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現在情況怎麼樣了?”張明啓站在過道里,林朝英血濺會議廳,當即就被送到了悉尼醫院,還好醫院距離澳洲將軍府不遠,人沒什麼大礙。
許文忠摘掉亞麻口罩跟手套,“人沒事,但是估計右手保不住了,我們這邊沒有斷肢再植的能力。”
“人沒事就好,這老頭也真是,非得跟尚喜爭執,現在一個手斷了,以後估計生活都會很困難,何談再寫字呢?”張明啓嘆了口氣,他回憶中午發生的事,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許文忠笑了笑,“我聽你的說法,這倒是個忠臣呀?尚喜把自己國家賣了,咱們跟這種賣國賊做交易是不是不太好。”
張明啓把許文忠拉到一邊,“許醫生,這個時代不能用咱們那時候的價值觀來解讀,尚喜可不認爲自己賣國,相反如果琉球王在這裡的話,被嘉獎的一定是尚喜,被殺的一定是林朝英。”
“爲什麼會這樣?”許文忠對政治並不感興趣,但現在也不禁要爲林朝英鳴不平來。
“許醫生啊,古代君國一體,忠於君就是忠於國,尚喜是上代王孫,代表的是王族利益,我們答應他不干涉王政,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條件,而林朝英不同,他出自琉球世家大族,代表的是琉球士紳的利益,我們倘若將鑄幣、軍事權收歸大明,很多實權大臣就會被架空,所以他才全力反對啊,對於尚喜來說,解救君王即是最大的忠,琉球王一定會同意他的想法的。”
許文忠拍了拍腦袋,“這當中彎彎繞這麼多啊?你們這些搞政治的,啊,就是算計地太複雜,我只能幫人看看病了,哈哈哈”
張明啓笑了笑,“悉尼現在離了我,離了馬銘檢都可以,但是就是缺不了你啊,哈哈哈。”
許文忠謙虛了下,“不過林朝英接下來打算怎麼處理,花這麼大價錢救了回來,要是再殺了,我肯定要跟上邊鬧的。”
“這你就放心吧,委員會對於他的堅持還是很佩服的,等他醒過來後,我們會把他安排到諮詢辦公室去。”
“這也行,就當養着他吧,讀到個儒學博士不容易啊,就這麼廢了可惜。”許醫生點了點頭,“他現在估計也該醒了,你可以進去跟他談一談。”
“行嘞,謝了許醫生。”張明啓拿起凳子上的一束花,以及裝有委員會任命書的一封信走進了病房。
林朝英雙眼閉着,右手被包紮了起來,左手正在輸液,這輸液瓶怪怪的,上邊掛着玻璃瓶,輸液管卻是一種植物的藤蔓。
“林大人,我們剛剛幫你做完手術,生命已經無虞,南洋將軍差我過來給你一封任命書。”張明啓把花放在牀頭。
“呵呵,老夫忠心耿耿,就換來這個結局嗎?”林朝英臉色蒼白。
“林大人,相信我,澳琉合作遠遠利大於弊,我已經跟尚按司交代過了,禍不及家人,蔡大人回到琉球后就會把你的家族送過來。”張明啓把委員會的任命書放在牀頭,“從此你便是南洋將軍府諮詢室琉球事務顧問。”
“不行,我要回去問問我王!”林朝英長嘆了一口氣。
“林大人,尚喜在出發前曾經入宮和大王詳談數個時辰,大人還不明白嗎?有了大王給的底線,他纔敢這麼做,否則憑尚喜他敢擅自做決定?蔡翀這麼個人精爲什麼當時一言不發,林大人,琉球王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啊。”張明啓苦口婆心地勸道。
林朝英本來還存在一絲希望,聽張明啓這麼一說立馬萎靡了下去,張明啓趁熱打鐵道,“在諮詢室當琉球顧問也是給琉球做事,如果找一個不熟悉琉球事務的人,到時候可就不知道會弄出什麼錯誤了。”
“林大人,好好養傷…”張明啓拍了拍林朝英的左手,起身便離去,林朝英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老淚縱橫…
徐致遠陪完琉球使團之後就回到了自己家裡,接下來的西班牙、荷蘭使團他不用負責了,最近一段時間需要好好放鬆一番,恰巧這次陳偲也回到了悉尼,二人好久沒見正好聊聊。
“偲兄,好久不見啊!”徐致遠見他的時候還是在軍營,兩人都去後勤處交還武器。
“喲呵,老徐啊,沒想到我給了你一千綠營俘虜,你在南洋給我整這麼一大出,厲害呀,如今委員會在南洋的資產估計得超過內地了。”
“你還真別說,這次算是給荷蘭人坑了,我一開始就是衝着雷尼爾茲答應的三十多條船去的,沒想到東南亞那塊,哪一個地方都動不得,牽一髮而動全身,結果越賭越大了,這回也是運氣。”徐致遠給陳偲發了支菸,“對了,你給我那老馬,馬蛟麟不錯,他這次在南洋出的力不少,你回頭再給我撥點綠營補充補充。”
“這要看改制後咱還能做的了主。”陳偲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麼改…”
“這些你就不用擔心了,你的陸軍司令地位動不了的,咱們出去吧,邊吃邊聊。”徐致遠看了看天還早,“白天去酒吧沒意思,這天氣吃火鍋又嫌熱,不如去倭子崗的阪前屋,那裡的老闆也是我老熟人。”
“行吧,等我收拾收拾。”陳偲擦了擦汗,這天氣也太熱了些。
兩人叫了一輛馬車,中途又叫上了馬蛟麟,馬蛟麟這幾日金屋藏嬌,躲在家裡好幾天都沒出來過,猛被太陽一曬,頭還有些發暈,芸香見老馬要去喝酒,千叮嚀萬囑咐就怕他在外邊鬧事。
倭子崗在原來的莎莉山附近,悉尼的日本天主教徒全部集中在這裡,如今這裡也已經有了一千五百人左右的規模,如果不仔細分辨的話,還以爲這裡是江戶或者長崎的某個街角。這些日本人長期流浪在東南亞各地,基本什麼手藝都會一些,現在有了定居的地方,自然上手很快,跟漢人住的紅磚房一樣,他們仍然喜歡住木製的建築,除此之外,倭子崗最特殊的地方是在莎莉山山頂有個教堂,這個教堂和東邊的紅毛營共用,到了週末基本人滿爲患。
阪前屋就在莎莉山腳下,朝倉有實來悉尼的時候,把攢了一輩子的錢,以及徒弟、家人都帶了過來,見到這邊還有日本人町,立馬花錢租了這塊地,他倒是想買,委員會暫時不給賣,需要等年底大會開完纔有消息。
一進日本人町,路上的行人紛紛給他們三人鞠躬,主要是陳偲和徐致遠還沒有脫軍裝,這些日本人很尊重討逆軍,要不是于飛在南洋行動,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有定居的地方,不過也有不少人抱着澡盆往家裡跑,天氣太熱了,這些人不顧委員會禁令,擡着澡盆就到大街上“行浴”,這樣可以邊泡邊聊天,男女老少都喜歡。
“這…悉尼有這麼熱嗎?”徐致遠和陳偲相視一笑,馬蛟麟也不知道他倆在笑啥,“兩位將軍,悉尼這天確實蠻熱的,真是日怪…”
阪前屋不在倭子崗裡邊,三人也沒有繼續深入,到了門口便停了下來,阪前屋是大名鼎鼎的朝倉有實的資產,不是一般人能消費的起的,因此店內倒也人數寥寥。
一小子供見有客人來訪,又是軍中來人,立馬撲通撲通跑過來幫忙脫鞋納衣,“三位大人,快裡邊請。”
“你這個小毛頭,你怎麼會說漢語?”陳偲一臉詫異。
“小的在澳門便跟着朝倉大人學習料理,如今還只是個子供師,兩位大人別笑話。”
“你主家在嗎?跟他說故人來訪,想嘗一嘗他親自做的料理。”徐致遠把臭皮靴放到玄關外邊。
“大人,主家一般不見客的,自己在潛修澳洲料理奧義…”小孩兒一臉爲難。
“藤吉,不得無理,徐大人裡邊快請。”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跑了過來,“我是阪前屋的宰領山鹿太郎,鄙人在廚藝大賽那天有幸見過將軍一面,藤吉還小,請將軍不要責怪,我這就把師父叫出來。”山鹿太郎深深鞠了一個躬。
院子後邊朝倉有實聽聞是徐致遠到了,立馬扔下手中的工作跑了出來,“徐將軍,有失遠迎,莫怪莫怪,鄙人正在潛心研究澳洲和餐,近來可真是收穫頗豐啊!”
“朝倉,你這麼說我也不信,還記得我在林家餐館吃過你做的食物,今天除非給我弄點能下得了口的,否則我就不來你店裡了。”徐致遠見這小老頭打趣道。“怎麼樣,澳洲有沒有讓你失望?”
“怎麼敢失望,簡直就是驚喜,這裡有日本人町,可以解思鄉之苦,又有大廚,可以滿足求學的慾望,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堂啊,我最近已經爲自己和家人辦理了入籍手續,以後就定聚在這裡了。”
“哈哈哈,那敢情好,今天我宴請陳將軍,你就把自己最高的水平發揮出來吧。”徐致遠也不跟他多客套,找了個臨窗的位置便坐下,從這個地方可以目視悉尼港,如今兩條輪船就停在悉尼港內,使節團隊們是從植物學灣登陸的,因此極少有人注意這邊的船。
“偲兄,剛剛講到哪兒了?”徐致遠給陳偲跟馬蛟麟斟滿清酒。
“關於給馬兄弟綠營兵的事,我當時說可能不一定做的了主了。我倒不是說自己可能管不了事,而是據說後勤部會打散,一部分進入部隊,日後所有的物資以及戰利品都要覈算。現在我還不知道俘虜到底屬於什麼性質,如果屬於財產一類的話,這個我們就沒有分配權了。”陳偲眯了一口清酒,“馬兄弟,我送你的這個機會怎麼樣?現在可是堂堂正正的討逆軍管帶了。”馬蛟麟自然是敬酒感謝。
“權力不用,過期作廢啊,趕緊給金無恙寫信,讓他在大會之前把俘虜裡能打的挑出來,要是一股腦全送礦上去多浪費啊。”徐致遠小聲說道,“這信你不寫我來寫,只要上邊沒定,就不犯規。”
“這樣做也行,信還是我來寫吧,這批人我就先放到海南島去。”陳偲思索了會兒,“對了,你在南洋那邊搞得挺複雜的,很多營都是暫時營,根本沒報備,我這個陸軍總負責人至今都沒搞清楚咱們都有多少武裝力量,你跟我說說成不?”
“我直屬營一個,差不多就是原來教導營的老班底,沈泉的暫二營,老馬的暫三營,還有邱至行的暫四營,除此之外還有個游擊隊,差不多五個隊的樣子,到時候準備分離出來單獨組軍。”徐致遠腦子裡盤算着,“邱至行的暫四營其實不能算,昨天王總跟霹靂使團籤國書的時候,答應把暫四營交給霹靂建籌委做治安軍,序列已經不算正規軍了。”
“可以可以,那滿打滿算差不多四個營左右了…”陳偲思量了一會兒,“大陸那邊可能正規軍還沒你那邊多,比如杜永和部、李元胤部都還是原軍閥部隊,我名下直屬的還是火繩槍部隊,也只有三個營,此外就是老馬原來的部下再加上雜七雜八的土兵差不多五千人。”陳偲笑了笑,“打了半年下來,反而你部隊比我多了。來,你必須喝一杯。”
“我自罰,我自罰。”徐致遠灌了一口酒下肚,“你這也太小氣了,南洋都大撤軍了,日後就只會留一個營在霹靂附近做快速反應部隊,其他三個估計都會放到海南島去,按照委員會的意思,下一階段應當會以海南島爲中心。”
“你是說占城跟琉球嗎?”
“是的,阮福春會放到海南島去,你得幫他們負責訓練,教訓薩摩藩的部隊也從海南島那裡出發,你可要好好花心思了。”徐致遠提到阮福春就來氣,這次回悉尼阮福春也來了,但這兩天天天混在艾飄渺的飯館裡,人影也不見一個。
陳偲點了點頭,“這個你放心,該我做的我肯定不會少花一分心思,但訓練部分得沐清雨過來幫忙。其實我最擔心的不是人員問題,而是武器,現在咱們的武器產能跟得上嗎?最起碼一萬人得武裝起來吧”
“這個明天我們一起去找找左武衛好了,不過我南洋大戰的時候,就聽潘學忠說能月產褐貝斯五百支,這麼長時間下來,應該會提升,而且你看到植物學灣的炮臺了嗎?我家住海邊,昨天沒事跑過去看了看,正兒八經的青銅炮,不過那兩門是最先搞出來的試驗品,他廠裡應該還有成品。”
陳偲開心地舉起酒杯,“你說你,自己一個人跑過去看,也不叫上我,明天說好一起去三廠,別自己一個人又跑了。”
“沒問題!”徐致遠笑道,“明天咱們去把悉尼好好探一探,武器廠、軍用物資廠、製藥廠,這跟咱們軍隊都息息相關啊…可不敢馬虎,同去同去…”
“乾杯!”三人一口悶了剩下的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