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雪下的正緊,冷風呼呼,映在暗黑的天幕裡,有種透徹骨髓的冰涼感。
儘管王府中道路各處全部點上了燭光,但因着茫茫的大雪,仍是目不視物。
掀簾而出,迎面吹來的冷風,讓齊文鳶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外面已等候着輛馬車,黑褐色的,並不起眼。馬車四周站着幾個身着宮服的護衛,個個身材挺拔,深埋着頭。
見齊文鳶等人出來,領頭的一人,急忙迎了上來,語氣恭敬,“娘子,請上車。”
轉頭望了眼燈火通紅的明月殿,齊文鳶揉了揉眼睛,在心中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此,便要徹底離開這個地方了。
心情原本應該是愉悅而輕鬆的,卻不知爲何夾雜了一絲沉重。
許是因爲下雪的緣故吧,齊文鳶喃喃自語,伸手拭去額間冷冰冰的雪花。然後,俯下身,掀開車簾。
眼前的明亮漸漸逝去,馬車中黑暗一片,她默然靜坐,回憶如泉涌,一點點翻滾起來。
車身開始動了起來,晃晃悠悠。王府的道路,錯綜複雜。
感覺走了許久,馬車方纔停下來,有侍衛的聲音,忽而傳進耳中,“你們是什麼人,爲何夜半出宮?”
“奉太后的命令,送宛若小主回去。”
那太監尖着一副嗓子,淡漠的語氣中,聽不出半分的慌亂。
齊文鳶卻是攥緊了一雙手,生怕被守衛攔下來,出府的計劃,成爲泡影。
她屏緊了呼吸,仔細聽着外面的一舉一動。不多時,只聽見那侍衛高喊一聲,“放行。”
然後,馬車緩緩重新動起來。
齊文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將車簾掀開一條縫,後怕的回頭偷看過去。
身後的大門,並不宏偉,亦沒有“郡王府”三個字,顯是王府中的一個小門。
也對,依太后的性子,必然會尋了小門,趁人不備,偷偷摸摸的送了她出去。所以,走些旁路小道,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看着高大的宮牆,越離越遠,漸漸消失在厚厚的大雪中,齊文鳶的心中,有一瞬間的鬆快,卻隨即涌上一股不安。
總覺得事情哪裡有些不對勁,她沉吟了一下,心臟陡然一沉。
“公公,已經出府了吧,我且到這裡下吧。”
她掀開簾子,迎面而來的風,吹起了額前的長髮。清脆的聲音,被風吹散開來。
簾外並無人迴應,馬車的行速,彷彿也漸漸的快起來。
仔細瞧瞧外面,傳旨的太監,緊緊一會兒工夫,已經消失的不見蹤影。齊文鳶的心中一驚,連忙提高了音量,“快些停下來。”
四個轎伕,似乎並未聽懂她的話,腳下虎虎生風,轎子簡直要飛起來。
心念電轉,齊文鳶已知自己輕敵了,太后厭她入骨,一有機會,斷不會輕易饒了她的性命。她出宮心切,倒忘了這一節。
明明是冬日,她的額上卻沁出細密的汗珠,一顆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出來時已是深夜,路上行人本就寥寥無幾,加上下雪,此刻外面的世界,靜謐一片。
只聽見雪花簌簌而下的聲音,連同那四個轎伕的腳步聲。“咯吱,咯吱”一聲跟着一聲,急促的像是催命。
幸而此時剛出王府不久,還在城郊之內,若有人想取她的性命,必然會選了僻靜,少有人至的地方。
她撫着胸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掏出通靈石,拼命的催動起身上的靈氣來。千鈞一髮之際,她也只能期盼有奇蹟出現。
之前靈力在王府中不管用,或許是因爲,王府中的某種力量,隱隱的壓制着。
師父常說,相生相剋。靈力這種東西,亦難逃這個規律。
此刻,已然出離了王府,有沒有用,倒是另一回事情了。只是,試了許多次,手中的通靈石,仍是半點反應也無。
坐下的轎子,虎虎生風,彷彿要隨風飄去般。
她這會才知,單是擡轎的幾個人,已是不凡。若不是身懷絕技,必然不能手持重物的情況之下,仍舊保持了神勇的速度。
重重的拍了下腦門,她在心中百轉千回,想着脫身之策。
人說,九死一生,哪怕只有一點點生機,她都想試上一試。
有太多的謎團,等着她去揭曉。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親力親爲。
懷抱着這樣的念頭,齊文鳶咬緊了脣角,從懷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匕首,握在手中。
這把匕首,是來高涼之前,師兄贈與她,讓她用來防身用的。
不過,一路上有着師兄的庇佑,這匕首,漸漸也就成了無用之物,被她一直小心珍藏在懷中。
這件事,就連她的貼身侍婢,清月也不知道。
馬車一停,她定當豁了出去,殊死搏鬥,她到底不是吃素的。
她的目光炯炯,身子緊緊的靠在車壁之上,死死的盯着懸在眼前的車簾。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迅即間,車簾被人粗魯的掀起來。
然後,她的耳朵中,傳進來一陣囂張的笑聲。
四個轎伕放大的臉龐,意料之中的晃進她的眼中,她將匕首舉至胸前,威脅道,“你們要是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四個人哈哈一笑,目露兇光,湊近了簾子,道:“太后說,讓我們隨意處置。兄弟們,你瞧咱們應該怎麼做。”
說話的那人,粗眉圓眼,一副粗俗的模樣。
齊文鳶心中生惡,恨不能運用靈力,否則,定然將他們碎屍萬段。
“太后許了你們多少金銀?”她冷冷的問着話,精神緊繃,不敢鬆弛一秒鐘。
“哈哈哈,你倒是個明白事理的,不過,眼下什麼銀子的,老子統統不要了。”
一個壯漢,仰天長笑,看着齊文鳶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虎視眈眈之意。
他們是太后培養在宮外的勢力,一向拿錢辦事,並不問原因。
午後,幾個人正在茶館中,悠閒的吃着茶,卻被人傳召進了宮中,說是太后有命令下達。
換上宮服,搖身一變,手執太后御用的令牌,進王府,一貫的輕車熟路。
太后屏退了所有人,只將他們幾個人留下,滿臉憤憤的說是有女色誤國,讓他們隨意打發了。
齊文鳶剛出殿的時候,他們埋着頭,並沒瞧清模樣。如今,瞧過去,竟然是個絕色女子,容貌傾城。
到嘴裡的肥肉,如何還能讓飛了。幾個人自小開始練武,做的卻是不正當的勾當,聲名狼藉。
其中的一人,已是忍不住,將手伸進去,準備撕扯齊文鳶的衣服。
齊文鳶蹙緊了眉頭,咬了咬牙,將匕首狠狠的刺過去。
那人顯是想不到她會真的動手,忍不住“啊喲”一聲,身子趔趄着向後退了兩步。
不偏不倚,正巧碰在一顆樹上,枝頭上的堆積的雪花,重重的落下來,砸在他的頭上。
擁有太后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幾個人早已將轎子擡進了城郊的一個樹林中。
這裡地處隱秘,並不會被人輕易察覺。
三個人瞧見那人的狼狽模樣,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二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纔出虎穴,又入狼窩。齊文鳶欲哭無淚的感慨了下,無比悔恨自己沒能將輕功學成了。
不然,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困窘的地步。
刀尖上掛着一抹嫣紅的血跡,映着紛紛的白雪,煞是醒目。
齊文鳶昂着頭,挑眉道:“你們且放了我去,我會加倍給你們銀子的。”
她試探性的提出了條件,像他們這樣的人,大抵有着貪婪的本性。
“哈哈,你倒小瞧了我們兄弟幾個。我們兄弟,第一,只劫色不劫財,第二,只劫財,不殺人。”
有人說了話,將身子往轎前一湊,嘴角帶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匕首發出的冷光,映在他的臉上,越發顯得容貌的猥瑣。
齊文鳶強忍下心中的厭惡,漫不經心的揚了揚手中的匕首,道,“如此的說的話,我在劫難逃,那麼,你就先進來吧。”
那壯漢顯然沒想到齊文鳶會這般說,眉上一喜,側頭望了望身後的三人,語氣中夾雜着難以名狀的喜悅,“瞧,小美人讓我先去呢。”
“四弟,這美事怎麼能先輪到你了,也不問過大哥的意思。”那壯漢正欲上前,一隻壯碩的手臂,霍地攔在他胸前。
攔他的人,正是方纔被齊文鳶刺了一刀的,他出師不利,心頭氣憤難平。又平白無故被兄弟一番嘲笑,更是着惱。
排行老四的那人聞話,冷笑了兩聲,語氣中頗有譏諷之意,“方纔二哥上前之時,怎的也沒想着問過大哥的意思,這會,反倒約束起我來了。”
他的嘴角帶着抹深深的輕蔑,腳下的步子,又邁了出去。
“你,你……”排行老二的那人,渾身氣不打一出來,加重了胳膊的力度。
齊文鳶冷眼旁觀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竊喜,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她原本是打算,哄騙了那人進來,然後,一刀封喉。一個個解決,總是比以一敵四,勝利來的容易。
誰料,竟因此引發了一番爭執,倒算是意外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