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兩車碰撞後,自己車一眼沒瞅的嗎。
貝伊就是。
主要是路虎車的霸氣散發在那裡。
這車很怪,蟄伏在一堆車裡,你路過不注意瞅是發現不了它的,它似乎天生和沉穩、低調、淡定掛鉤。
但等你撞上它,你再一細看……
嗚嗚嗚,貝伊此時像極了卡通小人拿手絹抹眼淚。
這車的灰色該怎麼形容呢,它是冰川灰的顏色嗎?不會是進口定製的顏色吧,你說她剛纔拐過來時怎麼就沒發現它,而且看起來很像是新的。
霸氣本無聲的冰川灰路虎,在夕陽的照耀下似在對她淡淡道:賠吧。
貝伊從書包裡掏出塊小絨布,仔細地給路虎擦擦車燈。
完了,有劃痕。都不用是完美主義者,換她是車主也會要求換車燈。
又摸摸左車頭側面。
完了,這裡也給撞癟了。
她可真是位撞車小高手,哪貴撞哪裡。
老嫂子系統看貝伊這番小動作,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你能給擦乾淨是怎麼的,還是能給那癟的按回來。
“嫂子你還有心思笑,你不知道嗎,我只剩個強險,還是國家規定必須要交的,要不然上不了道。所以強險傷殘才能賠十多萬,像這種撞車屬於財產損失最多能賠兩千。可你覺得,就它,它兩千夠嗎?有句順口溜,您聽過沒有。”
“什麼。”
“大路虎天天壞,一修就是三萬塊。”
而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三萬塊連換燈恐怕都不夠,更不用說撞癟那一塊。
還有……貝伊站起身仔細看了看,這車看起來很像新的,如果車主是不好說話的人,那麼除正常的維修費,恐怕還會要求折舊費。
這一旦要算上折舊費,你覺得以這麼一輛看起來好像還是加長版的路虎,那能要多少錢呢。
而她不給行嗎,她要是法官都會支持這種訴求。人家要是純進口的,還得等配件呢,人家開不了,只要折舊費怎麼了,到哪裡都能說得通。
總之,不能再聯想下去。
貝伊想得越細緻越想把自己的腦袋敲開,她爲什麼要貪小便宜將商業險全退掉。
買保險就是這樣,包括買健康險,總有人覺得趕趟不着急,那麼早,交那玩意兒幹什麼,一個月又一個月的白交。回頭哐一聲,可能一個不小心一個大跟頭腿就需要打鋼釘,一花就是幾萬塊,得,到時候再交保險還來得及嗎?
車也是這樣,誰也猜不準意外什麼時候來。就不能僥倖。
這些話都是老嫂子系統心裡想的,貝伊退保那陣,她就勸過,說至於嗎,幾千塊錢,穩當點兒。可惜不聽啊,那振振有詞只差兩三天就能少花幾千塊錢。她可能是也被說服了,一尋思確實兩三天好幾千,咱都是過日子人,懂這種心理能省就省,卻沒想到就是那麼的寸。
所以老嫂子認爲,這時候再說那些埋怨孩子的屁話就沒啥大意思了,首先勸孩子遇事別慌。
往好處想,生活中的小意外才是最鍛鍊人的心態。
要不然也不會有人一把年紀,遇到點兒事就咋咋呼呼慌的不行,這就是事兒經歷少了。有的人,小小年紀就沉穩有力。其實哪有什麼人是天生的淡定,那不過是曾經被禍害的不輕,或是遇見過各種各樣的事,經歷得多,纔不會少見多怪。
再着,撞都撞了,能把咱咋的,能整死咱不?能送咱進監獄不?
是不是都不能。錢不夠就想辦法掙錢,看看和車主商量商量能不能通融一下慢慢還,人家要是不同意,那不是還有貝媽媽。
老嫂子系統:“拍照吧,孩子,別蹲那裡摸路虎了,你摸它能解決什麼問題,替班那面還在等着。”
啊對。
貝伊這才終於神智歸位。
真是被那個小孩嚇的不輕。
想起小孩子,心態也逐漸穩當起來,比起撞到人的後果,撞貴車似乎也能接受。
所以二樓處的葉清宇忽然就看笑了。
他以爲憑着貝伊剛纔的慌張模樣,會一直蹲在車邊等車主來。或是會懊惱好一陣,像剛剛一樣不停地“祭奠”他車,又拍又安撫似的,如果沒看錯,當時嘴裡還嘀嘀咕咕的。
沒想到前後加一起也就三五分鐘的功夫,小姑娘就“病好”了。
拿着手機對着拍照,全景,碰撞位置,拍完擡頭還知道找攝像頭。應該是怕後續有口角麻煩,看看有沒有攝像頭,然後去和俱樂部說,想要這段視頻留存。
接着,葉清宇微挑下眉,又看到貝伊擡胳膊看眼手錶,從書包裡掏出本子,趴在他車蓋子上寫字。
一張字條寫完用雨刷器別上,纔回到自己車裡,看起來手法還算可以倒了進去。
葉清宇的朋友周哲說:“嘿,合着她到現在還沒發現,那是專屬停車位。”有意思,撞完就停路虎旁邊。
周哲看眼葉清宇,他算是看明白了,葉哥有點兒不對勁,要麼就是早先認識,要麼就是一眼就不對勁兒了。男人對女人的那種。
而葉清宇拿出電話,對電話那面說出的話,也證實了他的猜測。
……
樓下保安大叔,正一邊捂着帽子一邊朝停車場跑。
大叔萬萬沒有想到,就交接班的節骨眼兒,他尋思不着急,換完衣服先抽支菸的功夫,停車場就能出事。
大叔心裡也只剩下一句話:完了,他工作要丟了。
忽然,大叔的對講機響了。
聽完對講機裡的話,保安大叔愣住,再次向經理確定一遍:“您說,不管?”
對,沒錯。
……
“你好,叔叔,麻煩問一下,您知道那裡停的灰色路虎是誰的車嗎?他是俱樂部的會員嗎。”
“不知道。”
“噢,謝謝啊。”貝伊覺得保安叔叔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
她疑惑地走進俱樂部按電梯鍵。
能不怪嗎?
保安叔叔就很感慨啊,你說他們男的怎麼就遇不上這樣的好事呢。這要是他們撞了哪位大佬的車,那沒好了,回家準備準備在窗戶上貼上賣房二字吧。
可不追究這種奇事,卻能發生在女性羣體上。
他收到的通知,三不原則,不管,不提醒,不知道。
不能管貝伊撞沒撞車,她就是把這停車場上車全撞了,他也要裝瞎。
不提醒那是專屬停車位。話說,這小姑娘是第一回來吧。
不知道撞的是誰的車。他不知道就有鬼了,就那幾位主兒。那幾位愛在二樓打網球。
而這面貝伊上樓後,又問一遍前臺知不知道是誰的路虎車,還說了一遍車牌號,前臺自然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清楚,因爲葉清宇今天第一次開那輛車,以往來都是開666的保時捷或是他那輛墨綠色捷豹。
“那要是有人來問是誰撞的他車,麻煩你告訴他,我在教瑜伽,讓他稍等我一下。還有,能不能麻煩你將停車場視頻拷到我u盤裡。”
“好的。”
貝伊又簽字開始簽到打卡。鹿佳幫小雨姐兼職,她幫鹿佳兼職,這可真是繞成了圈兒。
說起鹿佳,貝伊心裡也很着急,一是她一會兒教完課要回去發貨,今天輪到她值班發貨。二是發完貨鹿佳要是還沒回學校,她也得去趟醫院看看什麼情況。剛纔來的路上給翩翩打電話就沒打通。
至於撞車的事,不能讓鹿佳知道。
要不然鹿佳一定會提出要和她一起賠償的,可自己撞沒撞車和來不來替班有什麼關係,還是不夠小心。不能讓鹿佳有心理負擔。
“嘿,這幾個意思。”與此同時,周哲又有話說了。
他和葉清宇挺大個人,坐在前臺後側方的休閒區喝咖啡,那姑娘愣是沒發現他們。
就奇了怪,就算自己不是什麼絕世大帥哥,可葉清宇往這一坐,纔多大會兒功夫,你看看這裡健身好些女的呼啦啦都前後左右找空位置坐下了,而那位讓葉清宇特意過來的正主可倒好,眼皮就沒擡一下,和前臺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麼吶,說完人家揹着小書包,書包上好像還拴個小兔子?扭身就朝電梯方向走。
周哲看眼葉清宇,他有點兒憋不住笑。心想:白浪費感情了吧?別以爲我沒看出來,你在等她過來主動打招呼。
但做兄弟的不能拆臺,周哲只能去充當那個包打聽。
周哲晃悠到前臺,問前臺小妹:“剛那姑娘是練什麼的。”
“你好,周哥,她不是會員,她是張經理打過招呼來替班的瑜伽老師。”
這倒是有點兒出乎周哲的預料。他之前一直以爲是第一次來俱樂部的會員。
回頭周哲就對葉清宇說,“在四樓瑜伽室,兼職瑜伽老師,要去看看嗎。”
“不了,不禮貌。”
但葉清宇腦中閃過剛纔貝伊梳着丸子頭的模樣,以及貝伊穿瑜伽服的形象。
是的,男人對女人才會有這種條件反射的想象。
在這一刻,葉清宇更確定自己的心理,有一點動心。
“你是不是早先就認識她?”周哲問道。
葉清宇放下咖啡杯:“唔,有過幾面之緣,她在H大法學系,我給她頒過獎。”
我去,這什麼劇情,這樣也行,而且聽聽這說話語氣,越瞭解葉清宇的人,越能感覺出來語氣裡的異樣,周哲笑着正要打趣幾句,葉清宇的電話在桌上震動起來。
打電話的人是龔立成。
葉清宇聽了兩句就說:“你不用着急往回趕,我來安排。”
事情是這樣的,龔立成的母親接到警察電話,聽聞家裡丟的東西確定是在家裡工作六年的保母偷的,和保姆處的很有感情,就很納悶對的那麼好爲什麼要這樣做,很難接受事實真相,老太太接完電話憋氣又窩火,一個怒火攻心突然暈倒在海鮮市場。
多虧有好心人不僅伸手扶了一下,而且還給及時送到醫院,要不然在外面等候的司機,現跑進市場找人都來不及。因爲到醫院檢查是腦血栓,趁着堵塞小趕緊打了一針疏通開,稍稍晚一些就會對以後恢復不利。
而龔立成正在外地出差,即使母親已經被送到醫院也心急,後期包括鍼灸的醫生方面都需要安排,他纔打給葉清宇。
所以當四樓的貝伊,正穿着一身黑色瑜伽服帶領大家後彎腰,伸展整個身體的前部分時,灰色的路虎車駛離停車場。
葉清宇的外套兜裡揣着一張白紙黑字,一根紅布條。
紙張上是貝伊的字:
“尊敬的路虎大哥(姐姐)你好,我是旁邊A4車主……”
葉清宇一邊往中心醫院開,一邊想起字條上的內容笑了下。
小姑娘將車牌號、學號、手機號,學校宿舍的地址,通通留給他。還告訴一聲,她是有事離開纔沒有等路虎哥哥(姐姐)回來,不是跑路,您要是不着急就等一會兒。要着急,回頭您該修車就修車,多少錢,她賠,絕不賴賬。
囉裡囉嗦寫了一大片子,讓周哲都撿了笑。
至於紅布條,葉清宇是故意從貝伊車上解下來的,留個紀念。
看看把他車頭前面撞的,貝伊那車應該也是新的,雙雙撞成二手貨,可見拴這玩意兒不好使,那還拴它幹什麼,傻不傻。
葉清宇在等信號燈的時候,掏出電話將貝伊的手機號存了起來,在輸入名字時,他頓了頓。
等到下一個信號燈,纔將“伊”字刪除,存的是:貝貝。
……
醫院。
葉清宇和周哲外加三名穿白大褂的醫生從右面電梯裡走出來時,左面電梯門口,孫媽媽扶着受傷的鹿佳,孫翩翩拎着藥走進電梯。
鹿佳左胳膊都骨折了,大媽太胖,用翩翩原話就是:艾瑪,都快要把佳姐壓成犯罪現場畫的人型了。差點直接給壓進地面裡。
葉清宇在病房裡看過龔立成的母親,問過各方面檢查情況,把自己住處的兩位阿姨又調過來照顧,囑咐龔家司機有事情隨時給他打私人電話,這才離開。
晚飯還沒吃,葉清宇想了想,回住處換了身衣服換了輛車,直奔老宅。
院子裡小涼亭裡,葉奶奶正在修剪花枝,看小兒子車開進來,她推推花鏡道:“呦,葉大寶,你還知道回家吶。”
葉清宇從車裡探出頭,先瞟眼旁邊的小mini:“媽,彤彤在家,您就別大寶大寶的叫了成嗎。”
“那叫什麼,葉寶寶啊?”
她老兒子小時候真叫葉寶寶,長大才叫葉大寶。
“我是你媽,我愛叫什麼就叫什麼,你回來少給我擺葉總的譜,你爸在的時候都不敢。你大哥也得給我立正站好。”
得得得,那隨您喜歡。
客廳一樓廚房這裡,葉昕彤的媽媽問:“誰回來了?”
葉清宇心情不錯隨口回道:“……葉寶寶。”
這話惹得葉二嫂和葉奶奶全笑了。
葉二嫂嫁進葉家門的時候,葉清宇還是小少年,用她大嫂的話就是:這小叔子淘得沒邊了,你終於進門,可以幫忙分擔一下老師找家長。咱媽不去,說了,兒媳婦們去聽訓吧,所以她和大嫂真的是看着葉清宇長大的。
葉清宇進屋後,又認真打聲招呼:“二嫂。”
“吃飯了沒有?你進屋等着,正好彤彤今天回來的晚,還沒吃飯。”
此時,葉昕彤邊接電話,邊從樓上下來。
“什麼,完了完了。你還退商業險了……”
貝伊很苦惱,下了瑜伽課發現路虎開走了,可是一路往學校開,越想越鬧心,因爲心裡沒譜不知道賠償多少,又不好回宿舍唸叨,怕鹿佳知道。想了想就坐在車裡撥通葉昕彤的電話。
想問問葉昕彤知不知道大致會賠多少錢,這樣在車主沒打電話前,她想辦法把錢準備好。就算沒準備好,也心裡有個數,大致會拉多少饑荒。
葉昕彤只對葉清宇招招手算作打招呼,就坐在葉清宇旁邊,一邊扒桔子,一邊巴巴繼續講電話道:
“咱不往更好的琢磨,就按你形容的我分析的是那款行政加長,那二百八十多萬,你算算折舊費,他會要你多少。全看車主事兒多不多,好不好說話,還要看他矯不矯情。另外正經維修費像車大燈,好像是三萬多吧,是不是,小叔?一對兒還是一個來着?”
葉清宇聽到貝伊只有強險,沒回答。
“對,我小叔沒有路虎。你等我一會兒扒院牆問隔壁叔。”
葉清宇“……”
“沒事兒,貝伊姐,不就賠錢嗎?放寬心,該複習司法考試就複習,凡是錢能解決的都不算事兒,讓鹿佳姐好好養傷,回頭我給她帶大骨頭湯。至於那位路虎大哥,他要是找你,咱就給,我這裡有錢。和他見面,我也陪你去。”
葉清宇靠在沙發上在看自己手機,感覺這個電話不能打了,他也算是聽明白了,小姑娘目前手頭緊。他可不想當債主。
果然,掛斷電話後,葉昕彤就嘚不嘚將知道的全叨咕出來:
“幫人替班,躲小孩子哐一下就撞上了。她自己也是新車,提車那天,我好朋友可高興了,沒想到纔開幾天就撞了,我估計她也很心疼。關鍵是她家裡不知道她買車,她用自己賺的錢買的奧迪,買完後沒剩什麼錢,這纔想着省點車險費在4S店退掉,週一再買其他商業險,前後能省幾千塊。沒想到這麼寸撞了,總不能還沒和家裡說買車,就先和家裡要賠償錢吧……小叔,你認識開灰色路虎的車主嗎?”
對啊,她小叔備不住認識。
“怎麼賺的車錢,就你說的那個網店?”葉清宇一邊夾菜,一邊只問他關心的,不回答無聊的話題。
然後葉昕彤就被她小叔帶溝裡去,一頓白話貝伊從四道街賣衣服、包電影院一直到開網店,她還寫書,當過作詞人,好朋友老有才了好不好,看看她朋友多優秀,說明她也很優秀。
以及:“小叔,你還給我好朋友發過三萬呢,就是你當時發獎的貝伊,我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你應該也看到過我們。”
“嗯。”
葉清宇裝作不經意地問道:“買完車只剩幾千?”
“啊?啊,別提了,買的時候吧,現在想想賴我,預算其實是……”
葉昕彤後面的廢話,葉清宇一句也沒過耳。
晚上十點,葉清宇回到自己家,他住在頂層公寓。
葉清宇穿着家居服站在陽臺上, 手裡還攥着貝伊寫的那張紙,看眼星空,想起貝伊的拍拍打打他車頭,以及站在臺上領獎時神遊天外又看似淡定的小模樣笑了下。
第二天一大早,戴英就咋咋呼呼瘋瘋癲癲敲開貝伊宿舍門。
“發達了發達了,有人訂好多好多月餅,是家公司給員工發福利。”
公司名字並不是寶宇,葉清宇不希望貝伊知道一些沒用的事情,所以也不是葉清宇朋友的公司,而是周哲朋友的公司。
他希望自己以葉小叔的身份出現,貝伊纔是最真實的模樣,接觸起來也不會有戒備心。
而用葉小叔的身份熟悉之後,纔是和貝伊平等地位的葉清宇。
葉清宇這個名字,無關身份無關其他,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貝伊坐在宿舍牀上,迷迷瞪瞪地心想:似乎昨天有多麼倒黴,今天好像就有多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