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又驚又喜,不知是誰先於自己,已經把閘門打開了。聽水流聲,由小而大,應該是剛剛打開。
鄭好快步奔到閘門前,果然如此,奔涌而出的湍流攜帶着水庫特有的水草味撲面而來,水淋淋,溼漉漉。
滾滾的水流藉助水壩巨大的落差,由上而下轟轟隆隆滾落,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跌落的水浪像是一條巨龍。順着龍山河奔涌向前,白花花霧濛濛,激起的塵土,灰濛濛一片,空氣中到處瀰漫着雨打泥土的芬芳。
鄭好感覺到腳下的大壩都在隆隆的水聲裡顫抖。
這時鄭好看見大壩旁邊的引水橋上,一個人正向着自己張望,鄭好認出那人是柱子。是柱子打開了水庫閘門。
柱子也發現了鄭好。他也知道鄭好發現了他。冷眼觀察着鄭好,倘若對方有任何關掉閘門的動作,他將衝過去毫不猶豫地同對方打上一架。
可是鄭好始終沒有任何動作,這使得他無比困惑。
突然鄭好在滾滾的水流裡看見一條條或大或小的魚正跳躍而出,落入龍山河。
鄭好忽然醒悟:“哎吆,不好,魚都跑掉了。“想及此處,趕忙跑到自己藏鐵網的地方,把鐵網拽了出來。
他想把鐵網放在水道中間,擋住流出的魚羣。可是流水太急,兩次都把鐵網衝偏。
最後一次強烈的水流險些把鄭好衝進水裡,驚出鄭好一身冷汗。
平時波瀾不驚的庫水,此刻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老子說: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鄭好此刻是深有感悟。
“把鐵網另一邊給我。”柱子在對側向他伸出了手。鄭好與柱子合力把鐵網放在了水閘中間。
魚被擋在了水庫裡面,再也出不去了。鄭好對柱子點點頭,柱子也讚許的對着鄭好點點頭,然後轉身下了壩。
急速洶涌的流水在數小時之間就迅速漫過了龍山河的第一條攔水壩,緊接着衝向第二條第三條攔水壩。
此刻天已經矇矇亮,鄭好遙看着水將要衝過第三條攔河大壩,流向下游時候,開始關上水閘,三個攔河大壩的水應該可以澆灌完村子裡的莊稼,等待到下次雨水來臨。
樹勇大呼小叫的從飯店跑了過來,原來他是被小便憋醒,出來小便。
突然聽到遠處響亮的水流聲,情知不好,小便解了一半就提着褲子跑了過來。
邊跑邊繫褲子,邊喊:“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這可糟糕了。”看見鄭好正在彎腰關着閘門。他跳過去幫着鄭好把水閘關上。
他急切地問:“糟糕,是不是水庫裡的魚全跑掉了?”鄭好說:“這裡有鐵網擋住了。”
看見鐵網,段樹勇激動不安的神情總算稍稍平靜。他說:“還好,水沒了,魚還在。”
鄭好安慰說:“水庫裡還有不少水,養魚肯定沒有問題。”段樹勇垂頭喪氣地說:“看看,水裡的石頭,爛泥都露出來了,船不能用了,以後誰還來旅遊。”
鄭好說:“不要擔心,等到雨水來就好了。”樹勇垂頭喪氣說:“誰知道老天爺什麼時間會來雨呢!”
段天明媳婦急匆匆趕來,看見他們問:“你們這是怎麼看水庫的,竟然讓人放了這麼多水。”段樹勇說:“媽媽,好在魚還在。”
段天明媳婦怒氣衝衝的說:“可是水沒有了,飯店裡到處是空酒瓶,你們喝酒了吧!”鄭好與段樹勇都不作聲。
段天明媳婦說:“我要去報警,一定要抓到誰放的水,讓他賠償,不,讓他蹲監獄。”說完怒氣衝衝的下了大壩。
鄭好回到家裡,鄭鐵山見了他,有些狐疑的問:“水庫裡的水放出來了,和你沒有關係吧?”
鄭好說:“莊稼缺水都快旱死了,現在有水澆莊稼了,應該是件好事啊,我去大嫂家借抽水機澆地去!”
鄭好和父親拉着抽水機趕着去澆地。此刻田間地頭到處是沸騰的人羣,龍山河邊擺滿了抽水機。大的,小的,燒汽油的,燒柴油的。
一條條或藍或白的抽水管伸到河裡,飢渴的汲取着河水。
小孩們在河邊跑來跑去,他們用水桶把水提上來,相互打水仗,或是赤腳放在水裡,感受着這夏天久違了的清涼。
鄭好看着抽上來的河水,流進這乾涸龜裂的土地,咕咚咚冒着泡,滋潤着一棵棵卷葉曬蔫的玉米。
水流歡快地在壟溝內流淌,嘩嘩的聲音,彷彿演奏者着一曲悅耳動聽音樂。
傍晚時分,地裡所有澆灌後的莊稼綠葉伸展,滿眼是綠意盎然,泥土的芬芳還有這些綠葉植物釋放的特有味道,無不讓人心情愉悅。
田間地頭,村民都高興地談論着這及時的水。猜測着到底是誰這麼膽大包天,竟然在村長頭上動土。
這天上完課。鄭好起身要走。“喂,鄭老師慢走。有句話給你說。”孫展鵬伸手拉住他。
鄭好轉頭看他,問:“你想要說什麼呢?”他湊過來比劃着說:“你肯定會功夫是不是?你身上那功夫,可不可以教我呢?”
鄭好明白了,他是想跟着自己學武。鄭好說:“我是來教你書法的。”
孫展鵬說:“倘若你現在教我武功,我會讓父母給你更多的錢。”鄭好說:“我不會教武功,我現在只教人寫字。”
孫展鵬說:“操,寫寫畫畫有什麼意思。只有功夫,纔可以振奮人心。給人力量。想打誰打誰,不受人欺負,不看人眼色。”
說着站起來連着踢了三腳,地板磚太滑,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鄭好說:“一個文明社會,一個法治社會,有着國家制定的法律法規,武力是解決不了什麼問題的。但凡武力可以解決的,法律都可以。”
說完鄭好開門走了出去,孫展鵬一瘸一拐的在後面說:“鄭老師,你這也太不給人面子了吧。”
鄭好回到龍山,謝彩霞告訴鄭好,今天一大早來了輛警車把柱子抓走了,與柱子一起被抓走的還有幾家種地較多的戶主。
鄭好問:“是不是因爲水庫放水的事情。”謝彩霞點頭說:“應該是。村裡人都這麼說。”鄭好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
謝彩霞說:“到現在了還沒有一點消息,你能不能陪着我去看看,到底怎樣了?”
見鄭好沒有作聲。她解釋說:“這件事我感覺有可能是柱子乾的,他給我說過很多遍了,要把閘門打開,放水澆莊稼。”
鄭好說:“你開着衛生室,有打針吃藥看病的,你就不要去了,我去看看,有什麼事回來告訴你。”謝彩霞想了想說:“好吧,你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鄭好趕到夏鎮派出所。派出所門外圍着幾十人,有幾個鄭好認得,有些不認識,但也看着面熟,知道其中絕大多數都應該是被抓村民的親屬。
派出所內,柱子和謝金雨還有三個鄭好不認識的村民,都蹲在地上。
旁邊站着兩個男警察。桌子邊坐着個女警察。鄭好認得其中那個胖警察。
“到底是誰打開水庫閘門放得水?”發話的是那個胖警察。
他滿臉肥肉,禿頭。嘴裡叼着一隻煙,煙燻得手指焦黃,眼睛眯着,盯着地上蹲着的幾個村民。
“還是沒有人主動承認嗎,倘若再沒有人承認,你們就在這裡一直蹲下去吧,直到有人承認爲止。”
謝金雨還有其他幾個村民紛紛說:“確實不是我們。”另一個警察說:“有人舉報,就是你們其中的一個,還是乖乖承認吧,不然餓肚子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謝金雨和另外幾個村民紛紛叫屈:“真的不知道,就是餓死我們,我們也不能承認啊!”
抽菸的胖警察指了指牆邊上的鐵網“看看這,你們熟悉嗎?”
鄭好看了吸了口冷氣,那可是自己買的鐵網啊。胖警察接着讓旁邊的女警察出示了一張照片,那是吸剩下的一個菸蒂。這想必是柱子抽過的。
胖警察說:“我們還有很多證據,要找出這個偷水賊也很容易,可是,現在給你們一次坦白從寬的機會。”屋內沒有人作聲。
另一個警察見狀,不緊不慢的說:“做了錯事,既然不敢承認,就不用回去了,在這裡餓着吧,啥時候承認啥時候走,沒拘留你們,還蹬鼻子上臉了。讓你們家裡人把被子拿來,晚上就在派出所住,啥時候承認,啥時候回去。看看你們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我們可是馬上要下班了。”
這時胖警察把煙拋在地上,用皮鞋狠狠碾滅。轉過頭說,“老李別跟他們理論了,晚上都啥菜啊,我們一起去吃。”
姓李的警察笑呵呵說:“晚上吃糖醋鯉魚,歡迎跟我一起去!”兩人說完轉身就要出門,女警察也忙着收拾桌上的紙。
外面圍觀的村民看着自己的親人無緣無故在這裡餓了一天,而且還要再繼續呆下去,此刻早已經不耐煩了,都紛紛嘟囔,“到底是誰放的水,既然成了英雄,就承認唄,何必讓大傢伙一起陪着你來受罪。”
人羣中突然傳出一聲響亮的聲音:“慢着,我知道是誰偷的水,我知道是誰打開的閘門。”
話音剛落,一位黑瘦少年推開圍觀的人羣,擠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