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又是接連幾日的大雪在北風呼嘯下,徑直將大地染成了銀裝素裹。
如今的上林苑幾乎是囊括了整個南陽郡的三分之一,泌陽、淯陽這些往昔的大縣皆是被劃入到了上林苑的境內,對於這一點,泌陽與淯陽這些地方的原住民也是樂得其見,畢竟上林苑的炙手可熱那是人盡皆知的。
隨着羽林軍只保留了五千精銳遣散了衆多士卒之後,如今雖然是冬日,但也是熱鬧異常,在大秦充斥着冬日饑荒的威脅前,這些士卒大多是有着定額的軍餉,足以保證一家數口甚至是鄰近的鄉親,不會在這冬日之中忍飢挨餓。
央雄未退伍之前,乃是羽林軍之中的一名五百人將,因爲幾乎是經歷了大秦數年以來幾乎所有的大戰,這位起身於鄉野小邑的已經是做到了一直被老秦人壟斷的中層將領,已經是殊爲不易了。
甚至是和央雄沾了光,同一鄉邑的青壯皆是在羽林軍之中混到了出人頭地的地步,單單是百夫長一類的職位,這一個人口不過百戶的鄉邑,但是能夠達到六位之多。
冒着大雪,央雄讓人將大車停在了直道旁邊的驛站門口的空地上,此處距離鄉邑不過只有十里來路,若是往常,這點距離,央雄必然是會趁早趕回去鄉邑之中,這些朝廷支持過來的糧食,還是儘早運到了鄉邑之中的糧倉最好。
但是雪下的太大了,十里路,或許走上一天才能夠走完,且是路況不明,央雄也是不願意趁着夜色繼續趕路。
“店家,拿出來一罈溫湯!”
央雄首先是進了驛站之內,這驛站之內非常大,兩排近百丈的屋舍並立着,門口打着不同的旗號,央雄這等在外闖蕩多年的人也是能夠辨別的清楚不同旗號的意思。
央雄進來的這座驛站,乃是專供來往之人的休息之地,與官府、軍隊人馬休息的驛站分開,本來央雄這等老卒也是可以進入到軍隊士卒停留的驛站,但是如今卻並非是因爲軍隊之中的事情,央雄也是不佔那點便宜了。
本來央雄來說,打算喝點酒暖暖身子,但是近來因爲大秦缺糧,官府已經是下發了禁酒令,民間一律不得釀酒,無故飲酒,若是有犯此事者,甚至還會有鞭笞、拘押等刑律處罰。
如此以來,央雄只能夠是取來點溫湯來暖暖身子了,驛站之內,也是有着試着上來,對着這些人,秦國官府特地稱呼其爲“店家”。
央雄從懷中取出來十錢銅錢,這也是近來官府強制推開的東西,央雄作爲老卒,自然是見的多了,說起來,大秦官府能夠得到了這麼多的銅料鑄造銅錢,央雄覺得自己也是拼出來了一份血汗,豈會白白坐視這份血汗成爲了那些權貴人物的玩物。
十錢,乃是一罈熱湯的價錢,這熱湯倒並非是普通的熱開水,而是加了一些鹽巴、茱萸等物料的熱湯,是冬日的禦寒之物。
“央大兄,今夜恐怕又是要花費一些銅錢在這驛站之內停一夜了……”
央雄旁邊的一位看着頗爲精幹的邑內青壯亦是如此說道,此番央雄的面色也是有些鬱郁之色,此番乃是從上林苑的官府回來之後,央雄的面色便是如此了。
衆人皆是知曉,央雄乃是因爲,上林苑官府之中,近來宣發的政令,乃是將二十等功爵制將要在上林苑之內立即推行,央雄此行便是攜帶着上林苑官府的二十等功爵文書帶回去回稟鄉中三老等人物。
央雄的面色並不歡快,乃是因爲與之前的九品軍功授爵制不同,這新發下來的二十等功爵制,根本就是不重視戰功,而是將爵位的升遷與土地掛鉤在了一起。
如今央雄家中的田畝乃是達到了五百畝之多,央雄除了交給鄉邑之中的鄉人打理之外,也是僱傭了一些隸人幫襯着,如今這二十等功爵制若是實行了下來,便是意味着九品軍功授爵制給予央雄的諸多戰功好處,如輕徭薄賦一紙勾銷,甚至是央雄那麼多的田畝也是成爲了一種負擔。
甚至是在這二十等功爵制之下,那些善於在田畝之間的治理的隸人,也將會是在幾年的善於治理田畝之後,搖身一變成爲秦民的身份,甚至是還會獲得二十等功爵之中的爵位。
這一切,屆時讓央雄好不適應,原本習慣了戰場廝殺的央雄,也是看着這二十等功爵直直皺起來了眉頭,甚至是讓央雄產生了在戰場之上廝殺都是無用之功的想法。
感覺到了胸口那刻錄着二十等功爵制文書的膈應,央雄也是揉了揉,似乎是讓文書揉平之後,央雄才是擡起頭,看着諸多鄉邑之中的青壯,亦是平淡着臉色說道:“快些喝些熱湯,然後便是早早地歇下了,帶回店家拿好屋子之後,今夜便是輪流一個時辰看好車上的糧食。”
“是!”雖說是鄉中青年,但是央雄畢竟是軍中老卒出身,一言一行皆是如舊時在軍中從事一般無二,這些鄉野之中的青壯皆是發自肺腑的佩服起這位央大兄,畢竟若非是思鄉,這位央大兄的資歷足以是作爲縣尉了。
一罈熱湯乃是用着陶罐盛放着,並不在少數,足以讓央雄所率的十數人一人幾大碗,加了鹽巴和茱萸等物的熱湯,也是讓衆人感覺到了暖身之意。
驛站安排的住宅,亦是在驛站之後的兩座屋子,並不大,乃是左右兩座屋子,足以居住着十數人,央雄簡單安排之後,亦是到了暮色四合的時候。
便是熄滅了燈火,央雄也是裹起來了被褥,便是倒下了。
半個時辰已經是過去了,呼嘯的北風聲,吹打着窗戶的聲音,周圍也是響起來了鼾聲,但是央雄還是沒有直接睡入夢鄉,央雄的視線還是看着還未熄滅掉的火焰灰燼,亦是在想着這大秦朝廷發佈下來有關於二十等功爵,亦是感覺到了前途的一絲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