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好在人羣裡尋找着徐曉宇,卻連徐曉宇影子也沒有看到。
他問張海:“怎麼沒有徐曉宇呢,他在宿舍嗎?”一聽徐曉宇,張海拍拍腦袋說:“差點把他忘了,好像他很長時間沒有來學校了吧?”
鄭好問:“他請假了嗎?”在場所有人都紛紛搖頭說不知道。
許暢說:“我也很長時間沒見到他了,沒有他任何消息。不過李瑤甲應該知道吧!”
鄭好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轉身向李瑤甲所在班級跑去。把李瑤甲叫出來問:“徐曉宇很長時間沒有來上課了,你知道什麼原因嗎?”李瑤甲說:“哦,是嗎,這個……”
鄭好看她欲言又止,着急的問:“是不是你知道原因,他家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爲什麼這麼長時間不來上課?”
李瑤甲遲疑了幾秒,吞吞吐吐說:“我,我不知道。”鄭好從李瑤甲那裡什麼消息也沒有得到。
鄭好到辦公室找班主任孫晉西。孫晉西見鄭好回來了,很高興。
他說:“你回來了,這件事應該完結了吧?”鄭好說:“警察說調查清楚了,這件事我沒有任何責任。”
孫晉西說:“那就好,那就太好了。高考馬上臨近了,你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北大或者清華,老師們都很看好你。”
鄭好沒有接茬說下去,轉移話題問:“孫老師,這幾天徐曉宇沒有來學校上課,你知道怎麼回事嗎,他給你請假了嗎?”
孫晉西想了想說:“前段時間好像告訴我他家裡有事,從那以後就沒有再來過。”
鄭好說:“孫老師,我請個假,去他家裡看一看有什麼事?”
孫晉西說:“你就不要去了,這段時間好好學習,把落下的課程補過來,我讓其他同學去。”
鄭好說:“我是他的朋友,還是讓我去吧!”孫晉西爲難地說:“今天有英語課,你這段時間耽誤的課太多了。”
鄭好說:“沒關係,回來我一定好好補上。”
孫晉西見鄭好態度堅決。只好同意了。讓他快去快回,一定要抓緊學習。因爲高考是改變人生命運的大事情,絕對不能兒戲。高考前的這幾個月是學習衝刺階段,尤其重要……
孫晉西還要再說下去,鄭好高興地說:“孫老師我知道了,我快去快回,回來一定用心學習,準備高考。”
孫晉西看着鄭好遠去的背影,點點頭,他對鄭好考上北大或者清華是有信心的。
鄭好心急火燎的向徐曉宇家中趕。走到中途,鄭好前面又出現了熟悉的一幕。
一輛三輪車,載着滿滿一車破爛,上面有喝空的啤酒瓶、爛塑料、破電視、生鏽老舊的自行車、還有廢電線,堆得高高的像小山一樣。
那是徐曉宇的爸爸,徐叔叔收完破爛,正向家裡趕呢!他頓時心中釋然,如千斤大石落了地。快蹬幾步,趕到前面。
回頭看蹬車那人,滿頭大汗,流下汗水把臉上塵土衝的橫一道,豎一道,像個小丑。
看到對方身上又髒又破校服,鄭好馬上認出了對方。不是徐叔叔,而是徐曉宇。鄭好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此刻仰臉抹汗的徐曉宇看見了鄭好。他奇怪地問:“鄭好,你怎麼回來了,沒有上課嗎?”
鄭好沒有回答,急切問:“你爲什麼不去上課,爲什麼出來收破爛,徐叔叔呢,吃了中藥,他的病還沒有好嗎,他爲什麼沒有出來,他去住院了嗎?”
鄭好一連串的提問,讓徐曉宇不知道先回答哪個問題,他沉默了。
這時鄭好低頭看見了徐曉宇手臂上的黑紗。他一下子懵了,頭上就像突然捱了一悶棍,大腦一片空白。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他什麼都明白了,爲什麼這麼長時間徐曉宇沒有去上課,爲什麼徐曉宇出來收破爛。爲什麼看不到徐叔叔,他知道永遠再也見不到徐叔叔了。
此刻儘管中午暖洋洋的太陽照着,可是卻感覺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透骨的寒冷,心臟彷彿都要凍結了。
鄭好說:“徐叔叔沒有了,是嗎?”徐曉宇擡手抹了把眼淚,點點頭嗯了聲。
“有多久了?”徐曉宇說:“三天了。”
鄭好流下淚來,自責得說:“小宇,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用中藥偶爾治好了幾個人的病,就因爲可以治療全天下所有人的病,淺薄的認識和自以爲是的想法,害了徐叔叔。”
徐曉宇說:“鄭好,這不怨你,爸爸只是心疼錢,不捨得去醫院。”
鄭好說:“可是我卻用中藥給了他虛幻的希望,讓他以爲吃了我開的中藥就可以把病看好,因此耽擱了他的病,讓徐叔叔永遠地離開了你和嬸嬸。”
徐曉宇說:“鄭好,你不要這樣自責,其實爸爸吃了你的中藥曾經感覺很好了。可是他不知道休息,出去幹活又淋了雨,回來就又犯病了,急救車來的時候,做完心電圖就不行了。”
鄭好說:“倘若我不擅自給他用藥,而是直接讓他去醫院。說不定他還好好的活着呢!”
徐曉宇說:“醫生說爸爸得的是心肌梗死。就是在醫院也不一定能夠拉回命來。你就不要自責了,跟你沒有任何關係的。真的,因爲這,我讓李瑤甲萬萬不要告訴你。”
朋友貼心的關懷,讓鄭好更加感覺愧對朋友。他兩眼通紅,聲音哽咽,說:“小宇,你不去上學了嗎”
徐曉宇說:“我腦子笨,學習不好。”鄭好說:“你不笨,你能夠考上煤城一中,已經很了不起了。只要是煤城一中的學生,大部分都能夠考上大學。”
徐曉宇說:“其實中考的時候我差了很多分,是爸爸借高利貸買分讓我上的學。雖然也想努力學習。可是.......可是,成績總是不盡人意。”
想到生病的徐曉宇母親,想到徐曉宇再也沒有了父親的關愛,鄭好想說些安慰朋友的話,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這種情況下,任何安慰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兩人正相對流淚。後面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打雷。
轉眼間五六輛摩托車開過來,車上那些人穿戴打扮流裡流氣,一看就是些地痞流氓。他們把徐曉宇與鄭好圍在了中間。摩托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
其中一人開着摩托車嗡得一下撞到徐曉宇三輪車上,三輪車晃了晃,轟然歪倒。
見了這些人,徐曉宇臉色變得很難看。爲首地痞戴着墨鏡,這麼冷的天卻穿着花襯衫,裸露着肩膀,一條青龍張牙舞爪,猙獰兇惡從後背文到前胸。
對方把摩托騎到徐曉宇面前,問徐曉宇“小子,你老爺子借的錢給我弄齊了嗎?”徐曉宇說:“文哥,我正在弄呢!”
叫文哥那人摘掉墨鏡,跳下摩托,用手中墨鏡一下一下戳着徐曉宇,說:“記住了,我文哥在煤城可不是吃醋的。你老爺子借了我的錢,答應三年之內還清我,今天已經到期,才還了一半呢,現在你老爺子死了,父債子還。你甭想賴掉。”
徐曉宇面如土色,說:“不,不會的,我會盡快想辦法掙錢還你們的,我不會賴賬的。”
對方說:“一百年後還嗎,還不上錢,信不信我廢了你。”
接着搖頭說:“可惜啊可惜,祖國的花朵,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啊,就要這樣凋謝嗎?”
旁邊的地痞都鬨笑起來,有的吹起口哨,有的猛按喇叭。
徐曉宇臉色煞白,說:“文哥,請你放心,我一定儘快還你錢”。
對方變了臉,惡狠狠說:“媽的,怎樣儘快還我,你拿什麼還我,靠賣這些破爛嗎,我靠,這得要猴年馬月啊?”
他說完彎腰拽起徐曉宇歪倒的三輪車。徐曉宇十分驚恐,結結巴巴的問:“文哥,你想幹……幹什麼。”
對方不理他,把三輪車拉到路邊,擡腳踹進了路旁的水溝中。
箱子、瓶子、罐子、紙箱以及其它雜七雜八的東西滾落進溝中。
鄭好衝過去,憤怒地說:“你這樣太過分了,請你尊重別人的勞動。”
文哥轉回身,眯着眼上下打量鄭好。他的手在鄭好臉上輕輕撫摸了一把,湊到鄭好耳邊說:“你這樣,我們都很害怕呀,你能再說一遍嗎?”
徐曉宇跑過來,擋在鄭好身前說:“我會還你們錢的,但是請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爲首那人斜眼撇了鄭好一眼,轉頭向着徐曉宇臉上啐了口痰,說:“記住了,一個月後,一萬六。”徐曉宇哭喪着臉說:“文哥,不是隻有一萬五了嗎?”
文哥說:“晚還一月,利息增加一千,一個月後要一分不少的給我,到時候少一分錢,我剁你一個手指頭,少兩分錢,我剁了你兩個手指頭,手剁完了,接着剁你的腳趾頭。”
徐曉宇說:“一個月,我去哪裡弄這麼多錢呢?”文哥說:“那是你的事,如果沒有錢,你就不要麻煩我了,自己挖個坑,老老實實把自己埋進去。”
說完騎上摩托,在一片驚天動地的轟響聲中揚長而去,留下徐曉宇、鄭好在嗆人的摩托尾氣和塵土中連連咳嗽。
徐曉宇擡手抹去文哥吐到臉上的唾液,對鄭好強自笑了笑,說:“他們就是一羣替人要賬的地痞無賴。我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的。”
鄭好拍了拍徐曉宇肩膀說:“小宇,你比我想象的要堅強。”
徐曉宇說:“東西都掉溝裡了,我下去把東西弄上來,你在路上幫我一把。紙箱子倘若被水浸溼了就不值錢了。”鄭好點頭說:“沒問題。”
路兩邊的排水溝挖的很深,東西又很多,鄭好在上面一件件接了放在路邊碼好。
上面的東西沒有沾到污水還好說,但是下面卻都沾滿污水,發出一陣陣惡臭。
兩個人累的滿頭大汗。最後兩個人合力連拉帶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子弄上來。
二人把破爛裝上車子後,坐在地上歇息,見彼此臉上星星點點,搞得像小丑一般,不由得暫時忘卻煩惱,彼此相視而笑。
笑過以後,徐曉宇想起錢的事情,又垂頭喪氣起來。鄭好說:“你不要擔心,我們一起想辦法。”
徐曉宇哭喪着臉說:“能有什麼辦法呢,一萬六啊?”
這對他來說是個天文數字。
鄭好說:“你要去上學,錢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徐曉宇說:“我不去上學了,我不是那塊料。再說媽媽有病,還要我照顧呢。離了我,媽媽就沒法生活了。小好,我走了,這麼久沒有回家,媽媽一定會擔心了。”
徐曉宇爬起來,告別鄭好,推着車子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