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樓城是中土大陸的邊緣城鎮,隸屬於中土紫熙王朝,隔翡翠山與北疆相望。人口衆多,足有百萬之數,雖是邊陲城池,卻繁華榮盛得讓人咂舌。
寒樓城內修士和凡人共存,共有三個修真門派和無數的修真小家族根植於此。
三個修真門派分別是白虹宗、玉景宗和彌羅宗,三宗互爲犄角之勢,對外同進同出守衛寒樓城,對內明爭暗鬥不斷。三宗雖各懷胎心,糾葛不斷,但這些只是暗地裡的較量,表面上依舊尊奉着同氣連枝、肝膽相照的旗號,相見如賓,甚歡。
對寒樓城平凡人而言,寒樓城是一個安全可靠能夠安居樂業的好地方,處處繁華有歌舞昇平之象,不必擔心城外盜寇侵擾妖獸肆虐,性命有了保障,自然樂意安居於此。這也是爲什麼寒樓城作爲一個邊陲城鎮,四周百里內皆是荒蕪沙漠卻能收納百萬人生活於此的原因。
此時正值隆冬寒風呼嘯的季節,雪花朵朵夾勁風傾瀉而下,凌散如鵝毛,落在屋檐凝成一根根長而尖、如利劍倒懸的冰棱,晶瑩剔透,寒意直冒。落在青石路上,結成厚厚一層冰,像堆砌一地的水晶,光滑如鏡,人走其上,老人步伐更爲蹣跚小心,小孩子卻不在乎那麼多,在一聲聲歡樂的尖叫中,在冰面滑來滑去,跌倒也不哭鬧,隨手抓一把雪狠狠揉在臉上,手上,直至臉上被磕出的淤青紅腫裡透出絲絲涼意,又一拍屁股蛋,尖叫一聲,衝入大雪之中。
這場雪很大,持續了幾個月的時間,寒樓城成了一座冰雪堆砌的冰晶之城。但如此凜冽的天氣似乎不能抹殺人們生活之樂趣,他們或錦衣貂裘,乘毛氈馬車,於車轍轆轆中四處尋歡作樂,或身穿粗棉襖,頭戴狗皮帽,雙手互插於雙袖,逛進一處簡陋茶館,聽書吃茶,搖頭晃腦,不亦快哉。哪裡還顧得上理會這狗日的天氣?
寒樓城鉅商富賈居住生活的地方在城鎮西南的一個寬敞的巷子內,巷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青榕巷。
青榕巷不只有腰纏萬貫的富商,聲名顯赫的貴人,還有許多的修真家族也在此地盤根錯節,不過居於凡塵俗世的修真家族,一般而言,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家族,但這些不入流的修真家族在凡人眼裡,無疑也是隻能仰視崇敬不敢褻瀆的存在。正因爲青榕巷居住之人無一不是在寒樓城中很有萬兒的大人物,販夫走卒不敢近前,顯得此地尤其清幽僻靜。
在青榕巷最深處,一座青磚灰瓦,沾染滄桑氣息甚至有點破敗的院落悄然立於風雪之中,牆頭有枯黃艾草自厚雪中不屈伸頭。這院落在周圍毗鄰的任一座府邸面前,都顯得如此寒酸,像個衣衫襤褸自卑落寞的少女,在衣釵精美的貴婦人面前,只能羞怯地躲在最僻冷的角落最深處。
吱~坍圮了硃紅的大門被推開,夾着呼嘯漫卷的雪花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
兩個身披鶴羽蓑衣之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或許由於風雪太大,兩人伸手把戴在頭上的帽檐又壓低了許多,遮蓋了風雪不曾覬覦的容顏。
“師弟,這不叫低調,你看看四周的房子,富麗堂皇的只差把金葉子掛在樹上了,而我們的破屋如如此刺眼地簡陋,像個鄉巴佬,像個乞丐,我們應該花重金用最華美的材料從頭到尾把我們的乞丐打扮一番,不說傲視四周,起碼也得像個翩翩佳公子吧,師弟,你聽我說,不是師兄嘮叨,咱真的不差錢兒。怎麼說呢,毛毛雨?對,花費於師兄而言,即使多了十倍,也是小錢兒!”
走在後邊之人伸手在風中抓了一把雪花,狠狠地在兩掌間搓着,嘴中滔滔不絕。他似乎對居住在青榕巷唯一一個有點寒酸的院落裡滿腹牢騷,風雪灌口,也阻擋不住他埋怨的熱情。
“哎哎哎,師弟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呢!你這沉默的性子得改一改,兩年來你第一次出門,別見了漂亮姑娘變成啞巴了,那可是不能饒恕的,連師兄我臉上都無光啊。話說你師兄我這兩年把整個寒樓城裡裡外外摸了個爛熟,哪有最好的小妞,哪有最好的美酒,師兄我最懂。哎,師弟,師弟,等等我啊……”
“你再叫聲師弟試試?”
當前之人霍然扭頭,帽檐被逆風吹起,露出鼻樑以下的部分,鼻樑很挺,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而嘴巴的弧度很彎,噙着刺骨風雪,透出冷冽的味道。他似乎不堪這個師兄嘮叨所擾,聲音中有一絲的不耐和惱怒。
“好吧,我記住了,師弟。”師兄跟了上來,滿不在乎地迴應。
然後,一個身影發出一聲尖叫突兀地飛到了密匝匝的風雪中,落在十幾丈外的雪堆裡,人和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下次再讓我聽到,可就不是這下場了……”當前之人拍打了一下雙手,繼續朝前走去。
“張巖,你給我站住!”那人從雪堆中撐起身子,手腳並用,狠狠地抖着衣服上的雪花,頭上的帽子斜歪在一邊,像條醜狗的舌頭一般舔着漫天風雪。
爲首之人身子一滯,扭頭,一手扯下頭頂帽子,惱怒道,“閉嘴!說了多少次,叫我張石!”
他赫然就是張巖了,此時帽子被他摘掉,冷毅雋秀的面容曝露在朵朵雪花之中,模樣如昔,未曾改變,只不過眉宇間多了一絲沉穩內斂的氣息。
“張石,張石,去了頭上的巍峨大山,就以爲別人認不出你來了?切。”那人也一把拽掉帽子,露出一張賊眉鼠眼故作不屑的臉來。
他,自然就是話嘮韓彬了。
張巖不搭理他,朝前走去,身影消失在茫茫風雪之中。
韓彬撇撇嘴,一溜煙跟了上去。
兩年前,張巖攜帶張永泰夫婦和韓彬一道,自攬雲山腳跋涉萬里,穿過翡翠山,來到了這個中土邊陲城鎮寒樓城。
一路曲折卻不兇險,撕裂妖獸於莽原,擊殺盜寇在須臾,這樣的事情有很多,對於此時度過佛魔兩重天劫的張巖而言,這些真不能稱爲兇險。也許是他們僥倖,或者是上天垂憐,這萬里的路途中,竟沒遇到一個能夠威脅到他們的人或獸。但這一路萬里的跋涉,本就體質不堪的張永泰夫婦在行至寒樓城時便病倒了。可終究是來到了中土的地界,張巖決定隱蟄於寒樓城中,照料病倒的二叔二嬸,避退於修真界之外。
這一停頓就是兩年的時間,其間,從千羽宗大發了一筆橫財的韓彬,在張巖強硬的命令下,揮手萬金於青榕巷一個沒落的顯貴手中購置了一座破敗院落供四人居住生活。當然,購買房屋的錢帛是用靈石兌換的,萬兩黃金才抵寥寥十幾顆顆中品靈石而已。
張巖這兩年一直在院落中潛居不出,一面照料病得很嚴重的張永泰夫婦,一面勤奮不輟地修煉。而一直清貧且束縛於千羽宗的韓彬跳出桎梏涉入滾滾紅塵之後,腰纏幾萬中品靈石初嘗暴發戶滋味,便樂不思蜀逛蕩在寒樓城的大街小巷,擲金青樓酒肆之間。幾人的日常生活所需倒是韓彬在流連畫舫舟閣返回時,順手捎帶的。這樣的生活能持續兩年之久,充分證明暴發戶韓彬除了話多點,個人生活糜爛點,還是一個很有愛的持家有道的總管級人物。
出了青榕巷,張巖和韓彬來到寒樓城中央最繁華的地段,在一處十字路口處,走進一間酒樓中。
玉景酒樓是寒樓城玉景宗的產業,高有四層,三面飛檐,上鋪各色琉璃黛瓦,其內雕樑畫柱,金碧輝煌之極。
正處隆冬臘月,玉景樓內四處燃燒着瑞獸炭爐,溫暖如春。
張巖和韓彬取下身上的鶴羽蓑衣,坐在一樓大堂內的一個偏僻角落,點了酒菜,便把目光投向了大堂內側懸掛於牆的巨大水晶球上。
韓彬附在張巖耳邊小聲嘀咕道,“這就是流螢蜃晶,一會就開始上演各地趣事兒了,忒好看!”
“哦。”張巖點點頭,細細打量起這流螢蜃晶,它長寬各有半丈,是個扁平的橢圓體,通體通明宛如透明的水晶一般,正對衆人的一面平展如紙,此時還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張巖從韓彬口中知道,這流螢蜃晶是一個頗爲奇妙的東西,其功效簡直聞所未聞。那就是通過它可以把中土大陸的任何人和事顯現在其中,映現在衆人眼前。無論距離有多遠,只要是在中土之內,擁有一顆流螢蜃晶,就宛如有了千里眼和順風耳的雙重功能,通過它獲悉發生在萬里之外的事情。
當然,流螢蜃晶的製作和傳播牢牢掌握在中土聲名顯赫之極的幾個宗門手中,想要看什麼東西,完全由他們決定。不過中土修真界每日發生的大事一般都可以從中看到。
人們都樂意聚在一起,看着流螢蜃晶的影像,評點着修真界發生的大事小事,以此來判斷時局的發展和變化,度測出各種因素對晶石兌換價值升貶的影響,乃至貨物價格的漲落。流螢蜃晶的魅惑說是席捲整個中土大陸也不爲過。
但由於流螢蜃晶過於稀罕,價格也昂貴之極,所以並不是每個修士都能擁有。一般而言,只有一些大的宗族、門派纔有實力夠得一塊到兩塊流螢蜃晶而已。
玉景酒樓是玉景宗的產業,其內有一塊流螢蜃晶自然毫不稀奇。甚至玉景酒樓的名氣乃至大部分的收入都是依靠流螢蜃晶獲取的。
想進樓飲酒?好吧,先付三十顆中品靈石。
黃金?開玩笑吧大哥,咱酒樓不接納凡人的。
想找事是吧,你不打聽打聽,咱酒樓是哪家產業?玉景宗,玉景宗啊,趕緊給我滾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