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事裡被火炮擊中的地方千瘡百孔,地上還有不少士兵們在哀嚎,不過牆外的哀嚎聲更大,隨隊軍醫們忙碌了起來,他們將受傷的士兵擡入地下倉庫,在這邊做一些簡單的處理,嚴重的需要做手術的還得送到威廉姆斯島。
“他們現在還準備進攻嗎?”沈泉在無線電裡問道,馬蛟麟在西山上視野比較開闊,對敵軍的動向一清二楚。
“沒有,敵軍現在營地裡非常安靜。”馬蛟麟回答道,“對了,剛剛抓到的五百多俘虜怎麼辦啊?”按照僞清和大明傳統軍隊的尿性,這些俘虜砍了就砍了,不過討逆軍缺不興這個,因此馬蛟麟纔要多問幾句。
“先都給我綁起來,扔到陣前自生自滅,要是有反水傾向,直接炮決,其他等大戰後再處理。”沈泉給馬蛟麟下達了指示。他掛了無線電到工事裡巡視了一圈,敵軍的三波進攻已經造成兩百多人傷亡,堡內還能作戰的只剩下五百人左右,要是英葡狠下心來再來一次更大規模的進攻,河道工事就要被攻破了。
“統帥,咱們繼續進攻嗎?”阿卜杜勒看了一眼羅斯多姆,“咱們就應該一鼓作氣將這個小堡壘給拿下,他們支撐不了多久了。”
羅斯多姆也不說話,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僱傭軍統帥,只是因爲在東印度公司裡職權比較高,便獲得了這個統帥的職位,因此現在商人習性和軍人直覺產生了衝突,到底是趁機壓上去,還是暫時保存實力,就怕壓上去沒有效果再死一批,公司可就虧大了。
他朝阿卜杜勒擺了擺手,“剛剛幾次進攻咱們就已經損失了兩千六百多人,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們得找另外的方法,在這個小工事如果損失太多的人,到時候威廉姆斯堡怎麼辦,那個纔是真正的堡壘。我們先停一停,等後續的部隊跟上再想辦法。”羅斯多姆在議事廳環視了一圈,“羅德里格斯人呢?從剛剛進攻結束後就再沒見到他了。”
阿卜杜勒聳了聳肩,“據說他最看重的僱傭兵統帥費爾南德斯在戰場上被敵人一槍打中了,羅德里格斯和隨軍醫生們正在搶救他。”
羅斯多姆戴上帽子,“咱們過去瞧一瞧,真希望上帝保佑這個可憐人。”
阿卜杜勒和羅斯多姆兩人捂着鼻子走進了戰地醫院,整個院子裡都充滿了血腥味以及傷兵們的慘叫聲,來來往往的天主神父、印度教成員在給瀕死的傷員們做臨終關懷。
羅德里格斯一臉擔心地看着躺在牀上的費爾南德斯,“醫生,你一定要救活他,他是我們經驗最豐富的將領。”
醫生用發黑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血漬,“沒問題,我剛剛已經幫病人將彈頭取出來了,現在正在用胡椒給他敷頭,等一會兒他就會好轉的。”
費爾南德斯的腦袋現在纏得跟印度人一樣,不同的是他每一層佈下面都填滿了花椒。剛剛醫生用手給他從左胸裡取出了子彈,但是他仍然陷入了昏迷,並且一直在囈語,體溫也有點發燒。
羅斯多姆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滿,“醫生,你爲什麼不給他放血?我很懷疑異教徒的這些治療效果。這簡直就是巫術!”
“天哪,統帥大人,請務必相信我們果阿醫院的最新醫療成果,胡椒具有散熱的屬性,將費爾南德斯大人頭裡的熱氣散去就好了,現在這種狀況可不能給他放血,他已經臉色蒼白了,繼續放血會要了他的命的。”醫生對羅斯多姆的無知感到有些不滿,“相反,我們還要給他輸血,這個可是歐洲最新的科學猜想。”
“輸血?”阿卜杜勒滿臉疑惑,這在他看來就是邪惡至極的巫術儀式了。
醫生鞠了個躬,“是的,大人,我已經命人去取來了十隻小羔羊,等會兒將它們的血取出來給費爾南德斯大人輸進去。”
大家雖然滿心疑惑,但是對這個最新醫療成果還挺感興趣的,也沒有人離開,都想看看醫生如何將羔羊的血輸送給費爾南德斯。
無辜的羊羔被僕人們抱了進來,醫生也不洗洗手,便用手術刀劃開了羊羔的動脈,幾個僕人緊緊按住小羊羔,防止它亂掙扎。醫生取到血後倒入一個簡單的注射裝置,然後刺破費爾南德斯的靜脈,將羊羔血推入他體內。
幾人聚精會神地看着躺在牀上的費爾南德斯,“真是個可憐人,希望真神保佑你。”阿卜杜勒戲謔地祈禱了下,其他幾人也紛紛在胸口畫十字。
“大家都先回去吧,費爾南德斯將軍沒事了,他馬上就會甦醒過來。”醫生信誓旦旦地跟各位保證,羅斯多姆看到他臉上確實紅潤了一些,便放心地叫上幾人回去,他還有重要軍事任務需要和幾位主官商討呢。
“羅德里格斯,現在這種情況你覺得怎麼做比較好?”阿卜杜勒問道,他實際上想羅德里格斯跟他一條戰線,直接一鼓作氣拿下工事。
“現在我們最優秀的火槍手指揮官還躺在醫院裡,不能繼續冒險了!”羅德里格斯給了阿卜杜勒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我覺得圍攻城堡是一個不明智的選擇,咱們爲什麼不從西山東邊走呢,那裡雖然是荷蘭人駐守,但是他們沒有完備的工事,咱們兩萬多人只要一次衝擊便可以將荷蘭人擊潰。”葡萄牙人可不管英國人和荷蘭人私下裡搞什麼鬼,他們只關心能不能打擊荷蘭人,只要一有機會跟他們作對,羅德里格斯就不會放過。
“這個方案我也贊同,我去過霹靂王城,那裡沒有完備的防禦設施,地形平坦,適合大炮通過”阿卜杜勒補充道,他跟羅德里格斯的想法一樣,只有打起來才能讓荷蘭人分身乏術,這樣才能減輕蘇門答臘島的壓力。
羅斯多姆見兩位都這麼說,不禁也動了心,拿出地圖仔細研究了一番,覺得這個計劃也不錯,便下了命令,晚上移營到東邊一些,明天只要一天亮,便立馬擊垮駐守霹靂王城的荷蘭人,這樣明國人想救都來不及。
三人商量好後在辦公室裡開了瓶酒,爲下一階段的進攻計劃小酌一下。“統帥,羅德里格斯大人,不好了,費爾南德斯大人不行了!”就在大家乾杯的時候,一個僕人慌忙闖進了議事廳。
“怎麼了?費爾南德斯怎麼了?”三人放下酒杯。
僕人號啕大哭起來,“費爾南德斯大人快不行了,隨軍牧師已經趕了過去,正在爲他施膏油禮,恐怕他馬上就要去見主了!”
三人嚇了一跳,怎麼剛剛還好好的現在情況就急轉直下了?尤其是羅德里格斯,他可不希望就這麼痛失一個好幫手我,一個好朋友。他們連忙跟着僕人去了醫院。
神父正抓着費爾南德斯顫抖的雙手唸唸有詞,“都讓開,讓開,統帥過來了!”一個開道的士兵驅散了圍觀的衆人。
醫生連忙迎了上去,“大人,費爾南德斯大人可能要蒙主召喚了!”
“我知道!”羅德里格斯一把推開醫生走到費爾南德斯的病牀前,只見他頭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渾身皮膚潮紅,有些地方出現了些紅點,看起來就像蕁麻疹一樣。
“怎麼會這樣!”羅斯多姆摸了摸費爾南德斯的額頭,“他怎麼發這麼高的高燒?醫生!快來給他放血!他血太熱了,還有救。”
“是的,是的。”羅德里格斯也覺得他的這位朋友還有救,連忙命人找來了個銅盆準備接血。醫生連忙拿來了手術刀,親自劃開了費爾南德斯的靜脈。
費爾南德斯的血液濃稠地不像話,其實由於醫生的一頓瞎操作,羊羔血和人血在他體內發生了排斥反應,血液已經凝結起來。
“大人,費爾南德斯將軍的血太熱了,放這麼點不夠還得繼續放!”醫生看着眼前流下來的濃稠黑血說道,按照他的判斷,這就是血太多導致了血液變厚,放掉足夠多的血,血液便能稀薄下來。
“繼續放!”羅斯多姆狠下心來,“費爾南德斯還有救。”大家順着他的目光看着這位病人的臉,潮紅的膚色已經慢慢褪下,開始變得蒼白。但是他仍然在顫抖,神父一直抓着他的手不讓他亂動。
銅盆裡的血液越來越多,跟普通人放出來的血根本不一樣,跟空氣沒接觸多久便凝固起來。費爾南德斯的呼吸頻率越來越低,起初他們以爲湊效了,但是他的呼吸頻率再也沒上去。
神父看着費爾南德斯散開的瞳孔,“大家不要費勁了,將軍已經迴歸了主的懷抱。”
幾人這纔將目光從放血的那條手臂上移開,大家紛紛閉上眼睛,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願主保佑你,願你在天堂安息。”
羅德里格斯不禁落下了眼淚,這個在異鄉的朋友就這麼死了,可惡的明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