光追尋過去,卻發現這小孩眼中有一絲陰仄之氣,一閃而逝,丁一還以爲是幻覺。
到了這裡,丁一不好再裝傻了,拿出一堆紋銀,約摸有四五十兩,交到老頭手中。“爺爺,這是窮仔賣豬的錢。”孫子叫自己哥哥,自己就只能叫人家爺爺了,再說年紀在那,也值得尊敬,何況還有事相詢,先弄個好印象再說。
旁邊窮仔見給這麼多錢,剛想開口被丁一止住,“窮仔爲了賣個好價錢,賣到流沙城去了。”老頭卻不知輕重,只“哦”了一聲,就接過了銀子。丁一估計,他只聽進去了好價錢三個字,至於流沙城,可能在哪他都不知道。
丁一說賣了個好價錢,窮仔就不好再說了,獵到這麼一頭巨豬,本來就圖賣個好價錢。見老頭收下,就只能當賣了個好價錢。欣喜丁一的慷慨大方,更加謙謹,低着頭將丁一讓進茅屋。
茅屋中更加簡陋,靠那顆大樹,搭了個竈臺,也不怕把這顆大樹燒死,大樹的樹幹上,煙熏火燎的,樹幹都被燒空了一塊。兩側兩張牀,其實就是兩塊木板,底下用石頭墊作牀腳,木板可見的地方露出斧劈的粗糙痕跡,木板上鋪着厚厚的枯草,沒被雷劈死,估計就是這些枯草起的作用。枯草上就是棉被,一張牀上一個,鼓鼓掖掖,凹凸不平,破洞不少,估計裡面棉花已經漏得差不多了。
然後就是一張桌子,三個長木凳,斧子劈就,犬牙交錯,慘不忍睹。丁一渾不在意,似無發覺,自己拉過一個長凳坐下,桃避也在另一個長凳坐下,老頭坐了剩下的那個長凳,大小窮仔坐在邊上的牀上。
竈臺上正在燉着東西,已經有香味飄出,聞着象兔子的味道,丁一纔想起背後箱子中空空如也,一進山玉兔就慫恿玄龜偷偷開溜了,這是它們的慣用伎倆,一路下來都是如此,自從能和玄龜意識交流,它們就串作了一夥,尋常難見蹤影,好在玄龜神奇,每次兩個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箱子。
看來這裡野獸確實很多,餓不着這一家子。茅屋雖然簡陋,橡葉厚實,裡面也相當暖和,加上有個竈臺生火,暖氣更足。幾句閒聊之後,丁一終於分清了幾個的叫法。小窮仔稱呼大窮仔爸爸,稱呼老頭爺爺,大窮仔稱呼老頭爸爸,稱呼小窮仔窮仔,老頭稱呼大窮仔癟崽子,稱呼小窮仔孫子,各不相干。
只是好奇怎麼這麼隨性,連個名字都不分開取。丁一心想,莫不是衰敗到連名字都想不好的地步吧。丁一不善言談,幾句話就問到一家子的來歷,老頭倒健談,見丁一問到,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丁一聽完之後,又有一番奇遇,因此又生一番驚險。
老頭自我介紹,自己名叫窮仔,一下讓丁一猝不及防,敢情一家子,都用一個名字。不過老頭肯定了自己的姓氏,就是姓窮,不但他叫窮仔,他的父親、爺爺也叫窮仔。從來一家三口,沒有過四丁,但也沒斷過香火。
老窮仔只知道自己這一家子姓窮,也說出了一些來歷,但是祖地在哪,先祖是誰,一點說不上來。丁一判斷,這一家子可能就是四凶之一窮奇的後代。之前沒太注意,以爲虯髯大漢自稱窮仔,是農村的俗語,這種叫法在山野鄉村非常普遍。
老窮仔說出了祖上的一段艱辛,以前他們也有祖地,歷經無數歲月,祖地在哪,幾經失傳了。以前他們也有家族,但是家族破敗,現在僅剩他們三人。
也不知多少年前,祖地遭受不妄之災。當時的族長,帶人到附近集市置辦器物,路邊的露天酒家打尖休息。遇到兩個當地豪強,這兩人本是結伴生死歷練而回,有些不小收穫,本來一直交好,能共生死的感情,偏偏坐到族長等人身邊之後,兩人忽然都覺得自己應該得到那份收穫,於是兵刃相向,都說對方背信棄義,各帶重傷,不歡而散。
丁一心想,不用講這就是窮奇的天賦背信棄義了,血脈傳承,不過,因爲不出修煉者,沒有造福後人,反而殃及後人。桃氏的噩運也好,窮族的背信棄義也罷,說到底都是自身的能量運轉,出現異變,影響到他人,據說唐僧正是因此而悟五行。
這種影響有強有弱,強的可以轉變成修爲,實力足夠之後,還能控制。弱的只是自然反應,對普通人影響明顯,對修爲弱的修煉者也能影響,但對實力強的修煉者,就沒有影響了。
窮氏的族長本來也時刻注意着這個問題,帶着一幫人打尖休息,選擇的也是一個偏僻的山野酒家,當時也沒發現周圍有其他人,所以才放心休息。誰知會出現兩個修煉者,而且這兩人來得太快,想躲避都來不及。
這兩個修煉者雖然修爲一般,但在凡人眼裡已經如同神仙,他們爭鬥,窮氏族人哪敢上前,怕惹禍上身,趕緊溜之大吉。哪知這兩個修煉者不簡單,其中一個越想越不對勁,左思右想就想到那路邊酒家。
又經過一番打聽,原來是窮氏族人。這兩個貴爲當地兩大豪強,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兩下碰頭,冰釋前嫌,各帶人馬,殺向窮族,要滅一方禍害,要出那口惡氣。
老窮仔說到這裡暗自嘆氣,窮族世無修煉者出,全賴避居之地隱秘,日常小心謹慎,苟延殘喘。又不知何因,一代比一代弱,那時的族人也只剩得幾十戶人家。
這兩個豪強起了滅殺之心,處處留意,窮族再次外出購置物品時,終於被他們發現,暗中尾隨,找到窮族隱居之所。兩個豪強又有心計,待暗夜起,百家眠,發動襲擊,將窮氏一族,殺得是一個不留。
天幸族長唯一的兒子,帶着先祖遺物,藏身羊圈,披身羊毛,躲過一劫。待那豪強離開三天之後,纔敢從羊圈現身,全族只剩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