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慾走,一人執意攔,誰也不肯想讓。
其實嘴上說是四兄弟,私下裡,並不相和睦,互相看不慣。
僵持間,兩個人面色漸漸的變了,惱羞成怒,相互對罵起來。
老大與老三站立在後面,見形勢愈演愈烈,忍不住出聲相勸。一勸不要緊,倒平白無故的遭了埋汰。
那老大臉上掛不住,眼下也顧不上什麼兄弟情分,攥緊了拳頭,拔劍出鞘,一個箭步衝殺上去。
排行老二的連忙舉劍格擋,至此,四個人打作一團。刀光劍影,混雜着紛紛的落雪聲,莫名讓人生寒。
幾個人宿怨已久,心中早憋着口氣,只是,沒尋到個出口解決罷了。
今日導火索一起,新愁舊恨一起涌上心頭,個個摩拳擦掌,使出生平絕技。
一時間,打鬥聲不止,迴盪在空寂的林子中,林梢上掛着的雪條,也接二連三的掉落下來。
突然間,形勢陡變,瞧見那夥人激戰正酣,並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齊文鳶心中暗自偷笑,將雙手做成筒狀,放在脣邊。大聲的喊道:“你們快快分出個勝負,今日誰要拔得頭籌,我就跟了誰。”
打鬥不擅長,煽風點火這點小把戲,倒是她拿手的。
她喊着話,嘴角上揚,勾勒出一個邪魅的笑容來。
果然那四個人聽聞見她的話,求勝意識更強。紛紛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一招一式中,俱透着殺機。
這種時候,哪裡還有什麼兄弟,只有敵人。
齊文鳶暗自竊喜着,小心翼翼的藏起了匕首,趁那幾個人注意力不在此,躡手躡腳的出了轎子。
躲在轎子後面,一步一步的挪着,耳中仔細聆聽着幾個人的打鬥之聲。
幸好刀劍聲極響亮,又加上漫天落雪,她一路小心,蹲下身子潛行着。
那幾個人一時並未察覺,聽見刀劍聲漸漸的遠了些,她才提起一口氣,奮力逃跑。
初落雪,林子中的地面上,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積雪,踩起來鬆鬆軟軟,奔跑起來甚是費力。
縱然齊文鳶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時間,並沒能逃出多遠。
那幾個人若是突然發現她不見了,定然會暫時擱下仇怨,達成一致目標,前來追她。
所以,這種千鈞萬發之際,一秒定生死。
齊文鳶咬緊了嘴脣,不顧一起的跑着,迎面而來的雪花,重重的砸向她的面頰。身上披着的厚披風,早被她丟棄在雪地上,如今,寒冷什麼的,都是浮雲,唯有保命咬緊。
幸而,林子並不深,通往林子中的路也只有一條,方纔轎子經過的時候,沿途留下的腳印,還依稀可見。
她循着腳印,仔細辨明瞭方向,並沒花費太久的功夫,眼前就浮現出寬闊的大路來。捂緊了胸口,正想長舒口氣,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身後卻陡然傳來一陣厚重的腳步聲,不用想,便知是那一夥人。
寬闊的大路上,並無行人,城門早已關閉,連守門的護衛也早早的歇了去。
齊文鳶急的直跺腳,只得往路另一側的土丘後面暫時藏起身來。
只是,路面上留下的腳印,一串一串,直指她的藏身之處。
她皺緊了眉頭,將匕首復又從懷中掏出來,虎視眈眈的望着對面的林子。
…
灼熱的呼吸,吹在冷寂的雪花之上,散發出蒸蒸的白氣。
正哀思見,她的嘴巴上突然覆蓋上了一隻冰涼的手。她驚恐的睜大了雙眼,明明沒看見那夥人從林子中出來,難道他們竟有了遁地之法。
不安的轉過頭,卻落盡一雙清澈的眸子中。
少年的眉清俊,眼神灼灼,流淌着無盡的擔心。高挺的鼻樑,冷漠的脣角,像是冰雪的溫度。
是辛鬱。
齊文鳶在心頭默喊,陡然間心中一酸,淚水便要流下來。
辛鬱的身後,站着幾名威武的護衛,卻要也在其間,長身玉立,手持長劍,眼中有虎虎之勢。
辛鬱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聲。齊文鳶當下領會了他的深意,噤了聲。
“看這腳印,那小妞定然是躲在了山丘之後。”
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進耳中,然後,淹沒在漫天的雪中。
“要不是你們倆,煮熟的鴨子怎的會飛了。”
“是二哥強行攔着我,不然,好事早成了。”
兩個人爭論不休,語氣中頗有埋怨對方之意。
“好了,好了。不要在吵了,我們還是先找到那小妮子不行,不然,太后那裡我們無法交代。”
這聲音,齊文鳶認得,是那個排行老大的人。
果然是太后的命令,證實了心中的疑問,齊文鳶心頭感到陣陣寒意,目光越過山頭,死死的盯住那幾個人的身子。
聞話,辛鬱覆在齊文鳶脣上的手,鬆了一鬆,目光裡有一股慼慼之意。
薄暮冥冥的時候,卻要喚他來,說是有要事。仔細問過之後,說是太后的身子抱恙。
父王從小教導他,百善孝爲先,所以,他急忙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徑直的奔赴了慈寧殿。
慈寧殿負責診治的太醫,說太后身子並無大礙,只是微微受了些風寒。
他當即放下心來,起身便要走,因爲不知爲何,他的心中盤旋着一股不安的感覺。
這種不安,到底來自哪裡,他並不知道,只是,迫切的想要離開。
太后卻是不放他走,握着他的手,長長的一番寒暄。又命人端來了滋補的蓮子粥,讓他嚐嚐鮮。
他百般無奈,皺眉喝下,又安撫了幾句,便帶着卻要匆然離去。
齊文鳶今日表現的太過反常,倒有種迴光返照的意味。他咬了咬脣角,吩咐卻要直接擺駕明月殿。
冥冥之中的那股不安感,似乎就來自那裡。
到了明月殿,發現齊文鳶早已沒了蹤影,問過殿中的所有宮女,大家均是搖了頭,說是並未瞧見,興許是她悄悄的溜了出去。
辛鬱垂頭喪氣,話也不想說上一句,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番哀愁。
擡眸瞧見紅了眼睛沏茶的清月,覺得其中必然有端倪,凜然的詢問了一句。
清月再也瞞不住,身子顫抖着跪拜下來,說是傍晚他剛離去不久,宮裡便來了轎子,說是要送齊文鳶出府,估摸着時間,這會應該早已經出去了府。
辛鬱拍案而起,蹙緊了眉頭,宮裡有誰竟然這樣大膽,敢在他的眼皮下將人偷渡了出去。
清月咬緊了嘴脣,拼命的搖着頭,淚水連連的哀求着,讓他去確認一下齊文鳶的安危。來的那幾個人,面生的緊,若是起了歹意,齊文鳶的命運堪憂。
…
不告而別的人,她的死活,與自己有什麼關係。辛鬱的臉色深沉,覆上一層厚厚的濃霧。雙手緊緊攥成拳狀,指甲尖利,嵌進掌心的紋路中,燈芯霹靂巴拉一聲響動,應和着當下肅然的氛圍。
辛鬱搖頭,隨手拿起桌上的銀剪刀,面若冰霜的將燈芯剪去一節。
一時間,心念電轉,若是母后的人,自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父王在世時,後宮中的勾心鬥角,他見的多了。
他永遠忘不掉,那個本來水一般的女子,因奪了父皇寵愛,最後被母后陷害,斷手斷足,悽悽然的去了黃泉。
母后的手段與殘忍,讓他脣齒生寒。所以,長大一些,他寧願遵了父王的命令,獨自去了外面歷練,也不願留在深宮之中。
雖然對他,母后只有不盡的呵護與愛。但那些勾心鬥角的爭鬥,他不願見,也不願聽見。
索性離得遠遠的,求一個清靜。
母后對齊文鳶的事情,向來怨言頗多,若是尋着機會,定然會痛下毒手。
這般想着,冷汗涔涔的沁滿了整個額頭,側頭吩咐了卻要,去備馬來,寡人要出宮。
卻要得了命令,怯怯的退下去。少主眼中盪漾的那抹寒意,太是刺骨,讓人不敢提出絲毫的質疑。
他冷靜的分析着一切,一路從王府的側門,追了出去。
雪花飄舞,落在他的肩上,飛揚上他長長的睫毛。馬蹄聲噠噠,震碎了高涼的寧靜。
循着路上留下的印記,一路追趕,直到出了城門,仍是沒瞧見幾個人的半分蹤影。
守城門的護衛見王爺親自駕臨,身子瑟縮成一團,額角沁汗,招認道,方纔果真有一輛轎子,出了城外。
只是,查探過四周,路上再無腳印。
辛鬱只好勒了馬,暫時在附近等待,他有種預感,齊文鳶就在不遠處。
陡然間聽到一陣迅速的腳步聲,辛鬱連忙命人噤聲,先往土丘身後藏身,以免打草驚蛇。
迎着風雪,從林子中出來的,卻是個少女。如瀑的長髮間,飛滿了雪花。瘦削的臉龐,隔着濛濛的雪幕,瞧不清模樣。
但身姿與姿態,卻是齊文鳶無疑。
興許是緊張的緣故,齊文鳶並沒瞧見身後有人在,只將身子俯在冰冷的雪上,像朵絢爛的花。
他生的高大,瞧見林子裡的樹枝晃動,連忙上前了幾步,下意識的用手覆上了少女的脣角。
林子間,追逐而來的人,一個他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