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鄭好沒有起牀。鄭鐵山興沖沖從地裡回來,高興地告訴鄭好,“地已經澆完了。”鄭好一骨碌坐起來。
“哪裡的地,什麼地?”鄭鐵山說:“當然是咱們的麥地。”
鄭好跟着鄭鐵山趕到地裡。自家麥地到處水汪汪,溼漉漉。麥穗上掛着晶瑩的水珠,在早晨陽光照射下,像是一顆顆珍珠。他想進去看看,可是剛一踩到地梗,一下子陷進去,泥水沒過整個腳脖。
鄭好說:“澆這麼多水呀,把地徹底澆透了,到底是誰幹的?”鄭鐵山搖搖頭,一臉茫然。
與他們相鄰的是唐樹貴家的地,地乾的都炸裂開了,一滴水都沒有,麥子在太陽下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
鄭鐵山疑惑地說:“現在的水,對於農村人來說比油還要金貴。到底是誰給我們澆的呢?”
鄭好說:“難道是天明哥乾的?”鄭鐵山搖頭說:“不可能,他的麥地一滴水還沒有澆呢?”
這時地頭有人喊:“喂,老鄭,昨天你們到底是找的什麼人,在地裡忙活了一夜。”鄭好擡頭看,是鎖子爺爺。拿着手電筒,腋下夾着棉被,從路上走過來。
鄭鐵山問:“老大哥,昨天夜裡你看見什麼了?”
鎖子爺爺說:“昨天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剛要躺下。就看見遠處來了幾輛車。
我遠遠地用手電筒照看,是三輛灑水車。接着下來幾個人,其中一個過來問你家的麥地,我就給他們說了。
他們就把車開到路邊,放了管子向你家地裡放水。你們這樣找人澆地是不是太貴了,一畝麥地按最多產出麥子一千斤,一斤一元錢,麥子全部都賣了,也就收入一千,這還不算肥料、種子與人工費,昨天你們找這幾輛車要五六百吧。要是這麼種地,會血本無歸的。”
鄭鐵山苦笑說:“我雖然很久沒有種過地,但是畝產多少,收入多少,心中豈能沒有數。老大哥,說實話,誰給我們澆的地,我也不知道。”
鎖子爺爺說:“那就奇怪了,還有這樣的好事,做了好事不留名,說出去村裡肯定沒有人相信。”
鄭鐵山問:“這些人說什麼了嗎?”鎖子爺爺搖搖頭。說:“沒有,這些人放完水就走。不過回去的時候,一輛車還掉到溝裡了,我看到他們又找來輛吊車,又拉又拽折騰一夜,天快明的時候才走乾淨。”
鄭好看遠處,在路邊果然有大車車輪碾過的痕跡。
鎖子爺爺滿臉疑惑的走遠。鄭鐵山對鄭好說:“倘若僱用三輛灑水車,再僱一輛吊車,這般勞力費神,恐怕要花掉上千元。這已經遠遠超過我們一畝地的麥子收入了,這是誰幹的啊?”
鄭好若有所思,他隱隱猜到是誰了。鄭好下午到夏鎮買了幾瓶農藥,因爲鄭鐵山在小麥葉子、莖稈和穗部看到麥子有蚜蟲了。
回到家已經是傍晚十分。剛進屋,眼前的一切讓他驚呆了。飯桌上放着半頭豬。門右邊堆了六七箱茅臺和五糧液,門左邊放着七八箱奶。
地上還放着一袋一袋的香蕉、蘋果、菠蘿等水果。這是怎麼回事,鄭好充滿了困惑。
鄭鐵山見了鄭好就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鄭好說:“我也想問這話,這是誰送的?”
鄭鐵山說:“今天下午三點多,開來一輛卡車,問你的名字,知道你住這裡,他們就開始卸東西。臨走說是張礦長的一點薄禮。張礦長是誰?”
鄭好明白了,是張靜指使人送來的。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父親。
鄭鐵山又問了:“張礦長爲什麼要給我們送東西。”鄭好說:“哦,這個,嗯,張礦長的女兒是我高中挺好的朋友。”
鄭鐵山想起了什麼,問:“張礦長女兒是不是前幾天找你的那個女孩,她現在清寧上師範學校,對嗎?”鄭好說是。
鄭鐵山眼睛裡有些喜悅:“聽人說,你們關係不錯。”鄭好說:“是,我們是不錯的朋友。”
鄭鐵山問:“將來是不是可以走到一起?”鄭好說:“只是一般關係的好朋友,不是那種男女關係的朋友。”
鄭鐵山眼神暗淡下來,說:“我感覺這事也不可能。人家是大學生,畢竟這是很大差距。不過現在村子裡都誤會你有女朋友了。”
鄭好說:“我知道。”鄭鐵山說:“她爲什麼給咱送來這麼多東西呢?”鄭好此刻心中有了主意,說:“高三時,她學習不好,是我輔導她,才考上了大學,她很感激我呢!”
鄭鐵山知道兒子雖然沒有考上大學,可是高中學習是相當好的。點點頭說:“東西給的太多了,我們沒有冰箱,天這麼熱,會壞掉的,送回去吧?”鄭好說:“人家的心意,再送回去不好看。就分分吧!”
段天明愛喝酒,鄭好就給段天明送了兩箱茅臺另加幾斤豬肉。
看見茅臺段天明很高興。但是鄭好事後得知,實際段天明一滴都沒能喝到,全讓他老婆拿到水庫飯店銷售了。
鄭好給丁丁送去了香蕉蘋果還有一箱奶。給謝彩霞的奶奶送了肉、水果還有牛奶。鄭鐵山又給左鄰右舍送了不少東西。
還剩不少,鄭鐵山借了輛三輪車,拉了送給張興業與閆明,還有一些生活較困難的朋友。最後也就所剩無幾了。
三天後的一箇中午,謝彩霞來了,手裡揚着一封信說:“鄭好,你的信。”
鄭好說:“我的信怎麼會到你那裡?”謝彩霞說:“衛生室是大小龍山的信件收發室。所有的信當然先到我那裡,猜猜誰給你的。”
鄭好說:“不知道。”謝彩霞說:“清寧師範學校的。”鄭好脫口而出:“是張靜的信。”
謝彩霞撇了撇嘴說:“吆,聽口氣還蠻親切的嗎。”鄭好說:“是嗎,我怎麼沒有感覺呢?”
謝彩霞說:“是情書嗎?”鄭好說:“普通朋友,普通信。”謝彩霞搖頭不信,說:“騙小孩呢,現在誰不知道你有個女朋友在清寧師範,原來是叫張靜,一定是一封情書。”鄭好說:“不是。”
謝彩霞對着太陽看了看說:“還想騙我,看着裡面還有兩片紅紅的脣印呢!”鄭好說:“給我。”
謝彩霞眼疾手快藏到身後,笑着說:“既然是普通朋友的信,敢不敢讓我看看。”鄭好大爲躊躇,他還真怕張靜說一些曖昧的話。
好在謝彩霞很快就把信還給了鄭好,說:“你這人,真小氣,讓我看,我也不會看的,私看別人信件違法,我還是知道的。”
她走後,鄭好拆開信。謝彩霞說的沒有錯,信封內除了有兩頁信紙,還有一張帶有殷紅脣印的面巾紙。
果然不出所料,送禮,澆地都是張靜花錢僱人乾的。禮物是張靜父母買的。澆地則是張靜自作主張花錢僱人乾的。
另外張靜附上了花錢租車澆地的價格表。一輛車三百,三輛車九百,外加吊車五百,替鄭好澆這一塊地花了一千四。讓鄭好看着辦,麥子熟了賣了錢要還給她。
鄭好苦笑了,前幾天段天明曾經給鄭好算過一畝好地種麥子的收入。目的是讓鄭好明白,其實種地就要靠天吃飯,任何對種地投入都是不值得。
鄭好雖然不同意段天明的說法,但還是都記下了,現在他找來紙筆,要給這位不知道稼穡之苦,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好好把種地的賬再算一算。
鄭好把一畝麥子實際產出,糧食、化肥、農藥支出不厭其煩,詳詳細細羅列下來。具體如下:一、一畝水澆地小麥純收入
1、物力投入
(1)、種子——40元左右。
(2)、肥料——底肥:一袋複合肥160左右;秸稈還田每畝60元;生長期施肥:一袋尿素110元。
(3)、耕地——50元。
(4)、播種——20元。
(5)、從種到收至少澆3遍水,一遍水50至60元,共150至180元;
(6)、農藥——30元左右。
(7)、收割——60元。
總計,物力投入大致在680元至730元之間。
2、人力投入
如果是自己晾曬還行,如果是僱工,還得付工錢。
3、如果按畝產小麥1000斤、每斤小麥1元零3分算,理論上的總收入應在1030元左右。
4、純收入=理論總收入—實際總投入:1030—(680--730)=300--350(元)。
這還是計算高了,而事實上沒有這麼多。現在種子貴了、化肥貴了、農藥貴了、電費貴了、工錢貴了,麥子價格卻下來了,再有個天災人禍的,有時候小麥畝產根本打不了1000斤,也就在800至900斤左右。
播種密一些的話,一畝地的種子錢有時高達80元,三遍水的價格近200元。這樣一來,一畝地小麥的純收入也就在200元左右晃盪。
也就是說,農民種小麥只能是不賠不賺,種一季小麥充其量是弄點吃的捎帶腳“修理一下地球”。
所以,農村強壯勞力大部分出去打工,田間管理這些“小打小鬧”的差事只好讓留守的老人與婦女去做了。
倘若你願意幫忙種地,歡迎接茬在種玉米的時候,再叫幾輛灑水車幫忙澆地。
最後在信的末尾鄭好鄭重其事地寫:“什麼叫炫富,吃鮑魚不叫炫富,開法拉第不叫炫富,買飛機開也不叫炫富。
花出去兩千元,去購買五百元的東西,這個是真的炫富。如果讓我賣了麥子還你澆地的錢,今年麥子不要了,全給你,麻煩你僱人來把麥子收割了吧!”
張靜寫的信洋溢着熱情,充滿了曖昧。鄭好的回信卻是充滿了嚴謹邏輯的科學分析。
接下來張靜沒有再來信,想來張靜應該是投入到學習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