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聽得都沉默了。
汪風說:“小雨這一番孝心可嘉,如果身體確實沒什麼大礙的話,咱們大家就陪他回一次老家吧,車開慢一點就行。”
岳雲秀還想說什麼時,陳鬆也道:“嶽護士,小雨身體硬着呢,沒事的。走吧,咱們收拾一下,再有輛救護車隨行,醫務人員配上,這總可以了吧?”
說走就走,連毛彪也要跟着去。他的傷也基本算是硬傷,於是也就隨他了。
當下,岳雲龍和趙峰隨呂曉薇先出醫院,說是要去買一些紙錢香燭之類的。而我則在安排之下坐進了救護車,配了一名外科大夫和另兩名護士,還有岳雲秀隨行,先往老家方向駛去。打算在柳河邊上等他們。
汪風和陳鬆開着警車,拉着董凱旋開道前行。汪風還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懂意思,對他點了點頭。確實,也應該讓董凱旋知道他父親的事情了。這些天在醫院裡養着,他養得很好,精氣神很足,希望他能承受得住打擊。
人生沒有打擊,是怎麼也成熟不起來。似乎有時候可以說,沒有打擊的人生,並不算得上完美。只有經歷了風浪,才知道生命的珍貴。才知道珍惜你所擁有的一切,無論是磨難還是美好。
而我這一次回去,一是想祭拜養父,二是想確認神秘男子是否就是林雷。如果是他,他必定要回去的,哪怕我回去晚了,見不到他,只要能看到燒的紙燭灰堆,也就能確認了。
當我們在柳河邊上等了一陣之後,呂曉薇三人很拉風地來了。呂曉薇自然開着的是她充滿野性動力的大切諾基領跑。岳雲龍和趙峰一人開了一輛進口奔馳,很上檔次的感覺。這兩個傢伙會開車,前兩天才讓呂曉薇幫着弄到了駕照。
在他們的身後,竟然還有七輛奔馳和七輛寶馬,這排場夠可以了。
他們來了時,汪風本來想領頭開警車先行的,但是……呂曉薇那車技不錯,直接超到了前面,一個橫停,擋在了路中間,搞得汪風伸頭不解道:“曉薇同學,你幹什麼?”
“死小豬回老家去,必須要風風光光的。鄉下人相對熟悉奔馳和寶馬,我就租了這麼一車隊。我給死小豬買了衣服褲子,先換上去,風哥哥等着先。”呂曉薇跳下車來,提着大包小包的衣物,往我救護車來了。
我挺感動的,在岳雲秀的幫助下,穿上了嶄新的高檔衣物,保暖打底內衣,淡青斜紋休閒襯衣,配套長褲,修身中版黑色風衣,高檔牛仔皮靴,都挺合身。
這一換上,岳雲秀及隨行的醫務人員都是眼前一亮的感覺。岳雲龍、趙峰、董凱旋也上了車來,個個叫贊,搞得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呂曉薇倒不說話,很高興地看着我,真像一個妹妹看着他打扮得入時又有味道的哥哥。當然,我覺得她是兄弟。
毛彪隨我一車的,也撈了一身新衣物穿上。這傢伙塊頭壯。換上一身黑色打扮,跟個金剛似的,頗有男人味道。他居然也誇我:“雨哥就是冷峻帥氣,確實比申海洋那個大鼻子、爛耳朵的雜種好看多了。”
這話,引得大家又是笑,又是罵申海洋。
董凱旋那個賤性又發了。直接道:“看我家雨哥這麼一打扮呀,真個也叫酷又帥,玉樹臨風,瀟灑俊逸,美貌如花人人誇。左邊這麼一看呀,好似潘安在世風采好;右邊這麼一看呀。彷彿宋玉重生好靈秀……”
這個黑炭啊,賤得讓大家開心而笑。我卻暗暗傷嘆,看來風哥和鬆哥還沒對他講他父親的事吧!
岳雲龍拍了董凱旋肩頭一下,說:“小黑兒,你特麼別貧了。趕緊滾車裡去,別耽誤了雨哥的回鄉行程。”
趙峰道:“就是就是,走咯走咯,陪雨哥回老家顯擺去咯。”
於是,大家各回各車,開車上路,車行緩慢,直奔我老家山村。
在救護車上半躺着。隨時有岳雲秀和醫務人員照顧,感覺都挺細心的,我很感動。
只是毛彪看着窗外,神情漸然有些淡淡哀傷。
我便伸手拉了拉他,說:“彪子,別難過了。很對不起,你父親受到折磨那天,我也被張高給叫去了,我無能爲力。我真沒想到,那是你的父親。他走了,但他的遺言你要記住。有什麼事情,咱們一起扛。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報不了的仇。”
岳雲秀等醫務人員聽得不解。岳雲秀直接問我:“小雨,毛彪又怎麼了?你們這仇讎仇的,一天到晚還沒完了。你看你,不時就住院,纔出院沒幾天吧?你這身體就是鐵打的。也會垮的啊!能不能好好學習……”
我擡手止住了她的話頭:“雲秀姐,我是你的病人,請尊重我。我一直都想好好學習,做個好學生,但有的人就是霸道囂張,猖狂地與我對着幹,與我的兄弟朋友們對着幹,甚至傷及他們的家人,我無法忍受,我們需要反抗。不要問我都有些什麼細節,我們在混,但是混了正道。”
毛彪也說:“是的。我們要混正道。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傻,跟着申海洋到處收保護費,打架鬥毆,胡吃海喝。是雨哥感染了我,他是我的榜樣,是我永遠的大哥!”
其他醫務人員聽得都肅然起敬。岳雲秀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唉,你們混吧混吧,混正道就好。只是我不要你們三天兩頭進醫院來,我照顧你們都快煩死了。”
她是善良的,心直口又快,讓我和毛彪不禁都笑了起來。
結果,她一指頭戳在毛彪的頭上,俏罵道:“看你這傢伙笑得,跟個憨貨一樣,還是小雨笑起來好看。”
醫務人員們也是點頭而笑。
毛彪還開心地傻笑着,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隨即,我對毛彪道:“按那天的時間算來,你後媽還有些緩衝的日子。她現在怎麼樣?”
毛彪認真道:“安葬了我爸之後,後媽就回南方孃家躲去了。她沒給我爸生個孩子什麼的,恐怕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臨走前,給了我十萬塊,現在還在我卡里。唉,後媽對我還是挺好的,只是我不聽話。”
我點了點頭,稍稍心安了些:“但願吧,你後媽能平平安安的。你也收起悲傷,好好努力吧,一切都會好的。張高確實很毒辣,曾拿你的生命來威脅你的父親,總有一天,我們會擊敗他,讓他再也囂張不起來。”
他說:“雨哥,我相信你。你已經創造了很多奇蹟,以後一定會有。跟你。我纔是真的跟對了。”
我淡淡一笑,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了……
老家離市裡近百公里,爲了我的傷勢安全,車開得相對很慢,沒多久。毛彪都睡着了。
我無心睡眠,靜靜地斜躺着,腦子裡回放着鬼魅手的視頻,感覺那樣也能加深印象,不知不覺進入了癡迷。
不知什麼時候,窗外的景緻越來越熟悉。離老家越來越近了,我的心潮起伏不歇。多少年的往事歷歷在心,在那裡承受過的屈辱、淚水,我都沒有忘記,永遠也不可能忘記。
我更忘記不了與香姐相依爲命的日子,她照顧我。我守護她,不論別人怎麼說,我們活着,是彼此的生命支柱。遺憾的是,我尚弱小,只能讓她離開我,不知何處;遺憾的是,這一年養父的祭日,我不能帶她風光回鄉。
我想,有一天我會帶着她風風光光回到老家。不是爲了打臉,是爲了讓養父看一看他的養子、養女,有出息了,發達了,幸福了。
養父生前是個貧弱的人,但爲了照顧我們,他是盡力了的。雖然日子過得不好,但那份恩情不能忘記。沒有他,我早已死在小醫院的廁所裡。何來今天?
車過鎮上,香姐和我先後做過工的裁縫鋪關門了,鄉下生意確實不好做。曾經的大豪酒家也關門了,房子都老舊了。看着那酒家,我想起香姐跳樓的慘烈,內心感觸很深。一股怨氣騰騰而發。因爲她用死證明她是林雷的女人,用死來求杜家放過我。
然而,九年了,林雷已忘記了他的女人,香姐最終等到只能放棄。不是香姐不夠忠貞,是她太苦了。
杜家放過了我,暫時的,因爲杜小成還在二中,他是張高的走狗。我和杜小成之間,必然會發生對抗,這不是預感,是必然。因爲高一、高二的老大必須臣服於高三的老大,高一老大還得臣服於高二老大,這是二中和其他中學的慣例。而我,只想好好學習,不想被誰打服,我是不服輸的林瘋狗!
不多時,車子已到了老家的山溝裡。曾經人口龐大的申家溝,呵呵,人丁稀少很多,人們都忙着外奔,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居多。
我們的車隊,被公路邊村裡商店外聚集的閒人們注意到了,他們都驚呆了,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當車隊在前面不遠的大墳地下方停下來時,人們都紛紛擁了過來,想看個熱鬧的樣子。
我的目光在車裡掃出去,想看看墳地遠處那座孤零零的養父的小墳時,猛地心頭震驚起來。
是他!就是他!他正在那墳前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