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經過反覆晾曬,乾燥後裝進化肥袋子,而後貯藏起來。這一切忙完,接着就要在麥茬地裡種二茬莊稼。煤城大部分農民選擇種玉米。
自從丁丁失蹤後,唐樹貴明顯消瘦了,紅白喜事推了好幾件。平時除了趕集,也不怎麼出門。
收拾完麥子後,今天出門是去地裡種玉米。雖然心裡的傷痛還沒有完全平復,可是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出門恰好遇到了鄭好,鄭好與唐樹貴打過招呼,有些擔心地問:“天這麼旱,如果種上了玉米,不下雨怎麼辦?”
唐樹貴說:“不會的,我們這地方一般只會春旱,到了夏天雨水就會多了。下的這場雷雨剛好種玉米。趕快及時種上吧,不要耽誤農時”。
這場不期而至的雷雨,雖然淋溼了麥子。卻爲接下來的播種溼潤了土地。龍山村的村民又開始在自己的土地上播種新的希望。
玉米種下後不久,種子就開始發芽,嬌嫩的身軀頂開了堅硬的土塊。黃綠的嫩芽在陽光下自由地舒展。鄭好感受着這生命萌發帶來的喜悅。
“喂,鄭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謝彩霞站在地對面路上向着鄭好遠遠地喊。
鄭好擡起頭,見謝彩霞向他招手,站起身問:“什麼好消息?”謝彩霞說:“煤城這個月底要舉行鄉醫考試,你去報名吧!”
鄭好聽了很高興,說:“是真的嗎?”謝彩霞說:“是真的,好多鄉醫都知道了,在鎮醫院防疫站報名。”
鄭好拍了拍身上土,從地裡走出來。謝彩霞說:“我去鎮防疫站交個衛生報表,你跟着我一起去吧。”
鄭好說:“這樣最好,防疫站的人我也不認識。”謝彩霞反駁說:“怎麼不認識,冦站長都見過兩次了,還說不認識。”
鄭好苦笑,兩次見面,一次是被罰款,一次是處理醫療糾紛,可以說每次見面都不是很愉快。
路上謝彩霞開着拖拉機很是興奮。她高聲對站在車廂裡的鄭好說:“倘若有了鄉醫證,你就是一名合格大夫。可以名正言順的在衛生室行醫,再不用怕這些傢伙們查了。”
鄭好有些擔心地問:“是不是考題很難,很難考啊?”謝彩霞說:“放心吧,有專門的考題,到時你背個滾瓜爛熟,憑你的能力。保準能順利通過。”
冦站長吸了口煙,問鄭好:“你想參加鄉醫考試?”鄭好說:“是。”冦站長說:“把你的畢業證拿來。”
鄭好暗自僥倖,多虧自己把畢業證帶來了,否則要白跑一趟了。他把畢業證遞過去。冦站長接過,翻了翻,說:“你這是高中畢業證,不行。”說完就撂在桌子上。
謝彩霞插嘴問:“怎麼不可以?”冦站長說:“要有衛生學校的畢業證才行。”
謝彩霞說:“古人說秀才學醫,籠裡捉雞。高中生就相當於古代的秀才,爲什麼不可以?”
冦站長說:“市裡發文寫的清清楚楚,最低學歷必須是衛生中專畢業。”
冦站長說完,甩過來一沓材料,鄭好翻開看了看,果真寫的明白,必須是衛生相關專業才能報考。
看後鄭好心涼了。謝彩霞兀自爭辯,說:“考試就是考試,管學歷什麼事,只要你出的考題我們能夠做出來,你們按分數錄取不就行了嘛!新社會難道還不如古代社會,古代社會秀才學醫都沒有人管,你們就不能破格選拔人才嗎?”
冦站長說:“什麼古代社會,新社會,不符合條件什麼社會也不行。”
謝彩霞說:“你們這是逼着人非法行醫,逼良爲娼指的就是你們。”
冦站長生氣了,說:“謝彩霞你這是胡鬧,胡攪蠻纏。”謝彩霞還要與寇站長爭辯下去,鄭好拉着謝彩霞下了樓。
到了樓下,謝彩霞生氣的甩開鄭好的手說:“爲什麼不讓我說幾句話,爲什麼要拉我出來?”鄭好說:“他這是按照規定辦事,你在那裡吵下去,有什麼用?”
謝彩霞說:“中國就是有那麼一些人,上面領導說什麼,就做什麼,像是木偶。不知道提出不同意見,上面領導知道鎮裡的事情嗎,知道村裡的事情嗎,知道你的事情嗎,不吵不嚷,不反映上去,那些領導還因爲自己的決策英明正確呢。這個國家沒有希望,就是毀在你們這些順民身上。”
鄭好說:“反過來想一想,這些規定也不是沒有道理。醫生畢竟是給人看病的行業,事關人的生死。准入資格怎麼可以不謹慎呢。我雖然瞭解了一些中醫方面的知識,可是對於人的解剖與內臟位置都不是很清楚。貿然行醫的確就是害人。”
謝彩霞賭氣說:“既然你都這麼說,我還說什麼呢,那就算了。”
就這樣兩個人歡歡喜喜而來,面紅目赤的爭吵着離去。鄭好成爲一名大夫的希望泡湯了。他還要繼續老老實實的當他的農民。
走出鎮醫院大門,在信用社門口,遇見了鎖子的媽媽。她已經從失去女兒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滿臉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她主動與鄭好、謝彩霞打招呼。
謝彩霞說:“嬸子,來鎮上幹什麼呢?”鎖子媽媽說:“老大在東北打工,匯錢來了。我是來取錢的。”
鎖子媽媽搭乘謝彩霞的拖拉機回去。路上,鎖子媽媽說:“老大現在東北一家不錯公司當電工,這不,兩個月就向家裡打回來500元錢,在農村辛辛苦苦種一季麥子才能轉多少錢啊。”
看得出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雖然沒有了丈夫和女兒,可是還有兩個兒子,她還有希望。
鎖子媽媽問鄭好:“唐樹貴家丟失的孩子找到了嗎?”鄭好說沒有。鎖子媽媽說:“唐樹貴就一個孩子,他今年都四十多了,也算是老來得子,如果能再生個還好,如果生不出來,那可真是沒有希望了。”
時間荏苒,夏天雖然來了,雨季卻沒有如約而至。玉米已經長到膝蓋高了,老天依然是一滴雨也沒有下。
龜裂的土地哭訴着對水的渴望。機井裡的水也不多了。用抽水機,澆不了幾分鐘就再也抽不上水來了。
僅有的幾口有水的井被家族勢力大,男丁多的幾家把持着。他們日夜看守,誰也不準染指。
總不能坐以待斃,眼睜睜的望着自家莊稼旱死。於是更多的村民開始打井自救。
打井有兩種,一種是把原先沒有水的枯井向深處挖,以期能夠打到水。另一種是估計那個地方可以打到水源,然後從地面開挖。
在鄭好家承包的地裡有口枯井,唐樹貴家的玉米地距離這口井也不遠。
唐樹貴就找到鄭鐵山商量,希望兩家能夠一起把枯井挖一挖,看能不能找到水。
鄭鐵山也正發愁這一畝多的玉米地呢。唐樹貴一提,他當即同意。
說幹就幹。鄭好與唐樹貴輪流下井用鋯掏挖,鄭鐵山在井上,把他們挖出的土用鐵桶提上來。唐樹貴妻子負責給他們三個做飯送飯。
井下狹小而憋悶,鑿井的鋯在下面根本輪不開,只能一點點向下鑿,就像是螞蟻啃骨頭。
井下幹不了多少時間,鄭好就汗流浹背。腰背痠痛。這個時候他就爬上去,唐樹貴下來接替他。
但每當唐樹貴從井下上來時候,總是看到他氣促脣紫,面色這讓鄭好替他擔心。詢問時候,唐樹貴總是笑笑說:“沒有關係。”
從此鄭好再下井時候,總是等到唐樹貴催促幾次纔不情願地爬上來,他想多幹一會,讓唐樹貴能減輕一些壓力。
中午他們在井上吃飯時候。唐樹貴妻子剛吃了一口,突然就嘔起來。
鄭好關切問:“大嫂是不是受涼了?”唐樹貴妻子臉紅了。唐樹貴笑着說:“不是,你嫂子懷孕了。”
鄭好長大了嘴巴,但很快就高興地跳起來。說:“怪不得看着大嫂和從前不一樣了呢。”
鄭鐵山說:“既然懷孕了,就不要來送飯了,以後到吃飯時間,讓鄭好回去取吧。”
唐樹貴妻子說:“咱農村人哪有這麼嬌貴。鄭好打井已經夠累了,怎麼能讓他再讓來回跑路呢!”以後唐樹貴妻子依然照常送飯,堅決不讓鄭好回去取。
南溝有謝金雨三畝多的玉米,平時指望着旁邊那口大井,現在井裡一滴水也沒有了。
齊膝高的玉米苗如今全蔫了,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莊稼全部旱死,倘若這樣,前期種子化肥投入不就全打水漂了嗎?
謝金雨今年二十七了,有着旺盛精力和不服輸勁頭,早就聽人說自己地裡有個好水井,可惜現在已經被填埋了。
他小時候對這處水源有着模模糊糊的印象。知道大概就在自己地附近。他想找到這處水源,然後重新挖開。
可是近幾年又是修路,又是挖溝,又是重新整地分地,這口老井的位置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問過村裡好多人,老老少少,都說不清楚。他知道大鬍子爺爺對大小龍山的地理地形是最爲熟悉,就把大鬍子爺爺偷偷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