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人,尚大人,兩位這幾日可還好啊?”徐致遠遠遠地便朝幾人打招呼,他前兩天放假,在自己的海邊別墅清閒了兩天,今天要辦正事,便又換上了軍裝。
“徐將軍,還得再等會兒,昨晚吃火鍋喝冰酒,寒熱相交,早上就受不了了,林大人等會兒就好。”尚喜一臉苦不堪言的樣子。
徐致遠也不好當面戳破人家上廁所的苦惱,“咳咳咳,明白明白,幾位大人這兩天可以讓醉仙樓準備點清淡的,平時多喝喝薄荷水,明日就沒什麼大礙了。”
“如此甚好,就怕等會兒衝撞了將軍儀態啊。”尚喜憂心忡忡,等會兒要是會談的時候鬧個肚子可就出笑話了。
“將軍不會在意的,外人來澳,多多少少會有點水土不服,不要說大人您,就前兩天我這個本地人隔了半年回家,都有點不適應呢。”
兩人等了差不多十分鐘,林朝英才一臉歉意地出現在大廳,見大家都在等候,更加不好意思了,老臉漲的通紅,衆人也不再提這事,一番拉拉扯扯才上了官車。官車跟平時跑的有軌公交馬車不一樣,一水的全黑高頭大馬,這是把大陸戰爭搶過來的大型馬匹全用上才能達到的效果,馬車車廂也不再是二十人的悶罐車,而是四人一輛,官車兩側還有將軍府的衛兵開道,官家威儀體現地淋漓盡致,大街上不少人駐足觀看,很是給了這幫琉球使臣面子。
林朝英所任官職是承直郎,這官職在琉球只有儒學博士才能擔任,他很是鬧不明白,澳洲人的這些迎接禮儀到底出自哪一本經典,從肚子裡尋經據典,宋史裡也沒提到過這個啊…
“這禮儀上確實體恤我等外臣,就是既沒有銅鑼開道,也沒有絲竹諭民,到底跟中原不一樣的。”
尚喜也不搭他話,這兩天兩人已經吵了無數次,只是肚子裡鄙視不已,尚喜作爲王族,在國子監待過好幾年,他什麼樣的沒見過,也只有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儒學博士纔會從故紙堆裡吹毛求疵。
子午大街寬度有三十米,全部用水泥鋪成,馬車走起來穩穩當當,另外路上行人也少,不存在堵車現象,衆人一路看看街邊的風景,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到達將軍府。澳洲將軍府門面是傳統箭樓,後邊就是現代紅磚建築了,採用原悉尼總督府的維多利亞風格,這倒不是其他原因,原本委員會爲了彰顯自己的大明屬性,是準備採用明清建築式樣的,連城門樓子都建好了,後來沈時忠去夏樂羣家感謝救命之恩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看到了設計圖紙,當即就表示這建築型制上僭越了,作爲原梧州學政,夏樂羣可不敢隨意忽視他的建議,在請示了王仁東後,工程隊最終決定廢除原來的方案,採用維多利亞式建築,這樣既節省了材料,空間採光也好。林朝英跟在徐致遠身邊也不敢多說什麼,亦步亦趨,先過箭樓,再過迷宮林,最終到達將軍府辦公廳。
將軍府有一個隊的士兵不停地巡邏,徐致遠朝守門將招了招手,“陸隊正,王總在嗎?琉球使節團到了。”
一金甲衛兵作了個揖,“徐將軍,霹靂使節剛走,王總正在休息,不過他交代了,您和琉球使節一到,我這就領你們過去。”
“有勞了!”徐致遠還了個禮。 ▪TTKдN ▪C 〇
在陸隊正的帶領下,大家進入了辦公大樓,委員會現在所有工作人員都在這邊工作,雖然外邊看起來警備森嚴,裡邊卻跟普通的寫字樓沒什麼兩樣,這邊倒個茶磨磨洋工,那邊嘮嘮嗑侃侃八卦,琉球使節一時有些不知所措,財務部小姑娘露胳膊露腿兒的,真是有辱斯文!林朝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默唸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咚咚咚…”徐致遠敲了敲王仁東辦公室的門,尚喜見這門也就三尺寬大小,澳洲人還真是簡樸。
裡邊的秘書打開門,“徐將軍快來吧,大家都準備好了,快請琉球使節們入座。”
徐致遠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一條道,“幾位大人,裡邊請,左側是貴方的位置。”
尚喜整了整衣衫,邁開六方步走進房間,只見靠窗的一側坐了一排人,中間落座的是王仁東,他旁邊是張明啓、馬銘檢等所有部門的經理。
“外臣琉球按司官、奉宣大夫、承直郎拜見澳洲宣慰使、南洋將軍王大人。”琉球使臣齊身拜道,按照等級琉球國作爲外藩屬國,其地位要高於宣慰司,按司尚喜跟王仁東差不多平級,但是一方是實權軍鎮,一方是國小君弱,尚喜怎麼也直不起腰來。
“都入座吧,各位,一路上舟車勞頓,從琉球到澳洲萬里之遙,不容易啊。”王仁東露出經典笑容,“還習慣嗎?各位。”
“感謝將軍的招待,這澳洲風物既不同於中原,又和南洋迥異,其自成一體,獨樹一幟,又懸於南疆,真是風水寶地也。”尚喜拍了一通馬屁。
“哈哈哈,尚按司過譽了,我澳洲孤懸於海外才是,倒是琉球作爲東海屏障,又處於交通匯衝,這纔是風水寶地啊。”
尚喜嘆了口氣,“君子無罪,懷璧其罪…我先王披荊斬棘,探驪珠於久幽,其輝耀於昏昏,其芬秀於濁濁,惡蛟垂涎,其壑難填,如今寶珠蒙塵,還望將軍體恤憐憫,解民於倒懸啊!”尚喜說着就哭了起了,這倒是出於真情實意,如今薩摩藩的士兵駐紮在王宮,就連他想看一看王兄質都要跟奉行報備,還有哪國君主有這麼屈辱?
“唉…”王仁東嘆了口氣,“尚按司,琉球的遭遇我們也感同身受,就算你不提這個要求,同作爲大明臣子,互相幫扶本是道義,這也是爲什麼我聽聞琉球遭遇後,立馬派徐將軍帶你們回澳洲,你們有什麼要求可以先提,能幫忙的一定會幫。”
蔡翀臉色一凜,“將軍,難道澳洲不打算髮兵相救了嗎?霹靂是中華,琉球亦是中華,倭寇狼子野心,再不用手段遏制,一旦形勢崩壞,可就無法挽回了呀。”蔡翀急得也快流出淚來,亡國滅種旦夕將至,這個心情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體會的。
王仁東連忙安慰道,“兩位,我不是這個意思,挽救琉球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我的意思是,解決薩摩藩的問題最好的方法不是武力,在你們來之前我們已經徹底研究過薩琉問題,薩摩霸佔貴國,其一是受幕府華夷之辨的影響,他們企圖建立新的朝貢關係來抗衡中華,其二,薩摩真的很窮,他們希望霸佔貴國的朝貢資格來獲取利潤,這兩條之中,只怕是第二條纔是真正的原因……”
尚喜從侍女手裡接過毛巾擦了擦眼淚,“是是是,將軍洞觀若火,萬曆三十七年,薩摩藩在歸仁登陸,從此之後利用我國朝貢堪合,一歲一貢,將軍想必知道其中蹊蹺,大明皇帝陛下憐恤下國,給的賞賜往往遠遠多於他們進貢的物品,利潤豐厚用一本萬利來形容也不爲過啊。”
王仁東稍微停頓了會兒,讓尚喜平復一下心情,“尚按司,所以根源還在這裡,這與我國過去的倭患有何不同?一旦禁絕貿易,很多沿海的領主收入下降,必然會鋌而走險,自隆慶開關後,哪裡還能見得着倭寇呢?所以說對待薩摩不能一味靠剿,這次我們把他打跑了,日後捲土重來怎麼辦?所以還是要從根子上解決問題。當然,薩摩不尊秩序,必要的懲罰還是要的。”
“哦?那大人的意思是?”尚喜眼前一亮,“堪合早就定好的,朝廷不可能說增加就增加的呀。”
“哈哈哈,尚按司,此事其實操作起來容易。”王仁東擺了擺手,“我們當年面見陛下的時候,陛下便允諾我澳洲宣慰司跟內地往來貿易一視同仁,不存在堪合這一說,再加上南洋本就是商路要衝,因此我們便將中轉港口放在南洋,薩摩藩只要願意,便可以到南洋通過我宣慰司解決這一問題,當時佛郎機人也是因爲這一原由才願意跟我大明結成同盟的。”
“如此甚好,甚好!”尚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倘若將軍願意給這個人情,爲我兩邦當中說和,日後我琉球必然爲澳洲馬首是瞻!”
“哎,尚按司,我們的計劃還沒說完呢。”王仁東站起來走到徐致遠這裡,“談判不可能這麼順利的,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先給薩摩藩一個教訓,讓他們明白通過武力無法解決問題,只有坐到談判桌上,所有人才能共贏。這事啊,還得拜託徐致遠跟陳偲。”
尚喜眼睛一紅,拖開椅子然後走到王仁東面前納頭便拜,“將軍,只要王師上岸,我琉球百姓必然簞食壺漿,喜迎王師。”
王仁東將他扶了起來,“不必多禮,按司大人,快快起來。”等尚喜回到位置,衆人好生慶祝了一番,大家才又迴歸了正題。
“尚按司,琉球有難,我大明肯定是不會坐視不管的,可是如今我大明也是多事之秋,有些事情上還需要琉球協助啊,如今神州陸沉,陛下又被權臣幽禁在升龍府,此誠我等匡扶社稷之時,琉球英雄豈能置身事外?”
蔡翀心道果然沒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澳洲人不是活菩薩,天下真講道義的話,中山世土也不會淪爲他邦板上魚肉了,“將軍,只要我琉球分內之事我等自然不會不會推卻。”
“是是是,只要是鄙邦能助力的地方,大人儘管提!”尚喜沒聽出蔡翀的意思,蔡翀是暗着告訴澳洲人,琉球能力小,國力弱,幫不上什麼忙,而尚喜從來就把自己當成是大明臣子,琉球作爲中華的一部分,就算把百姓都賣了那又如何。
“張明啓,你來跟客人講一講咱們的精神?”王仁東給了左座一個眼神,然後自己閉上了眼睛。
張明啓笑了笑,“幾位大使好,我是澳洲宣慰司專門負責外事這塊的負責人張明啓,幸會幸會。”他推了推眼鏡,“各位知道我澳洲爲何積極參與大明事務嗎?”
“匡扶社稷,匹夫有責。”林朝英冷冷地回答了一句,他總覺得跟澳洲人談條件是驅狼吞虎。
“各位既然明白就好,我們澳洲擔心天下傾覆,百姓再遭苦難,因此我輩才願意扛起恢復中華的大旗,如果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躲在這世外桃源豈不是很好?我們澳洲這些年來苦心孤詣,研究故宋傾覆的原因,終於被我們發現了原因。”張明啓賣了個關子。
“哦?願聽其詳!”尚喜國子監出身,最喜歡討論這種策論問題,蔡翀則憂心忡忡,林朝英一臉不屑的樣子。
“在於天下華夷秩序的崩壞…”張明啓說道,“正是因爲天下華夷秩序崩壞,才造成各路蠻夷到處作亂…”
“張大人,天下華夷秩序崩壞自秦漢陳涉吳廣起義開始就沒有了,漢高祖曾試圖恢復部分,但是不久之後就出現七王之亂,後來晉朝又出現八王之亂,歷史已經證明行不通了。”林朝英不愧是大儒,張明啓剛撅起腚,他就知道要放什麼屁。
張明啓一度被噎地說不出話來,王仁東本來閉着眼躺在椅子上,猛然睜開眼看着林朝英,尚喜見王仁東有不悅的意思,連忙出來打招呼,“各位,大明是中華,我琉球邦雖小,卻也是中華無異啊,即便皇帝陛下想把我們升爲內藩,做臣子的哪能說半個不字。”
“尚按司!”林朝英當場吼了起來,“我王賦予了你這樣的權力嗎?”
“兩位安靜!”兩個當值金甲將軍手中的斧鉞相交作響,一時間氛圍凝重。
“各位,咱們既然是會談,條件總是可以談的。”張明啓打破了尷尬,“我們不會代行皇帝陛下的職權去降琉球爲內藩,只是想重新統合各藩國的力量,以一舉反攻滿清,作爲整合的必要條件,琉球的軍事、鑄幣、教育、外交、司法將由我澳洲一統,琉球王仍然是外藩,我們不會去幹預王政。”
“哎呀,你們不早說嘛,如今我琉球還有什麼軍權,從來沒有又何談失去。薩摩藩限制我中山衛隊,倒不如交由大明統一指揮,倭子也不敢再到處橫行,關於鑄幣,我琉球通行內地銅錢,自古以來如此,教育上,我本人就是國子監學生,內地文風興盛,這是我琉球學子幾世修來的福分吶!再說外交,我們向來是唯大明馬首是瞻,咱們大明律也用的好好的。就這些條件嗎?”尚喜還以爲什麼過分的條件,這不就是老調重彈嗎?
“大人能代表王上嗎?”王仁東親自確認了一下。
尚喜站起來看了看蔡翀,“蔡大人,林大人,你們看如何?”蔡翀也不說話。林朝英只諷刺道,“尚大人是大明的忠臣孝子,小人愚鈍,眼裡只有王上!”
“你…”尚喜氣得手指直髮抖,“你就眼睜睜看着王上被倭寇囚禁在深宮嗎?你好意思說你是忠臣?沽名釣譽之徒!我就看你有什麼好法子解救王上。”
委員會的人就這麼坐着看他們笑話,不時火上澆油,“諸位,想好了,這些條件要是答應的話,我們立馬出兵斡旋此事,從此王政歸還,海晏河清。”
“籤不籤?”尚喜抓住林朝英的手,“你到底籤不籤!”
“不籤!”林朝英針鋒相對,當時尚質吩咐過,條件只有三人都同意纔有效,林朝英不同意的話,其他兩個人也沒什麼辦法。
“不籤是吧!”尚喜一把奪過金甲將軍腰間的長刀,一刀將林朝英右手斬落,“你不籤,我幫你籤!”林朝英頓時慘叫着暈了過去,右手還在地上跳動,會堂裡亂作一團,衛兵們衝了進來就想把尚喜拿下,王仁東揮了揮手,衛兵們都退了下去,尚喜從地上撿起林朝英的右手,接過張明啓手裡的國書,刷刷刷簽上自己和林朝英的大名,蔡翀濺了一臉血,見尚喜把國書搡到他面前,二話不說就簽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