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破迷

經羽熙靈這麼一提醒,羽婭立刻回想起來,趕忙從口袋裡掏出那支雪茄,說道:“對了,還有這支雪茄,我擱在桌上讓他看的。慧姐說他特別愛抽雪茄,可是監獄裡不允許,外頭又不能往裡送,於是就讓我帶上一支,讓他看一看,也算是望梅止渴了。哪知道,話還沒來得及說呢,他不知怎的就忽然昏過去了。”

羽明倫剛要去接,那位辦案警員卻搶先一步,將雪茄拿了過去,端詳了起來。羽明倫無奈,只得站在一旁跟着瞧了瞧。他發現這支雪茄與他在別墅見到的雪茄一模一樣,並且在菸絲中也同樣有着許多白色的斑點,看來是應該是屬於同一批。

“這個當老婆的也真是,要帶也得帶根好點兒的雪茄嘛,這一支都已經發黴了。不過話說回來,單純就只是看兩眼的話,倒也無所謂,反正也不能抽。我看這支雪茄我們就先沒收了,也要拿回局裡做檢測。”

羽明倫一聽,趕緊說道:“警官,既然是要檢測,能不能把這支雪茄也給我一小部分,我也想測一下。”

“喂,你是不是有點兒得寸進尺了?看在你是個孝子的份上,也看在孩子還小的面子上,我才破例讓你跟作爲嫌疑犯的她們見上一面,照規矩是不行的,你懂不懂?案件偵破的事情交給我們警察來做,你就不要瞎摻和了。”

羽明倫見索討無望,他當即給易局打了個電話。通過立體影像,易局沒有給辦案警員任何解釋的機會,直接要求他依照羽明倫的意思辦,全力配合。並告知這是衛局的意思。若是出了什麼問題,自會由他和衛局承擔。辦案警員見這個疑犯家屬來頭不小,有市局的兩位領導撐腰,也不敢再多話,直接將雪茄原封不動地交給了羽明倫。

羽明倫將雪茄一折爲二,一半交給辦案警員帶回去檢測,另一半他自己留了下來。

他盯着辦案警員看了一會兒,問道:“警官,你平時抽不抽菸,身邊帶沒帶火?”

辦案警員立刻掏出打火機遞給羽明倫,羽明倫接過後直接點着了他手裡的那半根雪茄。只見雪茄瞬間噴濺出一些淺藍色的火星子,夾雜在白煙之中。他將燃燒點踩滅,仔細地聞了聞,只覺得有一股異常刺鼻的氣味直衝鼻腔。

對於羽明倫的舉動,辦案警員有些疑惑,剛想要打聽,卻聽羽明倫說道:“警官,這根雪茄並不只是黴變。如果我推斷的沒錯,藍色的焰光與刺鼻的氣味......這裡頭的那些白點,極有可能是骨灰。希望你回到警局後幫忙好好查證一下。”

辦案警員聽到“骨灰”二字,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趕緊叫來了外邊守候着的同事,讓他立刻帶上剩下的半根雪茄回警局。

羽婭聽羽明倫這麼一說,嚇得慌了神,立刻高聲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慧姐給了我,我就原封不動地就帶來了,這不關我的事!”

“媽,你先別激動,我知道這跟你無關。片桐理繪子在把這一根雪茄交給你時,還有說過些什麼嗎?”

羽婭沒有給予羽明倫回答,她原本就亂了心神,此刻又聽聞雪茄中竟然夾雜着骨灰,更是覺得膽戰心驚,哪還能回憶得起來片桐理繪子說過些什麼。

“理繪子姑奶奶說,如果獄警叔叔不讓我們帶進會見室,就讓我們跟獄警叔叔解釋一下。因爲這種雪茄很特別,是真華爺爺瞞着她,親自找人專門訂做的,一共就兩盒,好像已經存放了快十三年了。真華爺爺一直都藏得很好,從來也不捨得抽。理繪子姑奶奶也是前一陣才找到的,所以特地讓我們帶一支過來給真華爺爺。真華爺爺一出事,奶奶就聯繫過理繪子姑奶奶了。理繪子姑奶奶讓我們趕緊叫救護車送他去醫院,那家醫院是理繪子姑奶奶特地指定的,是市裡最好的醫院。”

羽熙靈適時地幫着羽婭回憶,而她的話也讓羽明倫的心頭一揪,已然也理解了片桐理繪子的用意。他猜測,這雪茄裡的骨灰十之八九就是當年被加害的田島真華。片桐理繪子突然將它公諸於世,想來這起案件是由陸實義單獨完成的。他不但殺了田島真華,還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將其焚屍並將骨灰製作成田島真華最愛抽的雪茄,並將其藏匿起來,視作是自己的戰利品。如今片桐理繪子想要除掉陸實義,自然希望它能夠合情合理地落在警方的手裡,她自己也能以一個無辜者的身份撇清這其中所有的關係。這一招借刀殺人又金蟬脫殼之計,果然使得巧妙。

只是他也很困惑,因爲這畢竟還是無法解釋爲什麼陸實義在見到雪茄之後會突然昏迷不醒。另外,片桐理繪子身邊的朋友不少,手底下又有這麼多人,其中也不乏與陸實義相熟之輩,爲何偏偏會選中羽婭來走這一趟?是單純的事出巧合,還是陰謀的另有企圖?而且,更奇怪的是爲什麼還要爲這個她想要除掉的男人指定最好的醫院救治,難道是仍心存不捨嗎?這其中到底又窩藏着什麼貓膩?

羽明倫正在一籌莫展之時,突然從門外衝進來一名獄警,瞧了一眼羽明倫,隨即匆匆走近辦案警員,在他的耳邊低聲地搗鼓了幾句,隨後便又迅速地離開了。羽明倫注意到,辦案警員在聽的同時,表情也隨之變得凝重起來。

出於本能的好奇,羽明倫立刻開口問道:“警官,出什麼事了嗎?”

有過之前易局的關照,辦案警員也就不再避諱,直接回複道:“也沒什麼,就是運送田島真華的救護車與另一社會車輛相碰擦,發生了交通事故。好在車上的人都沒出什麼事,只是兩車的車頭處均有些刮蹭的損壞而已,交警已經在現場處理了。”

羽明倫敏銳地意識到這起交通事故發生得極不尋常,像是故意肇事。監獄位處城郊結合處,車輛遠不如市區密集,況且周邊道路都相較市區內更爲寬闊。救護車閃着燈,又有笛聲警示,只要駕駛員不是又瞎又聾,絕無可能和救護車碰擦。

這時,辦案警員又說道:“不過,聽隨車警員說,本來在救護車上,田島真華已經轉醒了,可發生這起事故之後,他又一次陷入了昏迷狀態。”

羽明倫追問道:“請問隨車警員是否在事故發生期間,一直都在田島真華身邊,沒有離開過?”

辦案警員回道:“發生事故之後,隨車警員和其中一名醫護人員都有下車查看過情況,並和交警有過交流,大概也就幾分鐘時間吧。另一名醫護人員一直留在車內,照看着田島真華。”

“警官,我們得立刻追上那輛救護車,情況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糟糕。另外,警方既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我媽和我女兒蓄意加害田島真華,我想她們目前還是有人身自由的。當然,需要配合警方調查,她們會隨傳隨到。”

羽明倫轉向羽熙靈,俯下身子,摸着她的頭,柔聲細語地說道:“靈靈,你現在也是個大姑娘了,要照顧好奶奶。你聽爸爸說,爸爸讓這位警察叔叔派人先送你們去市公安局找一位姓易的爺爺,你們在那裡會比較安全。爸爸還有一些事情要辦,一辦完就過來接你們回家。”

羽熙靈很懂事地點了點頭,羽明倫微微一笑,又對羽婭說道:“媽,你跟靈靈一塊兒去市公安局等我,我想最多也就幾個小時,這件事情就能解決,我到時過來找你們。”

見羽婭“嗯”了一聲,羽明倫也安心了。他即刻對辦案警員說道:“警官,麻煩你找人把她們倆送到易局那裡,易局會照顧她們的。”

辦案警員吃不準羽明倫和市局領導的關係,估摸着應該關係匪淺,因此立即照辦了。

送走了羽婭和羽熙靈,羽明倫跟着辦案警員的車,便直奔救護車的出事地點而去。半道上得知救護車已繼續開往醫院,他們倆又馬不停蹄地追了過去。然而,當他們到達醫院後,卻得知田島真華在被送至醫院後不久,突然病危,已送入搶救室。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他在救護車上已經醒來了嗎?怎麼一起這麼小的交通事故,就搞成這樣了?醫生有沒有說他是哪裡出了問題?”

辦案警員沒好氣地衝着那個隨車警員就是一頓訓斥,隨車警員也是一肚子委屈,耷拉着腦袋,說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纔在車上時,他的確醒過來了,醫護人員給他做了檢查,都說他並無大礙了。哪知道交通事故一出,他又不行了。車輛碰撞的並不嚴重,車上的人都好好的,誰能想到他這麼弱不禁風,會突然惡化。”

“你們兩個別爭了,這根本不是一起簡單的交通事故,而是一場早有預謀,並且經過精心策劃的謀殺。趕緊通知你們分局領導還有易局,抓捕那個在救護車上照看田島真華的醫護人員,還有那名肇事司機!”

隨車警員被訓之後,正憋着火呢,聽羽明倫這麼一說,立刻瞪眼道:“你是誰啊,居然在這裡對警察發號施令!”

辦案警員擡手一拍隨車警員的腦袋,氣呼呼地呵斥道:“照他說的做,讓你去辦就去辦,還廢什麼話!跟我去找那個醫護人員,你順便打電話通知局裡,要他們派人抓捕那個肇事司機。”

隨車警員愣了愣,雖是一臉的鬱悶,卻也不敢再多問。他的級別應該低於辦案警員,因此只得乖乖地依照吩咐辦。

羽明倫焦急地守在搶救室外,內心一直都在默默地祈禱着,希望醫生能救回陸實義的命。陸實義是目前追查的所有案件的要犯,也是指證片桐理繪子的關鍵人物。他要是死了,那想要定片桐理繪子的罪,就真的好比徒手登天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辦案警員那頭沒有傳來任何消息,而搶救室的指示燈也始終亮着,羽明倫的心就如同那滔天巨浪中的一葉浮舟,隨時都面臨着可能傾覆而被吞噬的絕望。

透過醫院的窗戶,天上的一輪明月已然可見。搶救室的指示燈終於熄滅了,門一打開,羽明倫即刻迎了上去。

“醫生,病人的情況怎麼樣了?我是他的......侄子,他是否還活着?救回來了沒有?”

醫生摘下口罩,嘆息了一聲,說道:“只能說暫時脫離危險了,但他的體內寄生着一種罕見的變種細菌,不斷地將體內的活性細胞殺死,並隨血液循環而全身遊走。我們目前也只能做到遏制細菌的活躍性,但無法清除。病人隨時都有復發的可能性,一旦再度復發,那我們也無能爲力了。”

羽明倫頓時明白了,陸實義一定是身中“CS-104”。這真的是太諷刺了,常把“噬靈”用在別人身上的人,沒想到自己竟也會遭此下場。只怕他一定連做夢都不曾想到,居然也會有這麼一天。

不過,羽明倫倒也放下心來了,醫院救不了陸實義,至少陸實義可以自救,他必然知道如何爲自己解毒。

跟隨護士來到病房,羽明倫靜靜地坐在病牀前等着陸實義甦醒過來。看着陸實義此刻安祥的模樣,很難想象他竟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窮兇極惡之徒,更揣摩不透他走到今天這般田地,心理上究竟發生了多大的鉅變。這張已經被整過多年的臉,早已看不出昔日律政先鋒的樣子。活在假面之下的他,又是否還會記得當年秉公執法的那個自己呢?

在漫長的等待期間,羽明倫將情況向衛航和易楠做了彙報,鑑於事態的嚴重性和緊急性,他希望兩位市局領導能聯絡婚查局的局領導,雙方協同對陸實義做記憶提取,以防萬一發生不測,那些隱藏的真相將會石沉大海。他同時要求,希望由童雨來完成本次記憶提取工作。

衛航和易楠顯得有些猶豫,因爲記憶提取並不能作爲可提供給法庭論罪的證據。但是羽明倫還是堅持認爲,如果連事實都無法查明,那就更談不上給一個犯人定罪。只有先揭開真相,纔有進一步找到證據的可能性。

在羽明倫的苦口婆心之下,衛航和易楠最終接受了他的建議,並且也細心地將羽婭和羽熙靈送去了警方特地準備的安全屋,並安排人手加以保護,以確保羽明倫能更安心地偵破案件。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童雨和婚查局的工作人帶着設備,陸續到達醫院。警方也派了不少人守在病房外。此時的陸實義仍然雙眼緊閉,沒有轉醒的跡象。

再度見到童雨,羽明倫還是擺脫不了內心的尷尬。他雖然數次鼓足勇氣想要開口,可是童雨每回都恰到好處的因爲忙於手頭的工作而錯開了。

“童主任,提取設備連接準備已就緒,線路也正常,目前疑犯的基本生理指標還算穩定,我們可以開始了。”

童雨微閉着雙眼,深呼吸了一口後說道:“現在關閉意識對接模式,啓動記憶引導程序。”

“意識對接模式已關閉,記憶引導程序啓動。數據顯示疑犯的腦電波穩定,神經脈衝正常......等一下,疑犯的神經元細胞數量一直在規律性減少,另檢測到有微弱的超高頻信號干擾,信號源分散,影響效果近似爲千分之二,但折損率仍在可實施的提取範圍之內。”

童雨看了羽明倫一眼,羽明倫看似會意,立刻解釋道:“他可能被人下毒了,一種叫‘CS-104’的變種細菌,也被稱之爲‘噬靈’。”

“我並不是要你解釋他的病因,我是要你讓開一下,你擋着我做事了。”

羽明倫沒有留意到自己好奇地關注着設備的使用操作,竟直接站到了童雨的身邊。他的臉一紅,慌忙退到病房的一角,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設備開始運作,陸實義腦海中的記憶在設備的監控屏上被轉換成了塊狀儲存格,從進度條上的時間和百分比顯示來看,他的記憶量非常龐大。

“他全部的記憶讀寫完大約需要一個多小時。這個過程中他可能會有類似於說夢話的反應,屬於正常現象,不必太在意。”

羽明倫點了點頭,遂又不安地問道:“他萬一突然醒過來怎麼辦?”

“在記憶提取的過程裡,他會認爲自己是在做夢,不會轉醒的,直到讀取完成,解除與他的腦神經元之間的訊號連接,他纔有可能會如夢初醒。他們會留意觀察,你儘可放心。”

童雨說完,獨自坐到了窗邊的沙發上。羽明倫又糾結了一陣,終於還是躡手躡腳了來到了她的身邊。

“童雨,我......想替我爸跟你說聲對不起。你爸很了不起,他是個好人,是個英雄......”

童雨忽然打斷了羽明倫的話,緩緩地說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你沒關係。而且,你爸也沒有做錯,真實的情況我媽早就告訴我了。”

羽明倫詫異地看着童雨,童雨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的養父對我和我媽一直都很好,再去爲當初的事情糾纏不清,無非最後就是把現在的幸福打破,有這個必要嗎?他不是我的殺父仇人,雖說有做的不當的地方,但這麼多年來,他也盡力彌補了。當初,如果我媽和我做了另一種選擇,我們就會過得比現在更好嗎?毀了現在並不能改變什麼,死去的人一無所知,活着的人情義兩難,這樣能算是明智之舉嗎?”

她扭頭望向羽明倫,繼而柔聲說道:“我的老公害死了你的老婆和岳母,現在他也死了。人都會犯錯,即便是至親的人,我們也很難確保他們的行爲都是得當的。但我們應該要理智一些,把自己的生活過好,更何況我們都還有孩子需要養育和照顧。”

羽明倫明白了童雨的意思,他解釋道:“童雨,我想你誤會我了。我之所以還在追查,一定要把源頭找出來,並非是我有復仇的心態。其實......這正是我的工作。當然,我不是警察,但我的職責與警察相比,也許責任更爲重大。”

童雨幾乎驚掉了下巴,脫口而出道:“你剛纔說你不是爲了報仇?你是在工作?可你......你不是無業嗎?”

“我的身份你早晚會知道,但請你務必相信,我絕不是個活在憎恨裡的人,我和你一樣看重生活裡彌足珍貴的幸福。”

理念相同的人不會因爲一場誤會而相忘於江湖,他們總是能找到握手言和的契機,重新並肩同行在人生的旅途。

一個多小時,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陸實義的記憶提取工作順利的結束了,童雨將記憶提取器交到羽明倫的手中,便打算和婚查局的老同事們撤了。

羽明倫叫住了她,像是初識一般與她握了握手,表示感謝。童雨笑着說道:“我放着孩子不去照顧,卻出來給你當小工,這份人情等你辦完案子之後,記得要還我喲。”

看着童雨輕快地離開,羽明倫也覺得心裡舒暢了許多。心結解開了,投身工作的熱情就更高漲了。

他把警方派來的人叫進病房安裝微型監視設備,待一切妥當之後,那些人又迅速地退出了病房。

羽明倫關上房門,將記憶提取器裡存放的陸實義的記憶記錄全部看了一遍,果然與他推理分析的幾乎一致。他先是鬆了口氣,後又覺得無比沉重,畢竟那一幕幕觸目驚心的罪惡,每一段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強刺激。

他收起記憶提取器,陷入了沉思中,可就在這時,病牀上卻傳來一聲沉悶的哀嚎,他趕緊走了過去。

陸實義已經睜開雙眼,麻醉過後,身體上的痛感讓他難以剋制。可一見到羽明倫,他卻又強忍住那份疼,閉口再不哼哼。

“我知道你很痛,沒必要忍着,想叫就叫出來。反正這裡就只有你我,沒有人會嘲笑你的。”

陸實義果然還是忍不住“啊”了一聲,隨後有氣無力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該在這裡嗎?你可是我姑媽的老公,作爲你的侄子,來看看你,有什麼問題嗎?”

陸實義忍着痛,呵呵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好得很,你可以回去了。”

“你真的要我回去嗎?我要是離開了,怕沒有人保護你的生命安全。身上的‘噬靈’的毒雖然你知道該怎麼解,可是躺在這裡也拿不到解藥吧?況且,我那位姑媽拿你當寶的時候,你是呼風喚雨的老大,而她要是拿你當玻璃渣子,那你就只有粉身碎骨還得被別人踩在腳底下的命了。”

陸實義聽到“噬靈”兩個字的時候,一下子面如土色,待羽明倫把話說完,他立刻說道:“你說什麼?‘噬靈’?那個老女人給我下了毒?怎麼可能?難道是......那場交通事故?那個隨車看護我的護士是他派來的?不......不可能!她怎麼知道我會去醫院?又怎麼知道隨車的醫護人員都有誰!你小子想騙我?”

“你可是明察秋毫的知名大法官陸實義,我又怎麼敢在你面前耍花樣呢?從一開始,你最大的把柄就落在了別人的手裡。換了田島真華身份也就罷了,還將他殘忍地殺害,又將骨灰混入菸草做成了雪茄。你以爲她即便知道你殺人,也找不到你藏匿的證據,可偏偏今天證據就出現在你眼前,你當然要想辦法儘早出逃。裝病這招雖然老套,但卻是你唯一的機會。咱們這市裡的公立醫院,幾乎都有田島集團免費贈送的大型醫療設備,私立醫院又多是田島集團以第一大股東的身份投資的,就連衛生局的各種活動,也都是田島集團常年出自資贊助的。想要派個自己人,只怕不是什麼難事。在你昏倒之後,我媽在第一時間便告知了姑媽,她自然也有足夠的時間來安排救護車輛及隨行護理人員。陸大法官,我覺得你應該要清醒一點了,你現在已經是個孤家寡人,沒有了片桐理繪子,你就什麼都不是。你從小就因爲家境關係被家裡的親戚還有身邊的那些人瞧不起,所以你從骨子裡就想要出人頭地,想要讓別人尊重你、吹捧你,甚至是仰視你。你總覺得社會有三六九等之分,對你和你的家人極爲不公。那些冷眼嘲笑和虛僞的示好,的確會讓人受不了。可原本你的努力至少走得是一條正道,並且還一度有了改觀。然而最終你卻選擇了去走那些你所厭惡的人走過的路,還想要用他們的方式來讓更多的人遭受你所經歷的種種痛苦。你將好好的初心變成了一顆禍心,會遭受今天這樣的禍事也就事出必然了。”

陸實義驚愕地瞪着羽明倫,用近乎窒息地語調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問過你的父親,他給了我一些提示。更重要的是你的弟弟陸實信,他見過真正的田島真華。我想他之所以會待在牢裡,應該也是你拖馮靖安排的吧。近些年,前期的鋪墊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後期的法治改革,也正朝着你想要的方向發展。你覺得時機成熟了,想要實施你藉由田島集團強大的經濟實力來涉足政界,從而干預社會秩序,建立你想要的等級制度關係,操縱每一個人的生活選擇權。當年的婚姻覈查法還能說是出於你的一番良知,可是它卻違背了人性。而後由你主導草擬的其它律法,卻漸漸地一次比一次出格,那只是披着良善的外衣,包裹其醜陋的內在罷了。你用着田島真華的身份,當然不能讓見過田島真華本人的弟弟妨礙你,你唯一殘存的一絲人性就是留着他的命。可你沒想到自己居然被片桐理繪子弄進了監獄。不過,你倒也樂得清閒,以爲在獄中有馮靖關照,不影響你幕後操控的宏圖大計。是以將計就計,索性蹲在裡頭,看着推行的法治改革順利進行,又能操縱馮靖和南昊武爲你掃清一些障礙。閒來之餘,你想到老父親年事已高,自己和弟弟都在坐牢,父親身邊無人照顧,所以你想在意識改造中去探陸實信的口風,讓馮靖將你們安排到了一起。但你沒想到的是,我老婆會以我的身份出現在你和陸實信之間,你還未來得及跟陸實信多做交流,便迫不得已先行讓馮靖派人將你帶走。可惜啊,你還是棋差一招,不知道因爲默許南昊武殺了我老婆和岳母,也等於殺了馮靖的愛人和女兒,只是馮靖背叛了你,與片桐理繪子合作,最後將南昊武除掉,順便將你一同拉下水,把你暴露在警方的視線裡。你雖是機關算盡,卻終是毀於你傲慢的爲人上。”

羽明倫慢慢地俯下身子,掏出記憶提取器在陸實信的眼前晃了晃,隨後緊盯着陸實義的雙眼,輕聲地說道:“陸實義,你做過些什麼,我很清楚,警方也很清楚,片桐理繪子更清楚。你不肯合作,我可以走,反正想要殺你的又不是我,我也沒那個財力讓你一輩子不得安寧。”

陸實義眼神渙散,表情僵硬地看着天花板,久久才泄了氣地苦笑了一聲,狠狠地道了句“臭三八”。

站在八百五十二米的高度俯瞰一座城市,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地面上的一切都渺小得如同螻蟻,這種居高臨下,身處於浮雲之上,又好似於太陽並肩的體驗,會讓人有種將一切都踩踏在自己腳下的錯覺,

羽明倫望向明淨的落地窗外,悠然地說道:“田島集團的總部大樓,氣派果然就是不一樣,應該是這座城市的第一高了吧?我想如果我在這裡辦公,一定會覺得自己就如同身在天堂。”

“如果你喜歡,我隨時都可以把這間辦公室交給你,甚至是整個集團都給你也沒問題。不過,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得把姓氏改回來。”

羽明倫笑了笑,摸了摸眼前的這張超大的辦公桌,隨後說道:“姑媽,看來你對這個問題還是很計較。我是不是片桐真佑的兒子,算不算是片桐家的人,不是取決於我的基因,而是取決於我的姓氏,是嗎?”

“你身上流着的是片桐家的血,這一點你改變不了。你自然應該認祖歸宗,迴歸到片桐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況且,片桐家能給你這個世界上多少人都望塵莫及的財富和地位,你堅持要姓羽,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羽明倫擡眼看了看片桐理繪子,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望塵莫及的財富和地位......卻充滿了望而卻步的誘惑與陷阱。片桐家的高牆外堆滿了無辜者的屍骸,來自於鮮血之下的好處,被冷酷地漠視成了天經地義。對不起,我母親口中的父親不是這樣的片桐,若是他在天有靈,也一定會鄙視自己竟是如此這般片桐家的一員,更不會在乎他的兒子想要一份清白的權利。這棟大樓太高了,我從小就有懼高症;你的辦公室也太大了,我怕自己會孤獨。田島集團這麼大的盤子,我哪裡鎮得住,沒有資格接手,還是把它留給更合適的人吧。田島家的人已經在飛來的途中了,向家也安排了人過來,有些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

片桐理繪子聽罷,驟然站起身,把臉一沉,用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視道:“羽明倫,你到底想幹什麼?別以爲你是我弟弟的兒子,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就憑你想要動我?你有扳得倒我的證據嗎?”

羽明倫嘆息了一聲,顯得有些氣餒,苦着臉說道:“我要是有的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人犧牲了吧。”

片桐理繪子得意地笑了笑,說道:“看來想要當上帝的人並不是我,倒更像是你。”

“我當不了上帝,因爲我沒能拯救他們。只是,你也沒有機會當上帝,因爲有一個人在去往地獄之前,順便也替你鋪好了路。”

片桐理繪子面色一變,卻故作鎮靜道:“哦?還有這樣的人嗎?謝謝你的提醒,我會多注意安全的,必要時會申請警方保護的。”

“嗯,我相信你接下來的日子會時刻處在警方的保護之下。陸實信把證據全都留給了警方,這都要歸功於新型‘CS-104’,你們研製的‘噬靈’毒素。你的連環計確實不錯,用藏有骨灰的雪茄逼他出逃,先將他變成被通緝的逃犯。然後特意安排一起交通事故爲他出逃製造機會,並讓你安排的救護車裡的隨車護士給他注射‘噬靈’,在他有機會出逃之後,再製造一起畏罪自殺的假象。可惜陸實信在看見雪茄後的確嚇得不輕,心臟受到了刺激,因此對於‘噬靈’的反應比正常情況下來得更大。是以他沒能逃出去,反而真的暈在了救護車上。醫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一系列的搶救處理,非但沒能救助到他,反而加速了‘噬靈’在體內的寄生和擴散。他這個歲數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片桐理繪子只覺得腦袋裡一陣轟鳴聲,太陽穴旁的兩根青筋不停地跳動着,心臟處就像是被人死死地摁住一般,難受的透不過氣來。

“我也考慮到可能會有這樣的意外,所以在他臨死前,我提取了他的記憶。其實,這些記憶已經把你的所有犯罪事實都羅列的很清晰了。記憶提取的過程中,電脈衝刺激了陸實義的神經元,致使他迴光返照,甦醒了過來,將他多年來收藏並打算用來對付你的有關你犯罪的證據都如實交代了。當然,即便他來不及交代,根據他的記憶,相信警方要找到他收藏的證據,也不是什麼難事。”

羽明倫的話音剛落,一羣警察走了進來,爲首的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易楠。在出示了逮捕令之後,便要將片桐理繪子給拷走。易楠正打算向羽明倫表示感謝,卻不料羽明倫閃身擋在了片桐理繪子的跟前。

“抱歉,易楠副局長,這個人你們還不能帶走。她的所有審查工作由我們全權接管,辛苦你們的配合了。我想衛航局長此刻應該已經收到了命令,你等他的通知吧。”

易楠愣了愣,感到莫名其妙。他疑惑地問道:“羽明倫,這是怎麼回事?”

羽明倫搖了搖頭,卻沒有回答。也就是兩分鐘之後,易楠果真收到了衛航的通知。而與此同時,另一批人也進入了片桐理繪子的辦公室。

爲首的男子主動與易楠握手致謝,並亮出了工作證件,上淺銀國民公共平等權益監督調查辦公廳”。

易楠得到了衛航的指令,也知曉了來者的身份,立刻笑道:“沒想到你們是國防部國督辦的人,失敬了!羽明倫......”

爲首的男子回道:“他?當然是我們的同事,只不過我們現在得管他叫領導。”

他正欲與羽明倫打個招呼,卻發現羽明倫已消失在了這個房間裡,正如當年他消失在國督辦一樣。

遮陽傘下,一對男女正閒坐着聊天,服務生熱情送上了咖啡和甜點。

女人奴着嘴,說道“就用這樣的方式還我的人情,你就不覺得有些隨意了嗎?”

男人笑了笑,回道:“是你告訴我凡事都要懂得放下,所以我就把還人情這件事也給放下了。”

女人笑道:“那麼大的系列案件破了,困擾你的謎題應該都解開了吧。”

男人沉默了片刻,回道:“有必要解開的都解開了,留下一兩個好讓我還有探索真相的動力。”

倆人相視一笑,一同舉起了手中的咖啡杯,輕輕地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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