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點了點頭,湯力說的是有道理的。雖然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缺少柔弱的男子和強悍的女子,但是大多數情況下,女性在體能方面較之男性是並不佔優決定性優勢的,尤其單純拼一口蠻力的這種時候。倪勝的屍檢結果當中並沒有顯示他遇害之前曾經服用過任何類型的鎮靜劑,也沒有醉酒,所以哪怕是在沉睡中忽然驚醒,體能力氣比平時清醒狀態下會略微打一點折扣,在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人的生存本能也會讓他爆發出力量去進行反抗,那種爆發力也還是比較可觀的,以婁小琴的身量,除非她是一個深藏不漏的體能達人,否則整張狀態下是不應該在面對倪勝的反抗時還能有那麼大體能優勢的。
要知道倪勝手心裡的傷口看起來也是非常觸目驚心的,這說明了他當初情急之下握住了刀刃之後,也是不顧疼痛想要拼命把刀奪下來的,人在危急關頭疼痛感也會因爲求生本能而降低很多,應該不至於讓倪勝的力道有很大幅度的下降。
“先拋開婁小琴不談,這件事裡面,我覺得她一定是有問題的,至於是不是她本人動手殺人,咱們現在不討論,就說倪勝伸手抓住了刀刃的這件事。”賀寧經湯力這麼一提醒,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假如說對方忽然對自己發起襲擊,通常你會怎麼做?就比如說現在我手裡有一把刀,我忽然擡手就要刺你。”
說着,賀寧假裝做出了一個手裡握刀的動作,然後假裝刺向湯力,湯力本能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賀寧的手腕,控制住她的動作,不讓她能夠繼續把手裡的“刀”揮過來,當然了,他並沒有忽略掉這只是一次模擬,所以手上沒有發力,只是抓住而已,否則以他的力道,賀寧的手腕可就要吃苦頭了。
“你看,人的本能應該是去抓對方的手腕,對吧!因爲這個地方一旦被抓住了,比較容易發力,對自己也更加有利一些。”賀寧對自己的測試結果感到很滿意,“但是偏偏倪勝抓住的卻是對方的刀刃,這就不是那麼合理了不是麼?求生本能是一定的,只不過我認爲倪勝要不然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對自己下手,要不然是沒有預料到會忽然有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併發起襲擊,所以第一反應是錯愕了一下,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根本已經來不及去抓住對方的手腕、手臂,只能通過抓住刀刃這種最不理智的辦法來抵禦對方的攻擊了。換句話說,如果對方的襲擊是讓倪勝感到特別出乎意料的,那麼襲擊者就有可能是婁小琴本人,如果倪勝的遲疑是因爲驚訝於爲什麼會有意料之外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並且發起襲擊,那就另外一種可能性了——婁小琴開門放了別人進來對倪勝動手。”
“第二種可能性也比較容易解釋雙方體能方面的問題。”湯力點點頭。
“那你覺得,假如說真正對倪勝動手的人並不是婁小琴本人的話,那麼那個跟她傳統好,被她放進來的人又會是誰呢?”賀寧腦海當中其實是有所猜測的,她也想要聽一聽湯力的意見,絕大多數時候,她和湯力的思維是可以保持一致的,不過也有一些時候,湯力會注意到一些自己注意不到的角度和細節。
“從屋子裡被人翻找過的痕跡來看,先暫時不考慮兇手是誰,至少我們可以確定兇手是有東西要找的。”湯力給了賀寧一個啓發,“假如得手了呢?”
賀寧覺得自己的腦海當中忽然被點亮了一盞燈似的。倪勝身邊最有可能被人盯上、被人惦記的東西,恐怕就是他這麼久以來從周玉龍那裡獲取的非法所得吧,如果周玉龍沒有說謊的話,積累到現在,倪勝手頭的錢應該也不算少了,爲了一筆錢選擇鋌而走險並不奇怪,得手之後,拿到了一筆等同於從天而降的不義之財,相信兇手一定會有一些不一樣的反應,這種反應或許是兩種極端,一種是受不了金錢的誘惑,開始大肆的花銷,一下子就變成了“暴發戶”,還有一種可能是兇手爲了掩人耳目,生怕別人懷疑到自己,可能反而會表現得更加窮酸小氣好讓旁人覺得自己是一個手頭非常拮据的狀況,從而回避得了橫財的事實。
所以如果婁小琴本人,還有能夠與婁小琴扯上關係的人當中,有誰忽然之間好像中了彩票一樣出手闊綽起來了,或者是忽然吝嗇起金錢來,只要是反常的,就都值得留意。至少到目前爲止,婁小琴本人就是一個絕對值得留意的對象,她自稱離開了倪勝,並且也沒有證據顯示她現在從事着什麼收入穩定的工作,可是她的日子卻過的好像是一個闊太太似的,終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面招搖,詢問她是否已經開始了新的感情,她也惱羞成怒的不肯正面回答,這些種種都很可疑。
“估計倪勝應該是偷偷的藏着非常可觀的一大筆錢吧,”賀寧和湯力離開現場的時候,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倪勝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算是何志文撿了便宜纔拿到的,也就是說兇手沒有稀罕去拿這兩樣東西,那兩樣東西加在一起,倪勝的電腦新舊程度什麼的不是很清楚,不過能賣出去應該不至於太差,手機就不用說了,這個咱們之前調查過,這兩樣東西湊在一起,賣的錢說多不算什麼大錢,但說少也絕對不少,兇手能夠對這些東西不理不睬,這是不是也就說明了從倪勝那裡翻找出來的東西,假設是現金的話,金額一定遠遠超過了二手筆記本電腦加上二手手機的價值總和?因爲差距太懸殊了,纔會嫌麻煩,懶得一起拿走,還得花精力去找二手店回收或者寄賣。”
“兇手獲得的利益一定是超出那兩樣東西價值很多倍的。”湯力也是這麼想的,“以婁小琴爲例,她的層次應該沒有高到賣手機和電腦的錢都不放在眼裡。”
“可是你有沒有覺得奇怪?”賀寧想到了這些,又有些想不通了,“假如這件事真的與婁小琴有牽扯,那爲什麼呢?她圖什麼?根據咱們瞭解到的情況,倪勝對婁小琴可以說是非常喜歡的,迷戀到不行,想要爲了她金盆洗手,從此以後踏踏實實的過日子,不再做之前的那種勾當。能讓一個一直以來都以此爲生的人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且還態度非常堅決,苟德壽的威逼,周玉龍的利誘都沒有辦法讓他鬆口,這絕對不是一時轟動的頭腦發熱,恐怕是真的愛上婁小琴了。那樣的話,倪勝又對婁小琴出手大方,他的錢早晚都要歸婁小琴支配的,婁小琴如果對倪勝起了殺心的話,這和殺雞取卵又有什麼區別呢?”
“被人唆使,或者婁小琴對倪勝就只圖金錢,根本沒有感情可言。”湯力也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這樣的。
“如果是受人唆使,那她對那個人可是有夠信任的!”賀寧感慨道,“這可不是隨便的什麼事,而是殺人害命啊!還有另外一件事你有沒有注意到,咱們之所以會留意到周玉龍、苟德壽他們那一夥人,最初就是在婁小琴的啓發下,是她反覆提到倪勝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來往,讓她很害怕,倪勝好像對她有所隱瞞,讓她心裡面不安,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似乎在找倪勝的麻煩,她反覆勸過倪勝,倪勝不聽她的,所以最後選擇了跟倪勝分手。如果不是她提到這些,咱們後來也不會懷疑到倪勝的收入來源、從事的行當,還有苟德壽、周玉龍他們那邊去。”
“嗯,”湯力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我不認爲倪勝會那麼固執不聽勸。”
“我也是,如果倪勝真的那麼固執,就不會爲了想要和婁小琴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堅決要洗手不幹,和周玉龍他們劃清界限了。那咱們現在就去找婁小琴?暗中留意一下婁小琴,看看她過着什麼樣的日子,跟什麼人有來往?”
“我就是這麼打算的,你覺得去哪裡比較容易找到她?”湯力問。
賀寧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找到另外一個人,肯定能找到她。這就和那個在沙漠裡找不到水,所以故意給狒狒吃鹽巴,然後跟着吃了鹽巴口渴了的狒狒走就一定能夠找到水源的故事是一樣的。現在回頭想一想,覺得那人當初說起婁小琴的時候,神態似乎也是不大自然的。”
湯力也認同賀寧的這個辦法,但是他並沒有開車直奔目的地,而是先回了一趟局裡面,找到唐弘業,讓他幫忙調查一下某一個人的經濟狀況,尤其是近況,交代完這些之後,才又另外開了一臺局裡面的車,載着賀寧直奔市中心附近的某個商場,把車子停在路邊,與賀寧一起默默的蹲守起來。
“我覺得這一次,咱們一定能有收穫了!”賀寧對接下來的事情顯得很有信心,“這個案子很有可能本身而言根本不會牽扯那麼大那麼廣,咱們之前應該是被誤導了。仔細想一想,其實周玉龍說的也還是挺有道理的,他本來那些地下生意做的也還算是有聲有色的,風平浪靜,就算倪勝自己主動要退出,好說好商量解決一下,無非也就是損失一個比較得力的幫手,大不了再找別人來做就是了,但是真要是三番五次的騷擾,最後還把人給弄死了,那造成的影響自然也就會變得比較大,最後拔起蘿蔔帶着泥,想不把他那些非法勾當牽扯出來都難。這對他來說,肯定是弊大於利的,但凡頭腦聰明一點的人都不會那麼去做。周玉龍肯定算得上是個聰明人了,再退一萬步說,他要真想弄死倪勝,之前又何必幾次三番讓苟德壽他們去打草驚蛇呢?這仔細想想,實在是不合邏輯,咱們之前都被苟德壽和周玉龍那些事情性質的嚴重性給矇蔽了眼睛,陷入誤區裡面了。”
“好在歪打正着,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湯力說。
這倒是,端下了周玉龍和他的團伙,以後就會少了很多倍引誘走上歧途的年輕姑娘,這也絕對算得上是好事一樁,無非就是浪費了他們一些時間罷了。
到了傍晚,從商場那扇側門裡果然走出了他們等候已久的邵英光,邵英光大搖大擺的從裡面走出來,看樣子估計是又在遊戲廳裡耗了一天,他出門來到路邊,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湯力也跟着把汽車發動起來,不遠不近的穩穩跟着那輛出租車,一路來到了一個看起來還算不錯的封閉式小區門口,邵英光下了車之後就站在路邊摸出手機打電話,賀寧他們的車子調了個頭,停在馬路對面,遠遠的看着這邊的情況。
邵英光打完電話之後,一臉喜色的站在那裡等人,時不時的還伸長了脖子朝那個挺漂亮的小區裡面張望着,過了一會兒,裡面不緊不慢的走出來一個人,過膝靴,短皮衣,濃妝豔抹,正是他們要找的婁小琴,看來她現在的住處應該就在這個小區裡面了。
邵英光看到婁小琴,自然是很高興的,喜笑顏開的迎了過去,伸手想要去攬婁小琴的肩膀,婁小琴眉頭一擰,閃身躲開了邵英光的動作,一臉不高興的對他不知道說了什麼,邵英光有些訕訕的,卻也很聽話的沒有再做出什麼親密的動作來,兩個人並肩走到馬路邊,又過了馬路,就從湯力和賀寧的車子前面走了過去,好在這輛車是貼了膜的,再加上天色已經變得昏暗了,從外面並不能看清車裡的人,所以邵英光和婁小琴這兩個人誰也沒有意識到他們一直都被鎖定在別人的視線範圍內,一邊說着話一邊朝前走,很快就拐進了路邊的一間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