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基碑

什麼泉水?

是這怪獸撒的尿!

不只舀來泡澡泡了三年多, 簡小樓還喝了不少。無妨無妨,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些虛冢土著還吃它的糞呢,不也一樣津津有味的。

“嘔……”想都沒想完胃裡一陣翻騰, 側過腦袋乾嘔一聲。

“你幹嘛?”宗寒江伸手捂住她的嘴,對她魯莽的行爲極爲不滿, 冷着臉訓斥道, “你想吵醒這隻妖龍, 同我死在一起?”

使勁兒嚥下喉頭不存在的騷味,簡小樓拍開他的手。

爲了轉移注意力,她開始仔細查看巢穴內的環境。十丈外長着尾鰭的“霸王龍”雖在側躺着, 也能看出要比恐龍展上的霸王龍化石大上一倍。不過比起“龍”來,就是十足的小不點了。

根據宗寒江的描述,這魚精是虛冢先祖們在六萬年前發現的,那麼它的年紀至少在六萬歲以上。夜遊曾經教她分辨過,魚類的修爲高低表現在尾鰭鰭棘和鰭條的數量上。她還因此認真觀察過海牙子那條美人魚的尾鰭, 以及他水晶宮內一些侍女的尾鰭。

依照對比來看, 眼前“霸王魚”的修爲,應該不會超過……人修的金丹境界。

怎麼可能呢?

她想不通。連金丹都勉強的魚精, 莫說活過六萬歲,六千年都不可能。

會同它身上的詛咒有關係麼?

簡小樓凝眉思索。每逢十五月光射進洞內, 它纔會甦醒過來,只活動三個時辰。假設昏迷的時間,它似封印一般, 生長消耗是完全停止的。那麼它的一年,只有短短三日。

六萬年歲月,於它而言差不多等同五百年,這就解釋的通了。

斷斷續續的五百年,單靠吃些石頭果腹,生長消耗停止,修爲卻自行上升,這“霸王魚”的天賦也是不容小覷。當然,也或許是因爲這些石頭與衆不同。

稍稍一思量,她伸手在坑坑窪窪的石壁上掰了一小塊石子兒下來。

咔嚓一聲,宗寒江再被嚇了一跳:“你又幹什麼?!”

簡小樓不理睬他,只管託着石子兒,注以心神感應。白山並無奇特之處,她在蹲點採集泉水的時候也曾挖掘過,只是最普通的岩石層罷了。

感應一番,的確沒有靈力。

將手裡的石塊輕輕擱置在地上,簡小樓忍不住站起身,躡手躡腳的向“霸王魚”靠近。除卻外形古怪,它周身並無奇特之處,除了拴住尾鰭的鏈子,還有……

它的前爪只有兩根指頭,右前爪上佩戴着一枚手環,類似於信鴿腳上標註編碼的腳環。隱隱約約,好像有些模糊的字跡呢。

無法使用靈力放出神識,全靠一些會散發光芒的鐘乳石照明,單憑肉眼想看清楚並不容易。

簡小樓一面走,一面想起它撒的尿來。再一次確定,這大傢伙一定是有什麼天賦神通。吃着最普通的石頭疙瘩都能拉出石髓來,倘若飼以靈石,那會拉出什麼寶貝?

更別提餵食星晶了。

簡小樓動起了歪腦筋,瞬間又給打消了。莫說餵食“霸王魚”吃靈石可行性有多大,她如今一窮二白,身上一塊靈石都沒有。

積累財富這檔子事兒,必須得口袋裡有錢,方能錢生錢啊。

“你究竟想做什麼啊!”

宗寒江見她快要踩龍妖臉上去了,急衝衝上前拉住她,使用蠻力硬生生給拖了回來。平時在巢穴蹲點,他能整整一個月不眠不休不動,今日帶着簡小樓進來不過一刻鐘,竟發現她有多動症的趨勢,這樣未免太過危險。

差了那麼一點,簡小樓便能看到那手環上寫了些什麼,卻被他拽回原地,按着腦袋重新蹲下。心裡不由一陣鬱悶,覺得這孩子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

經她一番分析,“霸王魚”並不是一般的昏迷或者睡着,它甦醒是有特殊條件的,倘若一些輕微聲響都能破除封印,促使它清醒。它恐怕早就壽元終結,死翹翹了。

不過以上只是簡小樓的推測,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她看向宗寒江,眼眸溢滿狐疑:“奇怪,咱倆都隱身了,爲何還能看到彼此?”

宗寒江回瞥她一眼,淡淡道:“因爲我們薰的是同一根香。”

“你這香賣嗎?”

“不賣!”宗寒江瞪了瞪眼睛,“此乃我宗家在虛冢的立足之本,除了進獻一些給神主之外,絕不會外流的。”頓了下,又道,“當然,簡姑娘作爲我宗氏供奉,若想要的話,可以拿供奉給你的靈石抵消。”

“對,你不提我險些忘記了。”之前覺得佔了人家的屋子,又沒有做過什麼貢獻,簡小樓一直不好意思開口,現下趕緊道,“我的年奉是多少來着?”

眼珠子一轉,補充道,“墨家老祖給小黑都開出了每年五百下品靈石、十顆地級丹藥的價碼呢。”

宗寒江臉色轉白:“黑山墨氏是最富有的,我們宗氏窮得很,給不起。”

簡小樓連忙道:“我若貪圖之輩,也不會拒絕他。但我總歸不是聖人,總得給我一些好處吧。”

“好處肯定有,你得同我父親說去。”宗寒江並非做不了主,只是族裡從前並無供奉,他也不知道價碼,“不過按照規矩來說,供奉雖有固定的資源分配,卻並不多。大部分,是來自供奉對族中所作出的貢獻,所以簡姑娘你……”

“貢獻?”簡小樓搓着手湊過去,“我這不是陪你深入虎穴了嗎?”

宗寒江錯愕了下,劍眉一豎,爭辯道:“但我並不需要啊!是你非要跟着來,來了不幹好事,四處搞破壞,若是吵醒了龍妖,我還要拿你是問呢!”

簡小樓乾乾一笑,也不好繼續沒臉沒皮的說下去了,這小屁孩擰巴又較真,如若換了其他氏族的少主,爲了拉攏她,勢必順着她。

可她偏偏喜歡這樣的人。

“你看那有一隻兔子。”她突然指着角落道。

“請你不要轉移話題。”宗寒江是真有些生氣了,訓斥歸訓斥,他的眼神還是順着簡小樓的手勢瞄了一眼,咦,果然有隻雪白的兔子,後腿卡在岩石縫裡,血漬染紅了腿上的白毛。

還怪可憐的,宗寒江下意識的想要起身,恍惚意識到自己還在因爲這事訓斥簡小樓呢,自己卻在這裡五十步笑百步,簡直是腦殘了,“究竟能不能老老實實待在這裡?”

簡小樓盯着那兔子:“行了行了,我不動就是了,天塌下來,我都不會動。”

*

真從初一蹲到十五。

起先聽到一些細碎的、鎖鏈摩擦石頭的聲音。再是兩道熱氣從它鼻孔噴了出來,大傢伙醒了。

它並沒有立刻站起身,如一條擱淺的魚,不斷“啪啪”拍着尾鰭。二十幾噸重的傢伙,兩片巨扇般的尾鰭拍在地上,倒是沒有什麼聲響,可見它是掌控着力道的,生怕砸了自己的窩。

而且,簡小樓感受不到一條被封印的魚精該有的痛苦,反而有些酣睡醒來之後,唱着小曲還自帶伴奏的悠閒愜意。

過了足足一刻鐘,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

轟隆隆幾聲響,腳下山崩似的搖晃,它走到右側的石壁前,腦袋一拱撞了上去。簡小樓的耳膜一陣轟鳴,再看被它撞擊的地方,立刻凹陷出一個洞,碎石篤篤滾落在地。

它向後稍稍退了幾步,彎腰。

看樣子是想撿石頭吃,奈何小短手,腦袋都頂地上了,兩隻剪刀手還在半空晃悠着,最終只能撅着屁股直接下嘴,咔咔嚼了起來。

簡小樓注意到,它尾鰭上的鎖鏈是可以伸縮的,而鎖鏈的另一端,掛在一個菱形環上。那菱形環只露出一半,另一半沒入石中。之前它側躺着,將這菱形環給壓住了,如今放眼一看,它的睡榻、那一整塊青玉巨石,上面纂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這是……?!

這巨石並非白山原有的東西,是被人搬過來的。

若她猜得不錯,應是道基碑!

道家修仙大派,通常會將自家立派宗旨、道統傳承纂刻在石碑上,供弟子們閱覽研習。然而,不是所有石碑都可稱爲道基碑。畢竟道統這東西,許多時候只可意味不可言傳,有些名門大派,道統傳承涉及到精妙術法,非本門核心弟子,是無法修行的。

但凡拿出去給所有弟子觀摩的石碑,頂多算是門規。

真正深奧的傳承,則被開山老祖以一種精妙的秘法封印在石碑內,由核心弟子們去參悟。有所思悟的核心弟子,日後多半成爲門派骨幹,如此一代代的傳承下去,保得門派長盛不衰、道統不絕。

同時,道基碑又因不斷吸納靈氣,成爲鎮魔除妖的法器。

渾身都是寶。

簡小樓的貪念只起了一瞬,爾後肅然起敬。

願以宗門道基碑來鎮守妖獸,這門派必定是存着大義的。畢竟道基碑象徵着門派傳承基石,不少門派都信奉碑在宗在,碑亡道消。

饒是她道德覺悟不高,也萬萬不會做出這等有損大義的事情來。

正思量間,霸王魚嚼夠了石頭,朝着他們走來了。準確來說,是朝着兩人面前的糞坑走過來了。

直腸子啊,吃飽了就拉。簡小樓捂住自己的鼻子,看着這傢伙沒羞沒躁的在她面前拉屎,有一點點臭味在巢穴內溢出,緊接着打彈子一樣,噗噗噗十幾顆石精果落進坑裡去。

葡萄大小,晶瑩剔透,如若不是親眼看着它拉出來,簡小樓絕不相信這是糞,說是從樹上摘下來的她都信。

拉完了便便,它又開始注水似的撒尿,騷騷的卻溢滿靈氣的味道,簡小樓嗅的臉都綠了。

想起手環上的字,她探着脖子望過去。

霸王魚的手雖短,那也是相對它龐大的身體而言,對於一般人來說,那小短手還是很粗壯的,因此手上的玉環並不小,字也不小。

先只瞧見三個字——“一小點”。

一小點?簡小樓微微怔了怔,一小點是它的名字麼,瞟一眼一糞池之隔、二十幾噸重的怪獸,她的嘴角狠狠一抽。

腳步向一旁挪了挪,繼續看。

又是一行飄逸灑脫的纂字,似乎是用什麼勾狀物刮出來的——“父:海牙子。”

海牙子?

簡小樓用力眨了眨眼睛,腦海中浮現出夜遊居住的天海洞下、秋水潭中終日執筆編纂《星域全書》的人魚,是叫做海牙子吧?

那個毒舌面癱,卻對天下未知充滿強烈求知慾的終極學霸,是叫海牙子吧?

那個爲了研究“魂印戒咒”,竟取她一縷神思,給自己下咒的蛇精病,是叫海牙子吧?

臥槽!這手環上寫的“海牙子”,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海牙子啊?

瞧那兩瓣大魚尾,媽呀,八成是了!

衝擊有些過大,簡小樓的意識海險些死機。心口噗噗跳了跳,繼續看下去,失望了,並沒有標註母親是誰。

沒關係,下邊側還有一行小字。

因字跡極小,這魚精又時常側躺,與身下的道基碑相互摩擦,前頭一行字已經看不清,只有末了一句,還模模糊糊的——“……甲子,……歲寒時,吾與內子到此……,……安好。”

落款是……夜遊!

簡小樓差點兒從坑裡跳過去,拽過它手臂瞧個仔細清楚!但理智告訴她不行,這條魚精在清醒之時,靠近它的確會有危險,還是等待三個時辰,待它睡着再說。

“吾與內子到此?”

她心裡不斷念着這一句,反反覆覆的念,念着念着,雙眼漸漸透出光來,亮的嚇人。

阿猊所知道的“未來”不對!她之後還會回到十萬年前去,還會見到夜遊。

如釋重負的感覺,令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儘管狂妄的告誡自己“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內心深處實則是害怕的,生怕被阿猊一語成讖,徹底與十萬年前斷了所有聯繫。

那麼,是有些事阿猊不知,還是歷史因爲什麼發生了改變?

等等,她憑啥就認定內子指的就是自己? !

若不是自己,是誰?!

三個時辰,簡小樓一直在思索此事,連魚精再度躺回道基碑上都沒有注意。

望着坑裡的石精果,宗寒江沒有任何動作,眼下不是時候,橫豎還要蹲半個月,並不急於一時。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殺了他個措手不及。

那隻半個月時不時出現在巢穴內的兔子,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啪嗒跳進兩人面前的坑裡,三瓣嘴一動,接連吞了三顆石精果。

速度堪比閃電,宗寒江被驚了一跳,指尖一捻,下意識施展術法,微光閃動,靈氣轉瞬間化爲實質,將坑底餘下的石精果全部抄起,收進儲物袋內的瓷瓶中。

糟糕!

一出手,他心裡即刻咯噔一聲!

簡小樓仍在思慮手環上的留字,未能來得及阻止。等回過神,只瞧見那兔子像是受了驚,從坑裡高高彈起,坑底也不知是不是裝了彈簧,直接彈到了霸王魚的眼睛上。

霸王魚剛剛躺下,只處於迷糊狀態,眼睛陡然針扎一樣痛,嗷一聲站了起來。

隱身香的效果還在,但宗寒江這一運氣,身上的隱息香消除了,旁人看不到他的人,但若以神識感知,可以察覺到“靈息”存在。

宗寒江站在那裡不動。

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在賭它沒有那麼高的智慧,不知以神識感知。

“愣着幹嘛,走!”

根本不必想,簡小樓周身一剎靈光沖天而起,一圈圈靈氣向外擴張,形成一層層靈氣罩子,神行罩、避水罩、防護罩、驅毒罩、護體罩……,因不知這怪獸的屬性,但凡能想起來的,全部來了一層,扣住宗寒江的肩膀向上方洞口飛去。

這大傢伙是十二萬年前的生物,哪怕每月只醒三個時辰,也有一千多歲了,何況海牙子聰慧絕倫,絕不可能生個傻子出來。

果不其然,下方一陣獸吼聲後,只覺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追着後背,簡小樓轉頭看,是一道飛速旋轉着的風!

難怪會覺得有一道厚重的吸附力,一直將她朝渦旋中拖拽。

“落!”

簡小樓一手抓着宗寒江,一手向下一沉,施展了重力術,轟轟轟,甬道上方的巨石紛紛落下,將外界與巢穴鏈接的甬道封死。

轟!

不過須臾,風力便破石而出,重新打通甬道!

簡小樓脊背一涼,再轉頭看,發現那風中隱約還有電光嘶嘶,怪不得被風力捲進去的碎石無數,卻連一顆都瞧不見,竟是被隱藏在風內的電刀給擊碎了!

這他媽捲進去立馬被分屍啊!

按捺住有些慌亂的心神,簡小樓繼續施展重力術,能阻隔一息是一息,最終還是讓她給逃出了傾斜洞門。她真不信,這風若是吹進空曠內,還能有如此強悍的威力。

畢竟甬道狹窄,風力纔不易散開。

並沒有實驗的機會,她帶着宗寒江纔剛飛出傾斜洞門,小黑已經兩個翅膀攏住洞門,腦袋伸進洞裡去,一口真氣噴了出來!

火焰似龍蛇,鑽入甬道中,與風力電刀對上!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動地,更像是兩股蠻力在角鬥場中衝撞,區區三個回合,那氣勢洶洶的風力便敗下陣來,散了。

小黑有些迷茫的將腦袋從山洞裡收回來。

自己有這麼厲害?

簡小樓原本在天上觀戰,情況不明隨時準備跑路,待山內氣息平穩之後,她攜着宗寒江落了下來:“看來它撐不住,沉眠了。”

側目一看宗寒江慘白着臉,眼睛都不會眨了,便在他背上猛地一拍:“喂!”

宗寒江渾身一抖,連喘了幾口粗氣:“太可怕了!”

癔症過來之後,意識到自己竟將自己軟弱的一面暴露於人前了,臉色愈發難看,但看向簡小樓的目光,油然生出幾分欽佩。

這妖龍的風刃一出,認準之人從沒有跑掉的,虛冢數萬年,不少金丹境界的前輩們曾慘死在這風刃之下,被絞殺成一灘碎肉,要不然這石精果又豈會無人採摘?

他居然輕輕鬆鬆的跑掉了?!

簡直不可思議。

“怎麼樣,帶着我沒帶錯吧。”簡小樓短時間內耗損過重,紅頭脹臉,氣喘吁吁,哪裡是他說的“輕輕鬆鬆”,多虧了是在山穴內,地藏經剛好用得上,倘若是在水中,沒準兒得被剮去一層皮。

“都怪那隻兔子!”宗寒江紅着臉道。

“是啊,都怪那隻兔子。”

簡小樓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我在這等那隻兔子,拆了它的骨,扒了它的皮!”

宗寒江嘴角直抽抽:“不至於吧?”

簡小樓呲了呲牙:“我這人,有仇不報睡不着覺。”

宗寒江不信她如此無聊,不知她在打什麼主意,就在一旁站着。一連站了幾日,完全沒有離開的打算,似乎真的在守株待兔。

宗寒江等不下去了,先行離開。

簡小樓繼續站在原地。

雪絮紛飛,蒼山孤木,她氣定神閒,闔着眼睛一動不動,幾乎成了一個雪人,頗有些孤舟蓑笠翁的畫面感。

小黑不明所以,不過它從前就不過問簡小樓的行事,如今更是不會多嘴,只管陪她站着就是。

又過了幾日,簡小樓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直直看進洞裡去:“忍不住了?出來了?”

兔子原本已經悄悄蹦躂到斜洞門口了,聽見簡小樓的話,爪子顫了顫,縮着又想退回去。簡小樓虛空一抓,它的退路上立時落石滾滾。

小黑不知她在同誰說話,脖子一轉伸進洞裡,和兔子大眼瞪小眼。

隨後嘴巴一叼,將它甩了出來。

“墨家老祖,聽聞你正在閉關結嬰。”簡小樓垂頭看着兔子,感慨笑道,“閉關期間,竟能分出這麼多身外化身來,一會附在靈器內,一會附在兔子身上,如此三心二意,如何感悟通天大道,結成魔嬰啊!”

“……”兔子直撓耳朵,終是發出一聲喟嘆,“簡姑娘,怎又知是老夫?”

“這通往龍妖巢穴的甬道,一路行進,我連一隻山蟻都沒有瞧見。趨利避害,乃是動物的本能,竟會出現一隻兔子,本身就有些奇怪。”

簡小樓拂袖掃了掃身上的雪,淡淡道,“但我對妖獸總歸瞭解不多,興許虛冢內的兔子比較與衆不同呢……”

可當霸王魚起身之後,這隻兔子一直在道基碑周圍徘徊,“虛冢內其他人不識貨,墨老前輩一定認識道基碑,並且參悟了不知多少年。我想,我和宗家小子出現在山洞時,前輩已然發現了我們,原本並不打算有什麼動作,就像您從前無數次放過入洞採摘石精果的小輩,但……此番您卻臨時起意,或許想要試探一下我,或許,想要借妖龍之手殺了我。”

“呵呵……”

簡小樓正欲再說,突聽一連串令人脊背發麻的慘叫。

小黑更是被嚇的直接跳起。

只見那兔子蜷縮在地上,爪子生出三寸來,竟在摳自個兒的眼珠子,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怪物想從它瞳孔內往外鑽。

竟真有一連串巴掌大的墨色蝙蝠、撲棱着翅膀從兔子鮮血淋漓的眼眶內爆涌了出來!

這些詭異的蝙蝠足有成千上萬只,倏然炸開,化爲粘稠的黑色液體,凝結成一名男子飄忽的虛影。

虛影漸漸落了實。

三十六七歲的模樣,長髮高束,劍眉鷹目,五官凌厲硬朗,渾身卻透着陰鷙之氣,一看就不是個善茬。

這股邪惡感,簡小樓從念溟身上都沒有感知過。

她道:“墨老前輩是鐵了心要殺我了?”

墨家老祖一縷身外化身,虛浮於半空:“呵。”

“上次搶您的寶物,乃是迫不得已。您那件寶物,我並沒有注入我的法源,原本打算還給您的……”

“你還我?”

“不過您此番害我九死一生,我這可是真身,並非身外化身,死了就萬事皆休了。”簡小樓雙手一攤,“所以,那寶物就當是你做出的賠償,咱們扯平了。”

墨家老祖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簡小姑娘,上次你毀我一寸神念,奪我寶物,老夫生平不曾吃過這般大虧,是真動了殺心的。”

簡小樓糾正他:“墨老前輩不是動了殺心,是真下了殺手。”

墨家老祖抿了抿脣:“不過,老夫如今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來我墨家,待老夫魔嬰大成,出關後,必定娶你爲老夫的正室夫人。”

簡小樓撇了撇嘴:“抱歉,我沒興趣。”

墨家老祖神采飛揚,長袖舒展:“老夫哪裡配你不得?”

簡小樓不予理會,只管道:“我希望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墨家老祖同樣自說自話:“若是上次老夫開出的條件你不動心,那麼道基碑上的通天術法,你可有興趣?”

“墨老前輩參悟出了?”簡小樓擰了擰眉。

“一知半解。”墨家老祖感概道,“此法玄妙精深,並且常年被妖龍霸佔,可禪悟的時間少之又少……”

話語一頓,又頗爲自得地道,“可憑老夫掌握的這些,老夫以爲足夠你爲之心動。”

吹大了,簡小樓畢竟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沒興趣。”

她這話音一落,面前乍然出現一個巨大且猙獰的獸頭,雙眼凸暴,腦漿噴涌,卻還張着佈滿獠牙的嘴巴向她猛撲過來!

驚恐之下,她想施展縮地術,雙腳卻陷入了沼澤中,微微才露出魚肚白的天空頃刻間黯淡無光,烏雲萬丈。

一縷身外化身,怎會有這般強悍的力量?!

她瞳孔緊縮,很快發現不對,因爲小黑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裡,看着她目光沒有任何的改變。

是幻術?

是神識攻擊?

是意識壓迫?

簡小樓分辨不出,痛苦並沒有持續很久,身體倏然一輕,方纔恐怖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哈哈哈哈哈……”

墨家老祖這縷身外化身乘着一片黑雲,大笑着離開,只留下一片餘音,在這山間遊走迴盪,“簡小姑娘,仔細思量思量,莫要真逼的老夫下手啊……”

簡小樓依舊站着,臉色白如傅粉,額頭滴汗似豆。

道基碑上的功夫,太恐怖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定要點名表揚一下Dreamer妹子,海牙子這麼深的梗都被你挖出來了。。

……

下章開啓夜遊支線,和虛冢這邊都是聯繫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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