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機場總能給人一種愜意的舒暢,在這裡幾乎看不到來往的人們臉上掛着沉重的表情,唯一沉重的可能就只有手中的行囊。
童雨看了看手中的登機牌,又望了望不遠處的安全門,卻就是遲遲不辦理登機手續。
“媽媽,我們到底在等誰啊?會不會趕不上飛機?外婆還在那邊等我們呢。”
童雨彎下腰,微笑着說道:“小風,媽媽在等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就像前兩天,你吵着要去和你的同學告別,媽媽也有需要道別的人。”
南風一撇嘴,“哼”了一聲,說道:“我和同學們告別,他們都早早地在約定的地點等着我了。你這個朋友,架子還挺大的,時間觀念都沒有。”
童雨無奈地摸了摸南風的頭,也不再多做解釋,她知道跟孩子擡槓只會越說越走樣。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好在還有兩個小時,應該不會影響到你們登機。”
童雨站直了身子,笑着說道:“羽副處長能親自來送我,我怎麼也得等到你啊!”
南風酸不溜地說道:“唉,你們倆聊吧,我去那邊坐一會兒,等得腿都快斷了。”
童雨本想要喊住南風,可轉念一想,有些話還是不適合讓孩子聽見,因而她說道:“你別跑遠了,不許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南風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們倆還是抓緊點兒時間吧。”
童雨尷尬地衝着羽明倫笑了笑,說道:“現在的孩子就是這樣,講話沒大沒小的,一個個都早熟。”
羽明倫搖了搖頭,回道:“沒事兒,我們家的靈靈也這樣。說明孩子渴望長大,所以想要模仿大人的口吻。”
童雨含笑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羽明倫也是遲疑了片刻,才說道:“你......真的不考慮回到婚查局去接任馮靖的位子嗎?真的打算去到一個陌生的國度,重新開始你的生活嗎?”
“嗯,我想清楚了。曾經的我一直以爲那樣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認爲自己是很有能力的。可是經過這大半年的時間,我發現我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我想我該審視一下自己,也爲自己做一個更爲適合的規劃。你不用勸我了,機票很貴,那裡的租金也不便宜,我可不想浪費這些已經花出去的錢。”
羽明倫抿了抿嘴,淡淡地笑了笑,說道:“我不是來當說客的,只是來傾聽一下一個朋友的真實想法。既然你做了決定,我尊重你的選擇,也會支持你找尋新生活。你好好保重,祝你一路順風。”
“你也多保重,照顧好自己......今年的QCFP考覈,但願你不會再遇上一個像我這樣拖後腿的合作伙伴。”
羽明倫哈哈一笑,繼而又緩緩地道:“既然你說道這兒了,我不妨就解開你心中的一個謎。去年的QCFP考覈,最終你之所以會離開婚查局,的確是有人做了手腳。做手腳的人就是馮靖,是他拜託育保處的人做了修改,目的就是要將你調出婚查局,以免妨礙到他。他了解你的個性,算準你一定會硬撐過最後一關。”
童雨幽幽地嘆了口氣,苦笑道:“沒想到一切會是如此......看來我想要換個環境的決定是對的,也許我還不如我的兒子成熟。”
“別這麼說自己,要知道並不是敵人太狡猾,而是我們太仁慈,好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行了,高高興興地踏上你的征途,走過前面的那條通道,就和你的過去說再見,我也會期待有朝一日能再一次見到一個全新的你。”
童雨展顏道了聲“謝謝”,隨後叫上兒子南風,大踏步地向安檢通道走去。她沒有回頭,害怕一回頭就再也回不了頭。外面的世界也許有她想要的美好,但眼前的世界卻更有她想要的依靠。
望着童雨一步步地走出自己的視線,羽明倫也有着失落的惆悵。有些話他始終沒有講,因爲他怕聽到的人會再一次迷失方向。
從機場回到家中,母親羽婭和女兒羽熙靈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箱。他們也將要離開這座城市,去向遠方。
見羽明倫回來了,羽婭向他招了招手,後又將他拉到陽臺上,說道:“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你說的那位姓童的姑娘呢?”
“她?她帶着兒子上飛機了啊,我想這會兒應該就快要起飛了吧?”
羽婭一臉的不高興,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麼不把人家留下來啊?你是不是嫌棄人家帶着個孩子?”
“媽,你看你想哪兒去了,我跟她就是朋友關係,是純友誼的那種。”
羽婭嘆了口氣,說道:“你也該爲自己考慮一下了,老大不小了啊!你也說了,當初跟小悠爲了破案,選擇假扮夫妻,還收養了靈靈。誰能想到這一裝就是十多年,連我和盧嫣都被騙了。現在案子總算了了,你放着官家的飯不吃,處級幹部不當,好不容易有個能看對眼的,你又讓人家這麼跑了,你到底想要幹嗎呀?你告訴媽媽!”
“媽,你也是過來人,情感的事情,你懂得不比我少。這世界有緣無份的人多得去了,誰也不該勉強誰。”
羽婭聽罷,又是一聲嘆息,無奈地說道:“行,我不勉強你,打光棍的人又不是我。我越來越老了,還能照顧你跟靈靈多久啊。我想小悠要是現在還活着,她或許會願意把這場假戲真作了,可惜......”
羽明倫剛想要勸解,羽婭卻已經轉身回了屋。獨自站在陽臺上的羽明倫,不由地回想起了上個月回到國督辦,向副廳長彙報工作的情形......
“明倫,回來啦!這麼多年真是辛苦你了,不得不說這隻惡虎打得實在漂亮!爲E.S.O.S計劃的順利開展,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羽明倫不敢居功自傲,立刻說道:“這些年,參與偵破這起案件的同事和同行有許多,他們爲此做了大量的工作。沒有他們的付出,只怕我還得花上更多的時間。”
“嗯,說得很中肯!對了,領導班子一致決定,提升你爲商業督察處的副處長,任命文件過兩天就會下來。你們部門現在正在整理這起案件的所有資料,你去負責監督一下,加緊整理進度,同時也看看是否還有遺漏。”
羽明倫領命,回到他久未踏入的辦公場所,那些新老同事們爭相與他打招呼。他有些不太習慣,微笑着謝過大家,便轉達了副廳長的意思。同事們不敢怠慢,重新提身於工作中。羽明倫一一檢查着彙總過來的所有證據材料,忽然看見有一份材料上寫着夜星悠的名字,他立刻拿了起來。
這份材料是一段視頻,早在夜星悠第二次臥底行動前,國督辦便已派人與她再次接觸過,而之前與夜星悠接觸的人正是羽明倫。
在這一次接觸中,國督辦希望夜星悠能借助臥底的身份,向市公安局提出進入監獄調查“田島真華”的訴求,國督辦允諾,會通過行政手段,安排她與“田島真華”在意識改造階段接觸。
看到這裡,羽明倫恍然大悟,他一直不解於夜星悠爲何能如此湊巧的與陸實義碰上,原來這背後的遙控者竟是他自己的單位。
視頻畫面流暢地播放着,直到他看見夜星悠的意識記錄,看到了第三次意識改造時,夜星悠甦醒過來,瘋狂地砸着牢門,嘶吼着“開門”,他才迅速地關掉了視頻。
爲了這起案子,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夥伴,付出了生命中最好的年華。一時間,他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也忽然萌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擔憂。當初那個初生的牛犢,如今也已是步入中年,心裡所想要珍惜的人、事、物也變得愈發牽掛。他仰天長嘆了一聲,一個從未想過的抉擇在這一刻演變成了一個如鐵的決定。
國督辦經過幾番開會討論,慎重研究商議,最終還是對羽明倫的想法表示了理解,也答應了他的辭職申請。
在拿到獲准辭職批覆文件的那一刻,羽明倫竟有一種籠中鳥振翅飛向大自然般的喜悅。
他開懷地笑了,笑容久久不去地呈現在臉上......就像現在這樣,面對着吹來的涼風,陶醉地笑着。
“爸爸,你幹嗎一個人傻笑?我們全都準備好了,奶奶讓我來問你什麼時候出發,距離火車發車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半小時了。”
羽明倫轉過身,擼了擼羽熙靈的頭髮,繼續保持着他的笑容,朗朗地說道:“走!咱們現在就出發!”
羽熙靈悄悄地對羽明倫說道:“爸爸,我剛纔問奶奶我們要去的地方比這裡要好嗎?奶奶卻只會哄我,說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的地方,就都是好地方。”
羽明倫一聽,笑着說道:“奶奶比我們倆的歲數都大,看得也比我們都多,她說的話一定是有道理的。”
三個人提着行李歡快地出了門,房門緩緩地合上了。門內留下得是一段崢嶸歲月,而門外迎接他們的是美好未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