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得知謠言四起的不是整日在外行走的陸瑾康,也不是耳目還算通達的蘇雲朵,而是看似整日呆在內宅後院含飴弄孫的安氏。
安氏知道謠言的殺傷力,只是謠言已起,解釋是沒用的,還有可能越抹越黑。
這次謠言的唯一破解之法就是蘇雲朵儘快懷上身孕,可安氏心裡清楚,陸瑾康和蘇雲朵都不是輕易會被外界影響的人,外界越是傳揚的紛紛揚揚,他們二人越有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謠言已起,瞞是絕對瞞不過陸瑾康和蘇雲朵的,倒不如提醒提醒他們,讓他們有應對之策。
自從陸名揚和安氏回城歸府,鎮國公府又重新恢復了晨昏定省,每日的晚膳大家都集中在正和堂用膳,用完膳之後只要沒什麼急事,多半會聚在一起說說閒話,自是其樂融融。
這日用過晚膳,大家閒話了大約兩刻鐘,與往常一樣正打算告辭各歸各院,卻聽安氏吩咐嬤嬤帶着姑娘們先各自下去安置,一看就知道安氏這是有話要與大家說道。
陸瑾康與蘇雲朵互視一眼,心裡大約已經有了計較。
雖說安氏比他們略早些得到消息,陸瑾康和蘇雲朵也都不是耳目閉塞之人,他們也已經知道外面的謠言,此刻見安氏如此鄭重其事,就知道今日所談之事必與外面的謠言有關。
事實上別說陸瑾康和蘇雲朵,幾房叔嬸也都聽說了外面的謠言,這幾日也各自約束着自己房裡的僕從,這纔沒讓府裡也跟着外面亂傳謠言。
不過讓大家心照不宣的是,針對外面的謠言府裡必須要有應對之策,就算只是以不變應萬變那也是策略,總好過大家都悶在葫蘆裡搖,畢竟自從謠言起來,府裡也有些人開始蠢蠢欲動。
待姑娘們下去,正和堂裡就只剩下幾對夫婦,今日不是休沐日,府裡的公子們都在各自的書院並不見人歸府。
安氏看了陸名揚一眼,見老爺子只顧品茗,一付老神在在的模樣,只得在心裡啐了一口,掃向下首各自安坐的孫子,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們爺們兒在外面走動,只怕早就聽說了外面康哥兒媳婦的謠言。你們怎麼看?”
陸瑾康輕咳一聲:“祖母無須掛懷。謠言這所以是謠言,往往不攻自破。”
謠言針對的是蘇雲朵,蘇雲朵趕緊站起來略帶羞赧道:“讓祖父祖母操心,是孫媳婦的不是。”
安氏搖了搖頭,給了蘇雲朵一個安撫而又慈祥的笑容:“這事哪裡怪得了你,不過是有人看不得你們夫婦和睦,看不得咱們府安寧祥和。”
“娘,這事要解決很簡單,讓康哥兒努把力,康哥兒媳婦早些懷上,就什麼都解決了!”四叔最是直接,笑着說道,說完還對着陸瑾康挑了挑眉。
安氏睨了眼自己的幼子笑罵道:“這還用你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康哥兒媳婦還在調理身子!前些日子神醫谷主替康哥兒媳婦請完和安脈,說康哥兒媳婦年幼時身子虧損太大,特別叮囑讓康哥兒媳婦繼續調理幾個月再提孕事,急急懷孕不但對康哥兒媳婦不利,還有可能影響孩子的健康。”
“要不,咱們將神醫的這個診斷傳出去,讓人知道不是康哥兒媳婦不能生,而是要將身子調理好了才生。”四嬸孃趙氏心裡其實是十分認可自家男人的提議的,此刻聽了安氏的話,不由也開口提議道。
安氏心裡也有相似的想法,不由給了趙氏一個讚賞的目光。
“謠言這東西一旦起來,只怕沒那麼容易被壓下去。正如四叔所說,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康哥兒媳婦儘快懷上身子,這樣謠言不攻自破。
只是孩子不是說來就能來,康哥兒媳婦更需要時間進行調理,既如此我個人建議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管好府裡下人們的嘴,先要保證自己府裡不亂,更不許以訛傳訛,說不定用不了多久謠言慢慢地就會消下去。”說話的是二房嬸孃方氏。
安氏掃了陸瑾康和蘇雲朵一眼,雖說蘇雲朵是謠言針對的當事人,卻見她自始至終都是一付氣定神閒的模樣,彷彿處於謠言中心的並不是她而是另人他人。
既然作爲當事人的蘇雲朵都能穩得住,作爲她的長輩,自然要力挺她支持她,而不是跟着外面的謠言逼近她。
安氏從蘇雲朵身上收回的目光正對上身邊陸名揚含着自得和揶揄的眼睛,不由心裡一噎,這老頭子!
今日安氏打算留大家方這事之前,自是與陸名揚商議過,當時陸名揚很不以爲然地說安氏這是杞人憂天,直言陸瑾康和蘇雲朵絕對不會被外面的謠言所擾,不過最後倒是要安氏叮囑幾房媳婦各自管好房裡的僕從,莫要讓自己府裡先亂起來。
“二嫂的話說得極是,咱們先管好府裡的嘴,莫讓大家以訛傳訛。至於外面的人怎麼傳,咱們沒法子堵,更何況堵不如疏。”一向不怎麼開口的三叔這時也開了口,表達自己的想法。
“不錯,堵不如疏。只是這個疏該如何疏,學問可就大了……”二叔陸越就“堵不如疏”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一番商討之後,鎮國公府的主子們達成一致的意見,只要有人向他們詢問謠言之事,以適當的言辭,將蘇雲朵與陸瑾康正在調理身子備孕的消息放出去。
這個方法能否起到疏的作用,蘇雲朵私心裡表示不看好,卻也不好提出反對,傷了長輩們爲她着想的心。
待商議好對策,大家各自散去。
剛出正和堂,陸瑾康就拉過蘇雲朵的手,與之十指相扣:“外面的謠言……”
蘇雲朵知道陸瑾康要說什麼,搖頭打斷陸瑾康的話道:“謠言不過是某些心懷鬼胎之人潑的污水,我並不在意!只是夫君在外面行走需得小心,彆着了有心人的道。”
外面的謠言對難得外出的蘇雲朵而言,殺傷力還真的十分有限,倒是陸瑾康需要承受的壓力更大些,就這幾日已經有數撥人以關心爲名向陸瑾康表達這樣那樣的意思,讓陸瑾康既無奈又煩躁,偏偏有那麼幾個人卻是陸瑾康無論如何也不能打臉的,比如聖上和珍貴妃。
“你別擔心我,倒是岳父岳母那邊,娘子可得用些心。”陸瑾康緊了緊扣着蘇雲朵十指的手,有些擔憂地提醒蘇雲朵。
蘇雲朵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自從得知外面的謠言,她就特地讓白葵往東明坊跑了一趟,分別傳了些話給石氏和陸老太太,讓她們幫她勸着些寧氏。
寧氏如今幫蘇雲朵管着錦繡坊,早就已經不是那個消息閉塞的後宅婦人,她面對的還都是喜歡八卦的婦人。只怕知道謠言的時間並不比他們晚多少。
“我明日回一趟東明坊,正好去錦繡坊轉轉,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去看過了。雖說有大伯母和娘替我看着,總還是自己過去看看更安心。”蘇雲朵沉吟片刻道。
過了中秋京城的天氣眼看着開始轉涼,更別說處於北方的邊城,這時候只怕已經穿上夾襖了,是時候往這北邊城運送鴨絨服和棉服了。
自從接了聖上爲北邊城的製作鴨絨服的任務,錦繡坊又擴大了數倍。
說是爲北邊城製作鴨絨服,其實卻並非是爲所有的將士製作鴨絨服,能得到鴨絨服的卻只有擁有一定品級的將官。
蘇雲朵倒是有心讓邊城所有的將士都穿上暖和輕便的鴨絨服,可是鴨絨量實在有限,就算今年的養鴨量擴大了數倍,鴨絨的產量也有了大大的提升,卻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北邊城十萬大軍的鴨絨服。
爲了讓自己心安,蘇雲朵特地拿出一萬兩私房,讓人全部採購成棉花和棉布,在西征氏的協助下,專門在東明坊辦了個棉服制衣坊,搶在冬日之前做出了十萬套棉服,準備與鴨絨服一起運往北邊城。
白葵回東明坊送信那日,石氏讓白葵傳了信給蘇雲朵,五百件鴨絨服、五百條睡袋以及蘇雲朵用十萬兩銀子買回來的棉花和棉布已經全部縫製完畢並打成包,可以運往北邊城了。
雖說蘇雲朵已經將運送任務安排下去,在車馬啓程之前,還是打算回東明坊看看,親自挑檢一下鴨絨服、睡袋和棉服的質量。
這些事蘇雲朵自是不會瞞着陸瑾康。
陸瑾康在得知蘇雲朵自掏腰包爲北邊城做棉服,讚賞之餘卻也不想蘇雲朵當什麼無名英雄,直接將此事稟報給聖上。
聖上自然不會虧待蘇雲朵,當日就送來了賞賜。
聖上的賞賜只金銀一項就遠超過蘇雲朵花費出去的那一萬兩,甚至連擴建錦繡坊以及支出的人工費用都被聖上包圓了,而蘇雲朵卻因此落了個精忠爲國的好名聲。
也許正因爲如此,才引得這次蓋天撲地的謠言。
第二日蘇雲朵帶着紫月和白葵來到東明坊,這次與以往不同,蘇雲朵並沒有先去坊,而是直接先進了二房。
雖說蘇雲朵是臨時起意來東明坊,卻還是先傳了消息過來,故而得知蘇雲朵今日要來,因爲謠言早就急着要見蘇雲朵一面的寧氏已經在門前等候多時了。
一見蘇雲朵下車,就迎了過來,上下打量着蘇雲朵,見她面色紅潤眉眼疏朗,這才略略鬆了口氣。
“讓娘久等了。”面對寧氏打量的目光,蘇雲朵只是坦然一笑,待看到寧氏臉皮的緊張消散,這才笑吟吟地上前親熱地挽起寧氏的胳臂,母女倆一邊說笑着一邊進了府。
今日蘇雲朵過來得早,正是各府僕婦們外出採買歸府的時間,這自然是蘇雲朵特別挑選的時辰,而方纔之所以就那麼站在府外讓寧氏打量,自然也是有目的的,爲的就是讓大家都能看到她如今的狀態。
到了和安居,自然又被陸老太太好一番打量。
“祖母放心,孫女兒與夫君都好得很,府裡祖父祖母叔父嬸孃們也都很好。至於外面的謠言不過是有人嫉妒孫女兒得了聖上的賞賜,咱們都當笑話聽便是。”蘇雲朵在陸老太太身邊坐下,與以前沒出嫁前一樣腦袋一歪將頭靠在陸老太太的肩頭親暱自然的就像從來沒離開過家一般。
“我就說不用擔心,你看咱朵朵這小臉多紅潤,只有日子得滋潤纔有這樣的臉色!”陸老太太輕輕拍了拍蘇雲朵的俏臉,朗聲對着寧氏道。
蘇雲朵一翹下巴,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是!府裡祖父祖母叔父嬸孃都很是慈愛,弟弟妹妹個個乖巧懂事,夫君對我更是維護得緊。除了手上的事情多些,也就忙了些,其他的什麼都好!娘以後可別總是擔心我。”
看着蘇雲朵親暱地靠在陸老太太身上,寧氏心裡本就有些泛酸,這會聽了蘇雲朵的話,心裡更是酸澀難當,這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怎麼覺得她與其他人反倒更她親呢,不由嗔了蘇雲朵兩眼。
寧氏這兩眼,着實讓蘇雲朵有些不解,眨巴眨巴眼睛,在腦子裡回想剛纔的情景,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再看向寧氏,終於發現寧氏眼裡那掩飾不住的羨慕,終於明白到底是因爲什麼。
心裡又是嘆息又是好笑,卻也明白自己對寧氏到底還是有些疏忽。
寧氏只她一個女兒,就算她更重視兒子,對母女親情自然還是有着尋常母親的渴望。
陪着陸老太太說了會兒話,蘇雲朵就以要去錦繡坊驗貨爲由,與寧氏一同從和安居出來。
既然知道了寧氏心裡的渴望,蘇雲朵自然不會放過與寧氏相處的這個機會,親熱地挽着寧氏的胳臂,母女倆邊走邊聊直奔錦繡坊。
雖說錦繡坊就在東明坊,不過從蘇氏二房到錦繡坊幾乎穿越整個東明坊。
一路上蘇雲朵挽着寧氏的胳臂與寧氏親暱地說着話,時不時迎面而來的族親們親切地打着招呼,那笑意盈盈的模樣,任誰也看出來她並沒有被謠言所困擾。
如今東明坊蘇氏一族,因爲蘇雲朵提挈錦繡坊生活水平可以說上了幾個臺階,自是希望蘇雲朵的日子過得舒坦。
蘇雲朵不能生育的謠言出來以後,蘇氏族親中大多數人還是很爲蘇雲朵質量一把汗的。
雖說石氏一再表示那只是謠言,並非事實,可是沒親眼見過蘇雲朵,那心裡到底不踏實,如今親眼看到蘇雲朵依然神采奕奕,言笑嫣然,這才紛紛放下提着的那顆心。
有那家人在錦繡坊當差做事的族親,更是上前來感謝蘇雲朵。
蘇雲朵倒也不做那謙虛推辭的虛言,一概笑着頷首應下。
看着應對自如的蘇雲朵,寧氏心情大好,自豪之心油然而生。
也在此時,寧氏終於明白謠言真的不算什麼,只有沒有自信的人才會被謠言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