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聆聽

店小二莫名其妙,只好摸摸頭,自認倒黴。這般脾氣大的顧客,他實在見的多了。

清月的腮幫子,鼓起來。心裡仍是憤憤,別過臉去不去瞧卻要。

隨意用了些飯菜,都是些極清淡的。

雖只有三人同行,清月仍是一本正經說了句,男女七歲不得同席,生生將卻要請去了另外一張桌子上。

店小二倒是不得其解,沏着茶的間隙,好奇的問了句,“原來三位客官不是一道的啊?”

因着齊文鳶和清月都是一身男裝,活脫脫兩個少年郎。旁人見了只道是三位公子,結伴出遊。

清月皺着眉頭,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卻要,點了點頭,道:“店家這次可是看走了眼。”

卻要埋頭吃着飯,聞話,只覺心煩意亂。當下,也不出言辯駁,吃在嘴裡的東西,此刻方覺味同爵蠟。

“原來是這樣啊。”店小二一副明白人的口氣,恍然大悟,拍着腦袋走開了。

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齊文鳶倒沒放在心上。她只有一個念頭,儘快趕到鳳翔城去。踩在故土之上,纔會讓人覺得安心。

也不知師兄,如今當上了皇上,是怎樣的心情。

這般思索着,齊文鳶眉間就有了思念之色。燭火昏黃,投射在面上,長長的睫毛眨動着,青影重重。

客棧並不大,人卻是不少。馬上就要年節了,奔波着回去的人。倒是佔了泰半。

而這間客棧又是漫漫長路上,唯一的一家,在此下榻的人也不免多些。

環顧下週圍的人,只見他們面上都掛着疲憊之色。衣着打扮,看起來都像是經商的商人。

卻要稍稍放下心來,護送着齊文鳶她們,一路上了臺階,送去住的房中。

清月的面色仍是難看,刻意與他保持着距離,一副嫌惡的模樣。

“清月。你隨着卻大人去尋些茶葉來。”齊文鳶甫一落座。點燃了桌上的燭火,漫不經心的尋了由頭。

清月聞言一愣,迅即,搖了搖頭。“小姐。留您一人在房中。我是放不下心。但卻大人身材魁梧,又兼着有助人爲樂的高尚品德,這點小事。怕是他一人也應付的過來。”

她的言語中,頗有譏諷之意。雙眸漆黑,望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心中暗想,他既然喜歡助人爲樂,且由着他去。

卻要聽出了言外之意,頓時,臉頰上緋紅一片,垂着眼眸,道:“清月姑娘的話有理,我一人去便可。”

到底,她怪他,是因了那句無關痛癢的話。卻要搖着頭,緩步退了出去,有些討厭自己那日的鬼使神差來。

轉念一想,他又不太明白,爲何自己耿耿於懷於那些小事。戎馬一生,跟着少主走南闖北。這種紛亂的心情,他亦是不曾體會過的。

見卻要去的遠了,齊文鳶盯着清月,言歸正傳:“清月,你與卻侍衛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她這般直接了當的一問,清月的瓷白色的面上,頓時暈紅了一片,說是熟透的草莓也不爲過。那一日的事情,儘管她小心翼翼的隱瞞着,卻仍是被小姐察覺出來了。

也是怪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不過,一見到卻要,她又禁不住的氣上心頭。

瞥見清月的猶豫,齊文鳶當下已明白自己的猜測正確了幾分。連忙補充了一句,給清月吃着定心丸,“你休要瞞我。”

言外之意,是她已經看得透徹。再瞞下去,也是徒勞。

清月的額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一張臉,直紅到脖子根。頭深深的垂下來,瞧着自己的鞋尖。

良久,她才支支吾吾的開了口,“小姐……是這樣的。那一日,我與他等在明月殿外。然後……然後,我一失足,差點從臺階上墜下來。幸得卻大人,眼疾手快,伸手,伸手……托住了我。”

她的話,斷斷續續,流露出小女人的嬌羞。

原來是這般。齊文鳶啞然失笑,若事情只是簡單至此,倒是她想的多了。

“關鍵是,是……他,他沒事人一般的,說了一句,不用謝了。”清月繼續說着,似有滿腹的委屈。說到最後四個字,恨恨的咬起了嘴脣。

那一日的情景,歷歷在目,鮮活的浮現在眼前。特別是那欠扁的四個字,簡直是如雷貫耳。

“倒是件小事。”齊文鳶笑起來,昏黃的燈光的映的她的臉龐,分外的明媚。畢竟是穿越之身,她並不能太理解那種閨閣女子的小心思。

自家小姐平淡的反應,讓清月急紅了眼,扁着嘴,埋怨道:“壞小姐,你取笑人家。”

話畢,大踏了幾步,奪門而出。

剛出的門去,就瞧見拿着茶葉回來的卻要,不由得心急,轉身又要回去。真是冤家路窄,她腹謗着,將臉直直的對着門,目光儘可能的避開卻要。

門裡是沒有同情心的小姐,門外是卻要。兩難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選擇了。

“清月姑娘。齊小姐吩咐的茶,我拿來了。掌櫃的那裡,只有一味桂花。不知合不合你家小姐的口?”

卻要的額上,覆蓋着一層細密的汗珠,似是奔波已久。瞧見清月,大跨步的迎了上去,不給她躲避的時間。

他早就想尋着機會,解釋幾句。只是。一直不得空。要麼就是清月躲閃,要麼就是齊文鳶在場。

終是不好開口。

“恩,還好。我拿進去吧,卻大人還是歇息着去吧。”

清月的頭並未轉動,只將手伸了出去。感覺到掌心上輕微的重量,她迅速的抽回了手。

推開門,便欲進去。這般尷尬的情形之下,她是不願再呆上一秒。

“那日,我是口誤,口誤。你莫要放在心上。”眼見機會稍縱即逝。卻要忙不迭的解釋起來。

清月聞言。一愣,張了張口,沒有作聲。徑直往裡間去了,只聽見“吱呀”一聲。門被合上。

她跺着腳。忿忿的腹謗了一句。口誤,又是什麼鬼。

小小的桂花,被裝在瓷白色的壺中。熱水一倒進去。淡淡的清香就撲鼻而入,馥郁了整個房間。

齊文鳶抿嘴直笑,飲在口中的茶水,清香淡雅。一喝便知是新鮮的桂花,定是深秋時,才摘下的。

清月早已藉口太累,去屋裡睡去了。在鳳翔和高涼穿梭了幾月,她的性格倒是有些變化起來。

之前,因爲在宮中久居的緣故,遇人遇事,總是怯怯的,一副謙卑模樣。

如今,在薰陶之下,漸漸有了幾分活絡。這種變化,齊文鳶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人本來就是平等的。

齊文鳶也不攔她,由着她去。一個人留在廳裡,品着香茗,望着外面沉沉的暮色,癡癡的發起呆來。

北地,一到晚上,風就會大起來。特別是在冬夜裡,冷風更是呼呼不停。吹在纖薄的窗紙上,凌厲的似要穿透了一般。

也是因此,這邊的窗子,都是往堅固了去打造,並不注重外觀。

齊文鳶的心思也如這晚風一般,飄飄蕩蕩,雲裡霧裡,不知歸向。

正出神間,耳畔卻忽然聽見一陣極低的談話聲。自從有了順風耳這個外掛,她總能被動的聽見一些,旁人聽不見的。有時候,這個功能是巨大的助力,有的時候,她也煩惱不已。

“聽說蠻夷的皇帝前一段時間,被人謀殺了,死相甚慘。”一個壓低的男聲,在暗黑的夜裡,輕輕飄飄的傳過來。

蠻夷一向讓陳朝頭疼不已,時不時,就會挑起戰端。

先前在清河鎮,孟君浩搬救兵之時。蠻夷正發動了大規模的戰爭,慶幸的是,陳朝獲得了大勝。這才騰開手來,解了京都之困。蠻夷的軍隊,也因此大傷元氣,很長一段時間來,一直低調行事。

蠻夷與陳朝的糾葛,齊文鳶曾聽孟君浩提起過一些。不由得來了興致,專注的聽起來。

“傳聞說是太子下的毒手。”另外一個人開了口,口氣裡帶着些膽戰心驚。

“我倒覺得不像,不然,太子也不會明目張膽,懸賞千金,招募有識之士去調查案子。”

“老六說的是,若真是太子所殺,那豈不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聽聲音,像是有好幾個人。齊文鳶不覺皺了眉,陽莊高涼郡距離蠻夷的距離並不遠,是以,消息在此間傳播,倒是不足爲奇。

只是,傳說中的蠻夷太子,少年英才,有君王之氣。而蠻夷的皇上,對自己的太子,又格外的寵愛。

若說是太子下的毒手,未免有些讓人匪夷所思。

齊文鳶兀自思索着,又聽見一人說道:“指不定太子唱這一出,也就是爲了做做表面功夫,到時候,隨便尋個替罪羊。”

一個國家,發生了一國之君被謀害的大事。不免會人心惶惶,坊間流傳各種各樣的猜測,亦是情有可原。

其實,齊文鳶百思不得其解的,並不是誰下的毒手。而是,蠻夷國君的死亡。

按理說,就算是國君被人殺害。朝廷上下爲了穩定人心,也必然會封鎖消息。最後,昭告天下的,亦會是某年某月某日,皇上身染惡疾,龍御歸天。而不會是這般赤裸裸的,國君被謀殺,聘請能人異士來破案。

這般一想,之中頗有古怪。齊文鳶咬着脣角,盯着閃爍不定的燭火暗暗思量。

聲音突然安靜下來,只餘下窗外呼呼的風聲,像是冤死之人,不甘的哀號。

過了良久。又聽見一人說:“我們哥幾個,不若去碰碰運氣。若真能成了,賞了千金,後半生就不用發愁了。”

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金錢面前,一切都是浮雲。

齊文鳶搖頭感慨着,頓時,失了興趣。蠻夷之地,對她來說,極盡荒涼。而舅父,舅母又是在蠻夷丟了命。表兄在蠻夷艱難求生,直到弱冠之齡,方纔回來了。

果不其然,又傳來是一片同意之聲。在暗黑的夜裡,顯得有幾分森然。

莫名其妙的,齊文鳶感到一陣陣的慌張,竟是一夜未閤眼。

次日清晨。天色剛剛露出個魚肚白,薄霧淺淡,籠罩在整個城鎮。

清月的神色恢復如常,見齊文鳶困的厲害,就悄悄整了行李。待到一切整理完畢之後,她纔去喚了齊文鳶起來。

一夜未眠,齊文鳶眼圈青影重重,看的清月一片憂心。覺得是自己沒負好責任,當下,又自責起來。

齊文鳶勸慰了幾句,就匆匆起身,去尋了卻要一道,開始動身出發。昨晚裡,閒來聽到的幾句話,卻是久久盤旋在腦海中,一時難以忘記。

蠻夷向來是陳朝的宿敵,若是出了什麼幺蛾子,陳朝必然跟着受累。

事情真是一出跟着一出,紛紛擾擾,像是海潮,漲漲落落,循環至無盡頭。她不免哀聲嘆氣了一陣,掀開車簾,吩咐卻要的速度再快些。

沿途上起伏的山脈,像是快進的長鏡頭。轉瞬,便留在了身後。

清月的氣色倒是好了些,也不再刻意的避開卻要,不過,言語裡仍是疏離。

也難怪,小女子家該有的矜持,自小就根深蒂固。

幸得路上沒遇上大雪,如此,又行了三日,車輛已行至鳳翔城內。

護城河的水,淺綠如同綠寶石,波瀾不驚。

剛平定了戰亂,守在城門口的侍衛,也就多了許多。個個身懸大刀,昂首闊步的踱來踱去。目光炯炯,似要用眼睛殺人一般。

齊文鳶所乘馬車,由於人口簡單,又沒攜帶危險的物品,很容易就放了行。

馬蹄聲噠噠,並沒直接去齊府,反而是去了那個偏僻的巷子。

破敗的宅院內,樹枝光禿禿的,枝幹上沒有一片的落葉。與走時相比,頓時有清涼了幾分。

卻要守在門外,等待着齊文鳶主僕二人去裡間,換了女子的裝束出來。二人又細細的梳妝一番,只是,再多的脂粉,也是難掩臉上的風塵僕僕之色。

既然是回府,且不說是榮歸故里,換上正常的衣物,總是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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