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反圍城
饒是如此,牛二也並沒有將全部的兵力都從萬隆地區拉出來。
因爲,功勞有大有小。
守住井裡汶,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在這個基本要求之外,還能達成什麼樣的功效、能否領悟樞密院的意圖、能否立下更大的功勞,這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能否讓上級眼前一亮,決定自己的前途。而所謂的眼前一亮,需要技巧。上面想要個蘋果,你千辛萬苦弄了個大柚子,說這玩意兒比蘋果還好,可問題是上級並不想要柚子,那就不是眼前一亮了,而是眼前一黑,覺得此人沒有什麼大局觀,至少不能領悟上面的意圖,日後怕是難有獨當一面的機會了。
牛二既然被選到這邊來,樞密院自是對他另眼相看,覺得此人“能”。若最終的結果也能得到一個“能”的評價,不說平步青雲,至少也能比別人爬的更快、更高。
在收到樞密院的密信之後,牛二便做出了自己的構想。
顯然,南洋太大,古人說狡兔三窟,可荷蘭人在南洋的窩太多,朝廷不怕海戰,怕的是沒機會海戰,讓荷蘭艦隊跑了。
攻取井裡汶,並且守住井裡汶,是爲了吸引荷蘭的艦隊集結,爲朝廷的海軍全滅荷蘭艦隊做引誘。
但牛二想的很清楚,朝廷的目的是南洋,那麼巴達維亞是必然要攻取的。
樞密院給自己的任務,是吸引荷蘭艦隊。在這個任務之外,只要能把握住樞密院的戰略意圖,就可以做到功勞更上一層。
於是,他親自帶領八百人,守衛井裡汶。
其餘的部隊,在巴達維亞和井裡汶之間的山區集結。
因爲牛二算了一下,若是朝廷的艦隊忽然出現,抓住了荷蘭艦隊,那麼,圍城的荷蘭部隊就不可能選擇繼續圍城。
而必然是朝着巴達維亞撤退,以守衛巴達維亞。
哪怕荷蘭人的指揮官是個傻子,見到大順艦隊的出現和開戰,也該明白大順的目標不可能是井裡汶,而是要攻取巴達維亞。
巴達維亞是不能丟的,那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首都”。
所以,到時候,荷蘭軍隊必然要回援。而回援巴達維亞的路,有且只有一條。
況且,考慮到要急速回援,荷蘭人絕對會快速撤退,不可能做過多的偵查,也不可能在陸上拖延時間。
這就可以在其必經之路上,打一場伏擊戰。
若能在朝廷的陸戰隊主力登陸之前,就將巴達維亞的守軍野戰消滅,這功勞可就大了,足以爲自己混到一個“能”的評價。
如果不考慮朝廷的大戰略,只考慮爪哇地區,按照牛二當初想要自己單幹、攻下巴達維亞的壯志,這仗就不該這麼打。
而是應該襲擊井裡汶,留下少量部隊守城。自己帶着部隊,等待待援,各個擊破,從而徹底消滅荷蘭的有生力量。
存地失人,巴達維亞終究是守不住的,因爲公司的政策不歡迎非員工的荷蘭人,這裡的軍隊數量是有限的。他覺得自己真的有能力靠自己、靠集中優勢兵力攻敵所必救而各個擊破的戰術,靠歸義軍自身的力量攻下巴達維亞。
但是,這會嚴重破壞朝廷的大略。
因爲朝廷的目光,不是一個小小的西爪哇,而是整個南洋。
整個南洋的關鍵,不是巴達維亞,而是荷蘭的艦隊。那是荷蘭各個據點之間的關聯,斬斷這條線,整個南洋就是零散的、不能互相支援的城堡。
他要這麼搞,荷蘭的艦隊根本不可能集結起來。到時候,就算自己攻下了巴達維亞,那是功勞嗎?
牛二心想,若是那樣,怕不是自己這輩子都沒可能升遷了,鯨侯怕不是要臭罵自己一頓,然後把自己扔去苦兀等地當一輩子駐軍軍官?
但反過來,自己先守井裡汶,任荷蘭艦隊集結,運兵,等待朝廷艦隊出現後,再讓那部分部隊半途襲擊後撤的荷蘭人,自己這就是實打實的功勞了。
雖然看起來都是爲了攻打巴達維亞,但內核全然不同。
現在看來,一切都很順利。
飄揚着VOC旗幟的軍艦,已經開始在井裡汶外的海面上集結。
冬季的天氣也非常的好,沒有颱風,正適合海軍活動。
荷蘭人從各處運來的軍隊,也已經在井裡汶附近登陸、紮營、集結。
荷蘭人也採用了法國人的攻城方式,開始在城堡周圍,修築封鎖圈,挖掘壕溝,防備城內的守軍突圍。
艦隊的火炮,也開始試探性地朝着城堡射擊。
不過,想要攻下井裡汶,可並不容易。
會攻城,纔會守城。歸義軍既然能把城堡攻下,自然也知道防禦體系的弱點。
軍改後的大順,既然知道怎麼攻城,當然也研究過怎麼針對性的守城。
這些技術性軍官,是周邊的酋長國不可能擁有的,也絕對不是一羣草莽義軍能有的。
戰爭手段發展到現在,要塞工程學既然已經成爲一門學科,自然是要講科學的。
井裡汶要面對的問題,除了歸義軍自己的攻城法之外,還有艦炮的威脅。
荷蘭人在井裡汶是有炮臺的,而且井裡汶和錫蘭不一樣。當初荷蘭人在井裡汶修築要塞的時候,要防備海上的其餘力量,那時候與西班牙、葡萄牙、甚至翻臉後的英國,以及海上的布吉斯人海盜,華人海盜團,都是敵對關係,當然要修昂貴的對海炮臺
攻佔錫蘭的時候,荷蘭正處在黃金時代。在東南亞全面驅逐了英國的勢力、壓的西班牙人縮在呂宋不敢露頭、完全沒必要修昂貴的對海炮臺。
但是,荷蘭守軍投降之前,按照操典,做了一件非常標準的事。
拿釘子把大炮的炮門都楔死了。
且不說摳出來不易,就算是摳出來,這大炮也不能用了。楔子會把大炮的炮身擠出來裂痕,很可能炸膛。
有炮臺、無大炮,這就讓在井裡汶防守的歸義軍很傷腦筋。
炮擊對射是不可能的了,若不然憑井裡汶的炮臺,倒是還真可以與荷蘭人打一場艦炮對岸防炮的炮戰。
爲此,歸義軍這邊的樞密院派來的靖海宮畢業的要塞工程師,強徵了當地百姓,將那些炮臺的石頭都用鬆軟的泥土覆蓋上,使得軍艦大炮造成的威脅降到最低,不容易產生彈跳。
同時,在炮臺的後方挖掘了新的公式,將原本對海面射擊的炮臺,變成幾處造成炮擊死角的斜面土坡。
只要防備荷蘭人乘坐小船偷襲登陸即可。
而在正面,考慮到荷蘭人當年在法國人的坑道攻城法前吃過大虧,自己可能也會這種攻城法。
並且,荷蘭人在這裡有人力優勢,這多年的統治,徵召當地百姓幹活,也很容易。
所以,在城堡的面向平原地區的那一側,要塞工程師給出的戰術指導,是以之字壕對之字壕。
在城堡前,利用圍城時候挖好的之字壕,將防禦範圍向外拓展。
拓展到荷蘭的炮兵無法直接攻擊棱堡區,而想要向前推進,就必須要經過最爲血腥、作爲殘酷的塹壕肉搏戰。
艦炮那邊無法掩護正面,而岸上的火炮,又不可嫩在二里地之外射擊,那根本反不掉防守方的大炮。
所以,荷蘭人唯一的選擇,就是和歸義軍這邊互相挖坑推進。
到兩邊接近的時候,發動衝鋒,爲炮兵接近爭取距離、佔據位置。
而歸義軍既然選擇了這樣的防守戰術,也就意味着他們必然要發動反衝鋒。
這種仗,是最殘酷的。
比拼的,就是雙方的戰鬥意志。
這不是平原野戰對射,死不死的,幾波就完事了。很多時候,甚至也就是十分鐘二十分鐘之內,決定一條線的勝負。
但這種衝鋒與反衝鋒,根本不可能一次性展開太多的兵力。
雙方只能在射擊範圍之內互相頂牛,時不時就要發動一次白刃衝鋒,規模不會太大,但極爲悽慘,而且頻次可能極高。
甚至可能一天之內,就要經歷三五次互相沖鋒,看哪一邊士兵的心理承受不住,最終拒絕壓線拉鋸。
荷蘭營地內,總督瓦爾克尼爾和軍中的一些心腹人,看着這些“叛亂者”修繕後的防禦體系,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整個棱堡前都靜悄悄的,但卻可以看到彷彿蜘蛛網一樣密佈的壕溝。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產生一個彎折,使得大炮的實心彈不可能殺傷到壕溝裡面的士兵,因爲炮彈的慣性不可能讓炮彈拐彎。
荷蘭又沒有有效的開花彈,擲彈兵這種精銳兵種,殖民地駐軍也根本沒有。
現在大炮根本不可能向前推進,因爲好些地方看起來都是叛亂者的炮兵陣地,但具體哪個是,根本無從知曉。
炮艦攻擊的範圍,對守軍影響不大。瓦爾克尼爾和本地小國的軍隊打過仗,當年他也在錫蘭當過都督。
諸如僧伽羅人,雖然有槍有炮,但他們守衛城堡的時候,都是據城而守。而這種據城而守的方式,使得荷蘭這邊的炮兵可以完美地發揮優勢,很容易就能攻下。
可眼前這些叛亂者,居然完全沒有龜縮在城中死守,這就使得艦炮的炮擊效果並不是很好。
艦炮的炮擊效果不好,只能指望陸上的部隊把大炮壓到前面進行炮擊。但是守軍前出太多,要先把對面的炮兵陣地一個個擊毀,然後才能讓步兵推進。
或者,就是如法國人那樣,在更遠的距離開始挖壕溝,一點點的接近。但荷蘭這邊沒有專業的工兵部隊,本土是有的,可殖民地並沒有這種優秀的技術兵種,這就使得只能強徵百姓去挖。
可是,百姓去挖,又要面臨守軍炮擊的風險。百姓可絕對沒有專業工兵的技巧、五人配合,從小坑開始逐漸把壕溝連在一起。
他們只能暴露在炮擊範圍之內,當活靶子一樣挖。可百姓的組織力,只要遭受了兩次炮擊,就會一鬨而散。
這只是技術問題,雖然足以讓這些荷蘭人頭疼,但卻不足以讓他們神情如此凝重。
讓他們神情真正如此凝重的原因,是這些標準的反擊戰術和工事水準,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是一羣糖廠的逃亡奴工能搞出來的。
英國人,看來真的是下了血本了,至少派了個校官,和數量足夠的教官團。就算這次能攻下井裡汶,日後還要應對英國層出不窮的搗亂,應付的過來嗎?
“看來,歐洲的戰爭還要繼續很久,我們的英國盟友要趁着這場戰爭,把手悄悄伸進東南亞。先生們,我認爲攻擊恐怕很難。我看,還是圍困吧。軍艦封鎖海面,我們圍住城堡。”
“優秀的指揮官,可以指定優秀的戰術。但卻變不出來糧食、水果、蔬菜。而且指揮官也無法對抗瘧疾、壞血病和熱帶病。對面的英國教官很優秀,但相對於上帝造就的人身體和健康的脆弱,他又能怎麼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