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冢

簡小樓微微愣在那裡。

焦二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冷漠地道:“將你手裡的《小星域全書》給我, 還有那面挪移鏡。”

“挪移鏡已經壞掉了,我按照素和教導我的法子,完全無法使用。”

“哦?”焦二低低訝了一聲, “無妨,全都是洞主心愛之物, 我必須收回來。”

“給你不難, 但你能不能告訴我,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簡小樓從來都知道焦二對她抱有敵意,從前不明所以,也並沒有特別想知道的慾望, 如今卻是非得知道不可。

“你猜測的沒有錯。”焦二的目光還在她手中的牘片上流連,“你我相識時,我還不到三千歲,只是一條泥鰍,如今我十三萬歲, 化了蛟龍。”

猜測始終只是猜測, 即使親眼見到了《小星域全書》,簡小樓還是抱着一絲僥倖, 如今見到阿猊,聽他親口說出, 她的心整個跌進泥潭。

果然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啊。

所以夜遊當年前來赤霄,不是推三阻四不肯見她,不是畏懼她的“色戒”, 而是根本見不到她啊。

他當時知道這一切時,該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而自己卻還一直拿他來撒氣?

她深深吸口氣,頹敗道:“這怎麼可能呢?”

“世間之大,玄妙無常,又有何事不可能?”焦二冷冷一笑,“將東西給我,我沒空與你囉嗦。”

“夜遊如今在哪裡?”簡小樓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詢問。

“洞主?你不是早已見過了麼?”焦二的臉稍稍向東側偏了偏,“東仙,囚龍山……”

果然……

果然如此……

腳步虛浮,簡小樓向後一個趔趄,靠在一面石壁上。十萬年前赤霄天變的那尾白龍,竟然是夜遊。囚龍山埋骨之地裡那具骸骨,竟然是夜遊。她在龍鱗殘影中看到的背影,竟然是夜遊……

“所以你現在能夠理解我有多麼討厭你了吧?”焦二涼涼睇她一眼,“我和洞主,原本在天海洞無拘無束的過日子,正是由於你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

話語一頓,他眼眸微微暗了暗,低低嘆了口氣,“其實也不能完全責怪你,骨片是洞主放在囚龍山的……他這個人,看似無拘無束,其實腦子裡只有一根筋,明知是一條死路,還非得固執的重複這個輪迴,誰又有什麼辦法……”

簡小樓默默聽着,神色灰敗,做不出任何反應,喃喃道:“你爲何不早些告訴我?”

焦二呵呵笑了兩聲:“我答應過洞主,倘若一朝一日,他躲不過客死異鄉的命運,我不得干涉業已知曉的所有一切。洞主的命令,我身爲一個奴僕,豈有不聽的道理?故而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你進入囚龍山,取出六星骨片,重複着我早已知曉的、那個不堪的未來。”

簡小樓閉了閉眼。

“所以,我也恨我自己。”焦二自嘲道,“素和說的沒錯,一日爲奴,一世爲奴,即使我化了蛟龍,也只是洞主腳邊的一條狗。”

“夜遊是怎麼死的?赤霄當年那場龍鳳之戰,白龍是夜遊,火鳳是誰……金羽?”

吸了口氣,壓抑住情緒,簡小樓將目光投向了小黑。

小黑狠狠打了個寒顫,它如今靈智漸開,理解了不少事情。它知道自己前世是隻很厲害的鳳凰,知道自己和一條龍在赤霄鬥法,落得一個同歸於盡的下場。

知道那個從未曾謀面的夜遊,是自己主人的心上人。

可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焦二自從進到洞中,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小黑,直到簡小樓問出口,他才徐徐移目。原本平靜的眸光瞬間風起雲涌,彷彿凝成一道無形的利箭向小黑射了過去。

小黑羽毛炸起,卻並非害怕,而是一股憤怒由心底激盪而出。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不記得我了。”焦二勾起一抹嘲諷,“落到如斯下場,皆是你自找的,你說是不是啊……素、和、尊、主。”

簡小樓驀地瞪大雙眼:“素和?”

又重複一遍,“你說小黑是素和?那個和夜遊打起來的火鳳是素和?”

焦二不置可否。

“不可能。”簡小樓口中說着不可能,識海中卻回憶起她在心魔幻境之中,看到的兩人對弈時爭吵的情景,“夜遊和素和那麼要好,又豈會鬥個你死我活,我無法想象。”

“時間,會改變的不只是容顏。時間有多可怕,當真只有經歷過的纔會懂。”

簡小樓攥着手裡的牘片,沉默着聽他講述。

他所說的,與簡小樓在心魔幻境中看到的大致相同,夜遊之後成了海王的徒弟,從洞主一躍成爲海主,再是玄心界主,最後的地位僅次於海王。

相比較洞主,素和則向上爬的更快,成爲羽族第二個“金羽”。

簡小樓此刻終於明白,那不是她的心魔幻境,她是無意中進入夜遊的記憶世界中了。而那些,如果她猜的沒錯,應該就是金羽所說的記憶碎片。

此事實在有些蹊蹺。

“最初時,我們都以爲與洞主死鬥正是金羽,素和自告奮勇要去幫洞主改變命運,除掉金羽。但洞主並不想刻意去改變什麼,明裡暗裡,一直維護着金羽,還因此和素和起了不少衝突。”

焦二緩緩道,“眼看距離大限日益接近,金羽再次突破二十階,你知道的,死在赤霄的鳳凰乃是十九階,金羽的可能性便被排除了。與此同時,素和卻突破了十九階。整個已知的星域世界,十九階的業火鳳凰唯他一隻。而且,因爲見過你的業火紅蓮燈,他耗費了萬年精力,將自己的內丹煉製成了法寶,還興沖沖的跑來向洞主炫耀,洞主當即明白過來……”

簡小樓依舊沉默。

焦二隻管說自己的:“素和卻始終沒有醒悟過來,一直揪着金羽不放。洞主最後忍無可忍,向素和挑明瞭此事。”

簡小樓可以想象素和的反應,必定是不肯相信的,但夜遊一定有辦法使他相信。

焦二道:“素和被洞主一言點醒了之後,比起從前愈加癲狂,不僅要改變洞主的命運,還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時候可以想到的辦法只有一個,令洞主忘情。”

“忘情?”簡小樓喃喃自語。

是讓夜遊斷情的意思麼?

如果夜遊不再惦念着她,就不會再囚龍山留下骨片,這個因果就終結了,倒真是個好辦法。

“洞主的個性,你是瞭解的。”焦二似乎許久不曾說過太多話了,有些不太習慣,頓了頓才道,“從來都是由着性子來,連他自己都說,此生只做過兩件違心之事,一是當年放她走了,二是當年又放她走了……”

放她走了?又放她走了?簡小樓垂了垂眼睫,第一次是指之前在太真界兩人好聚好散,第二次是什麼時候?

焦二的身外化身出現了一絲波動,不知真身正在遭遇什麼,穩了穩才道:“讓他爲了改變命運去做違心之時,那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你在洞主的心目中,那是早已紮了根的刺,到死都無法拔出。”

“何必呢?”簡小樓的胸口悶的厲害,卻又哭不出來,“我和他也只是相識了幾十年而已,幾十年的感情……”

“簡小樓,你知道的不過幾十年,你不知道的卻是兩萬多年。”焦二涼聲打斷她,“在你的世界裡,你和洞主不過相識區區幾十年的光景,但在洞主的世界裡,你在他心中已經存在將近三萬年的漫長時光。”

她再一次閉上眼睛。

焦二這纔將話題轉回來:“素和說不動洞主,也說不過洞主,大限眨眼即到,他便將心一橫,下了狠手。”

簡小樓心神一蕩:“狠手?”

焦二點頭:“他不知從何處,尋來一柄短劍。那柄短劍極爲奇特,將此劍刺入一個人的心窩,只需兩劍,便能斬斷情根,忘記一生所愛。"

短劍,刺入心窩。簡小樓回想起在之前小葫濁氣泄露那次,曾在一面影壁上看到一副一直重複的景象,恰是兩個男人起先比肩而立,隨後一人驟然掏出一柄短劍捅了另一人一劍。

她按捺住情緒:“素和刺了夜遊一劍?”

“是的,可惜他最終只成功刺了一劍。”

焦二的言語間竟有些惋惜,“斬情根,必須刺兩劍纔可以,素和那一劍刺出,心想洞主大抵也沒什麼反抗的能力了,再刺第二劍輕而易舉。而那柄短劍也是極爲神奇,第二劍刺出之後,第一劍刺出的傷口便會痊癒,並不會給洞主造成肉身上的傷害。”

簡小樓提起一口氣:“然後呢?”

焦二淡淡一聲嘆息:“第一劍刺出之後,刺穿了洞主的心臟。洞主起初驚訝之極,同時也有些心灰意冷,此時素和若是刺出第二劍輕而易舉。豈料那個蠢貨竟然向洞主解釋了一番,此劍只爲斷情,並不會傷及他的性命,因此惹的洞主震怒。你可知,我陪伴洞主兩萬多年,那真是我第一次見到洞主發怒,在東宿人族地界上,不管不顧就和素和大打出手。素和已經刺了一劍,第二劍必然要刺,便和他打了起來,想着先耗盡他的氣力……”

“後來?”

“素和實在低估了洞主的震怒下的爆發力,心脈嚴重損傷之下,反而打的他招架不住。再加上他們鬧出的動靜太大,人族地界死傷無數,八大派掌門齊齊趕來阻止,甚至驚動了人皇。”

簡小樓沉默,十□□階的白龍和火鳳,一場鬥法能令赤霄山河改道,利害可想而知。

焦二道:“所以素和那一劍未能出手,還被洞主打傷。洞主一回來立刻閉關,足足養傷數年。出關之後,素和又來了,兩人不知說了什麼,最終割袍斷義,不歡而散。此後,兩人經常一言不合就動手。”

簡小樓苦笑:“所以,一切其實都是按照命運的安排在進行麼?”

想要改變命運,結果卻淪爲命運的推手。

焦二亦是苦笑:“素和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漸漸是真起了殺心,三番兩次的想要置洞主於死地,還協助人族八大派抓了洞主,扔進了人皇專門煉化妖修的神農鼎……”

儘管懸着一顆心,但簡小樓知道夜遊肯定是沒事的,“那他兩個是如何鬧到赤霄來的?”

“我不知。”焦二搖頭,“洞主被抓的時候,我去救他,被素和抓了。”他伸手摸了摸臉,眼底冰寒徹骨,“他以囚龍鎖鏈鎖住了我,並在我臉上刺了這麼羞辱之字,極盡所能的羞辱我,說我一條卑賤的泥鰍,想要成龍根本是妄想,即使有一日我脫胎成龍,也要我莫忘出身……”

“因爲我只是一尾蛟,沒有龍的血統,我被鎖住之後不是像洞主一樣只是失去修爲,而是完全失去意識……當我從深淵中甦醒過來的時候,是在赤霄的一處懸崖底部,當時赤霄天變已經結束,時間流逝了九萬五千年,也就是五千年前……救我之人,是一名青年修士,姓戰,名英雄。”

簡小樓恍惚明白了些什麼:“所以你這些年爲了戰家效力,是爲了償還戰英雄昔日之恩?”

一抹異色從焦二眸中一閃而逝,他淡淡道:“正是如此。”

接着道,“我從崖底逃出來之後,頭一件事就是跑去了囚龍山,當真找到了洞主的骸骨。隨後我又前往南靈洲迦葉寺,見到了紅蓮佛寶,紅蓮內的氣息我再熟悉不過,的確是屬於素和的……我當時真的很想毀掉素和那縷殘魂,可我想起了洞主的囑託,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也唯有硬着頭皮繼續走下去。”

他再嘆息,“我如今只有一個心願,打開赤霄的封印,帶着洞主的骸骨返回西宿,並且調查一下當年我被鎖住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說赤霄的封印?”

“赤霄這十萬年未曾有人飛昇,乃是由於赤霄世界的外層有一層火焰罩,連我都出不去,又何況這些赤霄修士。”

是少有人飛昇,但不是無人飛昇,她師父就成功飛昇了,簡小樓張了張嘴,本想告訴他,不知爲何又給嚥了下去。

她隱約覺得阿猊的態度有些不正常。

擺明一副厭惡她、不想理他的模樣,卻開了話匣子一樣告訴她這麼多事情。許多事情都是真的,但也有一些,可能未必真就那麼真。

“你準備怎樣打破?”

“我不知道,但我想答案就在鳳凰宮。”焦二隻是略略一提,擡手將青銅面具戴上,“有許多人進來了,你自己且小心吧。”

身形一虛晃,身外化身便要消失了。

“等等……”簡小樓還有許多事情想問。

“我能對你說的,唯有這些。你若真有心,便好生修煉,日後鳳凰宮的開啓,我還指望你。”焦二的人影已經消失,聲音卻還在山洞內迴盪,“簡小樓,你真的欠了洞主太多,那是再也無法償還的債……”

她摸了摸袖籠:“我還有二葫,我還可以阻止這一切發生,哪怕我將不復存在。”

焦二笑道:“我今日爲何告訴你這些,皆因你再也無法與十多萬年前的我們取得任何聯繫了。”

簡小樓心神一凜:“怎麼會?”

“因爲這是我所知道的命運。”

“阿猊……”

簡小樓大聲喊他,卻再也得不到迴應,她立刻從袖籠裡掏出二葫來,也不管眼下是什麼處境,就想抽出神魂往裡面鑽。

便在此時,洞外隱隱傳來打鬥聲,和厲劍昭的破口大罵。

簡小樓看一眼地上昏過去的梅若愚,外面也不知怎麼了,焦二臨走時說來了許多人,如今看來是敵人,她若是此時神魂離體,三人都得完。她咬牙罵了一聲娘,將二葫和《小星域全書》塞回袖籠內。

掐了個防護罩護住梅若愚,隨後解下背後雙刀,開始向外衝。

小黑也一副戰鬥姿態,跟在她屁股後面向外衝。

簡小樓猛然頓住自己的腳步,轉頭冷冷看着它。小黑被她看的向後縮了兩步,縮了縮脖子又向上前,簡小樓卻突然揮出一刀,在他們之間看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小黑霍霍向後連跳數步,委屈的看向她。

她道:“作爲素和,在我的記憶中,你始終還是我的好朋友。作爲小黑,你是像我親人一樣的存在,我是下不了手親自殺你的。”

簡小樓有時候脾氣一上頭,特別容易高聲大嚷,尤其是訓斥小黑的時候,半分鳥面都不給,但此時她的聲音並不大,卻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但我無法原諒你將夜遊害死這件事,從今後,請你不要在出現在我的面前。”

“嘎……我……”小黑平時還能說上一兩句囫圇的話,如今一着急,結結巴巴一個字說不出,“我……”

“希望我們再也不見。”

簡小樓言罷轉過身,繼續大步向前走。

發現小黑還跟在後來,驟然轉頭一刀劈過去,怒道:“我讓你別在跟着我,你話說不好,耳朵也是聾的不成!你他媽給我滾回洞裡去,等我走了或者死了你再出來!否則,我會忍不住砍你個十刀八刀!莫怪我翻臉無情不顧往日情分!”

空中蕩起紛紛揚揚的鳥毛,小黑是真被嚇到了,又委屈又驚恐,一步步向後退。

簡小樓繃着臉回頭,疾步向洞外走。

終是再也繃不住了,眼淚撲簌簌的無聲向下掉。爲什麼會這樣,她上輩子是不是作奸犯科無惡不作,這輩子纔會遭受這種命運?

那夜遊又是招誰惹誰了?

過不去了,再也過不去了。

原本對夜遊,她特別特別喜歡,但真要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失戀嗎,現代人誰沒失戀過,哭一場醉一場也就過去了。莫說是情人,夫妻離婚後各自安好的也多了去了。

可是,這個男人惦記了她將近三萬年啊。

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曾忘記她,並且留下六星骨片,願意再經歷一次這樣的輪迴。

簡小樓抹了一把眼淚,是,她一直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挺不錯的,不喜歡她的男人都是不懂欣賞,如今卻又覺得,他媽的自己究竟是哪裡好啊,竟讓一個男人至死不渝?

這讓她今後可怎麼辦?

“卿卿吾愛……吾破的開天、斬的斷地,卻獨獨輸給了時間……他日卿遇吾埋骨之地,本應相逢卻不識……經年此去,吾唯願卿卿一世安穩……”

拼命回想殘影裡夜遊留給他的每一個字,若不是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激烈,簡小樓真想停住步子蹲下來大哭一場。

攥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她貓腰鑽出洞外。

祭臺孤島上正打的熱火朝天,楚封塵和戰天翔都從上方下來了,看來她將《小星域全書》取走之後,此地詭異的引力已經消失了。

而他們的對手,則是七個身穿天道宗校服的修士,她只認識一個其中一個女修士,正是之前去取小葫時,死在藏寶地的應之真的姐姐。

應楚楚的目標本來就是簡小樓,見她現身,立刻持劍撲了過來:“賤人,還我弟弟命來!”

楚封塵根本不給她脫身的機會:“你這女人煩不煩?已經解釋過無數遍了,你弟弟的死,是你們那個同門師弟商陸做的!”

“應楚楚,你是不是有病?我都已經答應跟你們迴天道宗接受調查了,你半路來殺我是什麼意思?”簡小樓心緒不寧,不耐煩的道,“衛滄人呢,他不是在衆人面前承諾保護我一路安穩的嗎?”

*

此刻衛滄正在上方,身側站着一箇中年道人,乃是天道宗一聞道君的徒弟,商陸的師父袁計。

衛滄的五官都皺成了一團,糾結不已:“袁師兄,我在衆人面前答應過,要護她一路周全。而且我還答應了師父,一定要將人帶回去……”

袁計半是安撫半是威脅地道:“衛師弟呀,這簡小樓是我師父下了令要殺的人,就算你保住她一時,終究是保不住一世,她遲早得死,你爲一個必死之人得罪我師父,你可得好生想一想,值不值得。”

衛滄沒想過保簡小樓一世,只是師命不可違,平安將人送回天道宗即可。若是擱在平時,他不會由着袁計煽風點火,攛掇着應楚楚來殺人,可他們之前被凶煞纏住時,他師妹中了陰煞之毒,這毒他解不了,而袁計還恰好有辦法。

衛滄都懷疑,這毒其實就是袁計下的,只是追究這些並沒有意義,除非他不在乎師妹的性命了。

對同門下毒手不算什麼,只是他師父堂堂戒律閣首座還活着,連一聞道君都得掂量着點動他們。可見這個簡小樓,是真的觸了一聞道君的逆鱗,無所不用其極的也要弄死她了。

衛滄心中苦不堪言,他師父壽元將近,日後他們師兄弟三人在宗門地位尷尬,這個人情,還是賣給一聞道君吧。

哎,他攏手望天。

世人皆說神仙好,可不論是神是佛,誰又能真正的隨心所欲……

*

應楚楚冷笑:“你回宗門接受審查,不過是走個過場,你可是禪靈子的徒弟,禪靈子已經放了話,他的徒兒若是在我天道宗受到半點委屈,他隨時來我天道宗喝茶。”

師父出關了,簡小樓總算聽到一件好消息。

應楚楚橫劍怒指:“別人怕他一個臭禿驢,我可不怕,你唆使靈獸殺了我弟弟,我勢必要你一命償一命!”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兒!”簡小樓火了,雙刀一揚,殺豬砍肉的架勢,“事情若是我乾的,我認,不是我乾的,打死也不認!應楚楚,倘若你再咄咄逼人,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我是不是聽錯了?你區區一個築基後期,是什麼讓你口出狂言?”應楚楚的母親早逝,應之真是她養大的,說是姐弟,更像是母子,“就憑你這三個打手?其中還一個瞎子?”

不等厲劍昭捋袖子,她揚眉冷哼:“我聽說梅若愚也在,人呢?你二人剛纔在洞穴內磨磨蹭蹭,是在做些什麼?瞧你這眼圈紅溜溜的,是剛哭過的吧,小丫頭片子還真是厲害,仗着有三分皮囊,四處勾搭男人,各個替你賣命。”

簡小樓氣結,她一直覺得,厲劍昭是她見過嘴巴最賤的人,今日和應楚楚一比,連他都的甘拜下風。

戰天翔這般好脾氣的都火了:“真是難以想象,這種話竟是出自女子之口。”

應楚楚不依不撓,充分將陣前叫罵、先贏氣勢給發揮的淋漓盡致:“連禪靈子這種早已退隱的人物,都願意站出來向我們天道宗放狠話……”

“夠了!”大家都是同輩人,污言穢語的說一說也就算了,簡小樓也不是個多在意名節聲譽的貞潔烈女,但無緣無故將她師父給拖下污水,絕不可忍,“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嗎,只憑嘴巴不行,且看你有幾分本事了!”

“行,我就以我手中劍,來會一會你的刀!”

“戰就戰!”

手攥雙刀撲向應楚楚,一副要和她單挑的樣子。

儘管楚封塵覺得簡小樓是被激了兩句頭腦發脹,但身爲劍修,對於這種一對一的單挑,他是非常尊重的,遂收了手,去幫戰天翔對付另外六名天道宗修士。

應楚楚使的是桃花寶劍,整個劍身上綴滿粉色桃花,隨着她一劍出,劍身上的桃花入飛鏢一樣四面攻擊對手,令對方目不暇接。

既要直面她的強劍硬攻,還要注意躲避那些無孔不入的桃花鏢。

簡小樓一不留神就被兩枚桃花鏢在肩頭、脖子劃了兩道口子,被應楚楚打的連連後退。她的修爲不如應楚楚,但她勝在雙刀強悍,蘊含金丹之力的劍氣,劈砍在雙刀上,簡小樓根本感覺不到什麼靈氣。

兩人就像兩個凡間的武林高手,在比拼刀劍強硬而已。

吃過幾次虧以後,簡小樓掌握了一定的竅門,在應楚楚寶劍上的桃花鏢即將飛出時,她就雙刀一併用力砍下,震的她連劍都端不穩。

應楚楚原本以爲收拾簡小樓輕而易舉,此番交手不由心生驚訝,不愧是禪靈子的弟子,果真是有過人之處的。而且她手中這兩柄普通至極的長刀,怎麼會有如此強悍的震懾力?

每當刀劍相接,她的心神都在顫抖。

山洞洞口內,小黑在藤蔓的罅隙向外望着,目光始終追隨着簡小樓。它靜靜站着,一直在琢磨焦二說的那些話。

琢磨來琢磨去,也琢磨不出所以然來。

它只知道自己一靠近那個叫做焦二的,心情就會莫名變壞。聽簡小樓提到夜遊,或是從骨片聽到夜遊的聲音,它會有一股很舒適的熟悉感,並無任何反感。

太複雜了,它真的無法理解。

看簡小樓的態度,它前世應該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所以,她討厭它了。

小黑爪子刨地,一下一下一下,心中委屈。尤其想起她先前兇狠與它絕交,趕它走的模樣,愈發委屈。

最後連眼圈都泛紅了。

*

應楚楚應對起簡小樓的雙刀越發吃力,周身光罩光芒暴漲,釋放金丹之力強行壓制簡小樓的氣勢。

拼威壓簡小樓自然不及,立刻被丹力震的虎口發麻,險些丟了雙刀:“說好刀劍單挑,你要不要臉?”

“我臉可以不要,你的命,必須要。”應楚楚氣場全開,誓要將簡小樓斬於劍下。

“又一個不配修劍之人。”

楚封塵見她既然先違約,抽身上前,卻聽應楚楚道,“不要留情面,管他是東仙人還是西仙人,再阻攔的話,全都給我殺!”

這六名天道宗修士齊齊道了一聲是,方纔還有所保留,此刻手段盡施。

一時間三人還真招架不住,厲劍昭掛了彩。

始終被關在鳥籠子裡的木老翁不動聲色的看着,尋找逃生的機會。

凹地內火光四濺,靈波橫飛,也不知觸動到了哪裡,周遭不斷髮出轟隆隆的聲音,其中一名天道宗修士被飛落下來的石頭砸了頭,摸了摸額頭,竟然一手血。

他不免有些奇怪,明明撐着靈氣罩呢,這普通的石頭怎麼可能會砸到自己,還給砸出血來?

於是撿起石頭,握在手心想要震碎,卻根本無法將靈氣注入。

他茫然了會,驚道:“這是破法石礦脈啊!”

正忙着鬥毆的衆人紛紛一怔,破法石是什麼,令修士們聞風喪膽的破法訣正是由破法石內的精髓煉製的,對靈氣罩有腐蝕作用。

“這礦脈要崩了!”厲劍昭耳識過人,聽到異常響動,立刻道,“快跑!”

說話間,自上方落下的石塊漸漸增多,“凹”形地內,礦脈若是崩了,絕對會被活活砸死在裡面。

應楚楚還要顧及着師兄弟們的命:“跑!”

她不信簡小樓不跑,上去再收拾她也是一樣的。

“小樓,快走了!”楚封塵一手提劍,一手抓住厲劍昭,一躍而上,開始向上行飛,簡小樓和戰天翔緊隨其後,躲避着那些飛濺而下的石頭。

飛着飛着,簡小樓突然陡了個激靈,臥槽,小黑和梅若愚還在山洞裡!

她立刻停住,俯身向下衝去!

戰天翔比她飛的高一些,原意是替她擋住下落的破法石,豈料低頭一看,卻見她掉了下去,驚駭道,“小樓,你做什麼!”

他也頓住身形,正準備向下飛時,楚封塵將厲劍昭丟給他,“你帶厲劍昭上去,我下去。”

戰天翔本不想接,但楚封塵比他修爲高,來去應該比他更加自如。

簡小樓落地之後,鑽進洞中一路狂奔入內,就看到小黑正以嘴巴叼住梅若愚的衣領,將他向外拖拽。簡小樓繃着臉上前,將梅若愚扛在肩頭再狂奔而出。

小黑在後面慢吞吞的追,卻又害怕激怒她,始終與她保持着一定距離。

簡小樓剛出山洞,楚封塵恰好落了下來,倏然一怔:“我們居然把他給忘了。”

“是啊,還好想起來了。”簡小樓扛着一個大男人有些吃力,於是甩給楚封塵,“咱們不只忘記了梅師兄,還忘記了木老翁。”

木老翁蜷縮在鳥籠子裡,避無可避,已經被破法石給砸的奄奄一息了。

兩人對他視而不見,再次向上飛。

楚封塵將梅若愚扛在肩上,此時破法石落下的頻率已經極快,他不得不揮劍斬石。才飛了不到十丈,一道劍光迎着簡小樓的面門而來。

硬生生將簡小樓給逼了下去。

“應楚楚,你瘋了?!”楚封塵簡直不敢相信,這女的是個瘋子吧,報仇報的命都不要了。他出手想要幫忙,但他肩上還有個人,根本施展不開。

簡小樓抽刀阻攔的間隙,見楚封塵也想下來,連忙道,“楚前輩,你先帶梅師兄上去!我自有辦法脫身!”

楚封塵皺了皺眉,視線窺見角落裡的小黑,那隻鳥的速度他是知道的,故而稍稍寬心。加快速度的同時,冰冷的睨了應楚楚一眼,意味十分明顯: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應楚楚毫不在乎,反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呵呵,現在你那些幫手全都已經走了,我看誰還護着你。”

簡小樓冷哼:“爲了殺我,把自己命都陪進來,值得麼?”

“值得。”應楚楚揮劍刺去,“那是你不懂,阿真是我最親的人。即使拼上我的命,我也要你死。”

“但你已經被仇恨矇蔽了雙眼,走進死衚衕了。”簡小樓反手橫刀一擋,鏘的一聲,另一手在地上一劈,借力想要飛出她的壓制。

應楚楚的桃花劍看着柔情,實則霸道萬分,想逃不容易。

小黑瞅準時機,飛上來去啄應楚楚的眼睛,應楚楚早有準備,一抽袖子,袖內迸出一頭雙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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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小樓的眉頭深深攏起,這個應楚楚看着沒腦子,卻絕對不是一個花架子,比她弟弟強了不知多少倍,可自己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拼了!

想迅速解決了她再逃離此地,門都沒有!

人在生死關頭,潛能總是成倍爆發,兩人膠着在一起,上方一塊巨石落下,收力不及,那巨石卻被一箭射穿,崩散開來。

簡小樓稍稍一愣,石屑中看到了戰天翔的臉,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幾乎是用吼的:“誰讓你下來的!”

戰天翔持着一張長弓落了下來,收弓祭出銀槍,二話不說攻向應楚楚:“上去!”

簡小樓被兩道金丹之力給擠出了戰圈,氣的直跳腳:“戰天翔你立刻給我上去,她要殺的是我,關你什麼事情!”

“既然來了,那誰也別走了,一起留下來吧!”應楚楚再是一抽袖子,又迸出十幾條毒蛇,拋去了名門正派的規矩,各種陰損的招數輪番來。

“瘋女人,是你逼我的!”

儘管應楚楚一再咄咄相逼,痛下殺手,念在她死了弟弟,簡小樓始終沒有殺她的心。可眼下她的命和戰天翔的命,搞不好都要搭進去。

她仁至義盡了。

“來我身後!”牙一咬,心一橫,她傳音給戰天翔,隨後雙手掐訣,施展石傀儡術。破法石也是石,應該也能被煉化,而她煉化的目標,正是頭頂落下來的那些石塊。

關於石傀儡術,她運用的已經十分嫺熟。

下落的石頭在半空中開始凝結,一堆堆小石頭逐漸凝結成五個人形狀石傀儡。

根據她的驅使,五個石傀儡手拉着手,如傘兵一般旋轉下落。

戰天翔對她的戰術也有一定了解,起先一直纏住應楚楚,時機成熟,一個縮地術遠離。

應楚楚見她凝結出石傀儡,明白她的意圖,是想砸死自己,可這石頭下落的速度雖然快,她避開並不難。豈料戰天翔纔剛離開,簡小樓已經換了一套心法,單掌向下一拍:“重力術!”

應楚楚連一點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簡小樓又殺人了。

其實她殺過的人,真的屈指可數。

“趕緊走。”她沒有評斷自身行爲對錯的時間,再不逃命真要死了。

結果剛擡了擡腳,她心中一駭,硬邦邦的,動不了了。

完蛋,殺戒怎麼來的這麼快,她這是要石化了!

簡小樓立刻在雙刀上一拍,雙刀似乎感應到了她的身體狀況,不在與她鬧彆扭,直接化爲蓮花鑽入她的靈臺內。隨後她的手探進袖子裡,將二葫、挪移鏡、《小星域全書》全都掏了出來,扔給戰天翔。

“你給我做什麼?”戰天翔滿頭霧水。

“先幫我收着,等我醒過來時再給我。”簡小樓哭喪着臉,這些身外之物除了衣服以外是不會隨着她一起石化的,“你扛得動一副石雕麼?”

戰天翔猛地想起簡小樓殺戒再身,後悔的一拍腦門:“我該先把她殺了的。”

簡小樓張口想說話,無奈舌頭已經僵硬,經歷過一次石化之後,身體好像已經接受了這種程序設定,比第一次石化的更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經變成一塊硬邦邦的石頭。

戰天翔曾聽簡小樓提過她石化的經歷,只當是渾身僵硬,如今見她真的成了一塊兒石雕,委實吃了一驚。

手中拿着她丟來的三樣寶物,呆呆站着都不知該怎麼辦了。

“嘎!”小黑咬死了雙頭蛇,撲過來啄了戰天翔一下,不知道他在發什麼傻。

戰天翔只覺得手臂一痛,手中的挪移鏡掉落在地,他正準備彎腰去撿,鏡面卻陡然射出一道強光,這強光呈弧形擴散,將戰天翔、小黑、石化簡小樓都籠罩在內。

待亮光消失,地面已經空無一物,包括那面銅鏡。

**

赤霄極西之地,虛冢世界。

在這個無邊無際、有進無出、被神遺忘的界域之中,某天某處,突然多出一塊石頭來——正是石化了的簡小樓。

那日,他們三個被吸進挪移鏡中來,簡小樓落在了一條河塘邊,並不見戰天翔和小黑的蹤影,不知被傳送去了哪裡。

於是她就在這一條河邊站着,一站就是半年。

之所以知曉此地是虛冢,是因爲簡小樓在石化期間是有意識的,此地雖然人跡罕至,但也不是真的沒人經過,從他們交談中,簡小樓推測出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虛冢。

陰陽挪移鏡的另外一面,竟被綁定在虛冢,這是她不曾料想到的。

若是從前,她並不會想太多,如今卻不得不思考更多的問題。夜遊的《小星域全書》既然在那個山洞內,說明夜遊曾經去過那裡,故而挪移鏡也可能是他放置的。

他將另外一面挪移鏡綁定在虛冢,一定是想告訴她什麼吧?

簡小樓不喜歡這種凡事只靠揣測的感覺,她現在無比後悔爲何要將六星骨片埋在太息林地,等從虛冢出去,一定要去太息林地將六星骨片給拿回來。

遠遠的,又一行人來了。

“少主,您真的不用我們隨行嗎?”

“老子喝個水,那麼多人跟着做什麼?”

“少主……”

“囉嗦什麼。”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漸漸出現在簡小樓的視線中,修爲不過練氣七層,身形尚未長成,揹着一柄又笨又重的劍,顯得有些吃力。他走到簡小樓身旁,解下劍歪靠在她身上。

簡小樓聽他說喝水,還真以爲他要喝水。

豈料這熊孩子竟然將褲子放了一寸,站在她面前撒起尿來。

抖了抖屁股,口中還吹起了口哨,愜意中陡然一怔,尿了一半活生生憋了回去:“誰在偷看我?”

簡小樓立刻屏住呼吸,隨後無語,她一塊破石頭,擔憂個屁啊。

少年四下環顧,狠狠擰了擰眉,自言自語:“奇怪,明明覺得有人在偷看我。”

正準備脫褲子將另外一半解決掉,又是一激靈,“究竟是誰?!”

他的視線如一個放射雷達,在四周掃描,最後落在右手側的雕像中。面對着面,簡小樓更容易看清他的相貌,雖未徹底長開,可脣紅齒白,劍眉星目,已經顯露出俊俏郎君的雛形。

“我十年前從這裡經過時,怎麼不記得此地有石雕在?”少年揹着手仔細打量簡小樓,頻頻點頭,“而且還被人雕成了美人形狀。”

最終放下心來,嘻嘻笑道:“石頭美人,我知道我英俊不凡,可你也不要盯着我看,人家會害羞的。”

說着大咧咧脫褲子,撒完尿之後提着劍離開。

簡小樓全然沒有將這一段插曲放在心上,誰知沒過一會,少年居然又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十幾個壯漢:“將這美人姐姐給我擡回家去。

這下輪到簡小樓懵逼了。

少年的家並不近,十幾個壯漢輪流擡,呼哧呼哧的行了數十日,終於抵達白山腳下的一個寨子裡。少年又指揮着壯漢們將石像擡進自己的臥房去,正對着木牀而立。

於是簡小樓又換了一個新的位置繼續站着。

終於不用在經受風吹日曬,但每天又多了一件事情,聽少年叨叨個沒完沒了,芝麻大的小事兒也能對着她叨叨一整晚。

可在外人面前,卻又是一副高傲不苟言笑的模樣。

簡小樓自己一堆心事,還得聽他在那裡講東講西,實在是厭煩的不行。不過,也從這少年人口中,得知了虛冢世界內,大致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虛冢位於靈氣稀薄赤霄極西,最初時,大都是些避難修士誤入的,從陸地穿越西海,進入虛冢範圍,這並不是一般修士能夠做到的,至少以簡小樓如今的修爲就做不到。

因此那些避難修士,九成九以上都是金丹以上修爲。

然而如今的虛冢,外來者已經越來越少了,大都是那些避難修士留下的後代們,因爲靈氣稀薄和資源匱乏,他們的修爲水平極低。

而虛冢被他們分爲三個區域,有光區,無光區。生命體一般都集中在有光區,而在有光區內,又分爲黑山和白山,黑山多事妖魔精怪,白山則是人族聚集地,居住着大大小小約有二十幾個姓氏族。

比如少年名叫宗寒江,宗氏族內約有上千號人,在虛冢內算是一個一等族。

當然,只有二十幾個姓氏族,並不代表當年誤入虛冢的只有二十幾個人,優勝劣汰在哪裡都適應,弱者依附強者也是自然選擇,所以小姓氏族被吞併,或者選擇依附,都是極正常的事情。

而宗氏這一族,如今就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

宗氏曾經是個大族,宗寒江的先祖據說是位元嬰大能,可是如今一代不如一代,族中多年未有人結丹,連築基都少的可憐。

不少大族早就將想將爪子伸進宗氏這一族,自然是覬覦宗氏家傳的法寶,同時又懼怕宗氏的法寶,因此他們聯合起來排擠宗氏,希望宗氏熬不下去了之後,自主選擇一個姓氏族依附。

眼瞅着日子快要過不下去了,這一任家主宗濤竟然生了宗寒江這麼個兒子,過目不忘,天賦異稟。

宗族振興的擔子自小壓在身上,宗寒江內心的苦楚和壓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簡小樓起初覺得這孩子在外裝逼滿分,回頭對着一塊破石頭卻叨叨個沒完,不是精分就是重度中二病,可在逐漸清楚他的處境之後,也不由生出了幾分理解。

但作爲一個垃圾桶,她仍舊覺得心煩。

終於有一日,她驚喜的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動了一下,這是即將解封的預兆,只要進行氣血運行,既可以解除石化。

可她並沒有動作,而是等到深夜時分,宗寒江已經睡下時,纔開始發功運氣。

估摸着小半個時辰,周身被強行閉合的氣穴完全解開,她終於做回人了。然而此次石化的時間有些過久,她的四肢一直處於僵硬狀態,走路都有些吃力。

她輕輕活動關節,慢慢等待修爲恢復。

這宗氏族裡沒有人比她的修爲更高,她離開這裡並不成問題。

“誰!”

豈料宗寒江詐屍一樣從牀上坐起,眼眸裡的睡意一瞬消散,一對墨黑的眼瞳直直看向簡小樓。

簡小樓愣在那裡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自處,這孩子的警覺性也太強了。

宗寒江愣了下,眸光幾轉,豁然跳起拔出劍來:“你是石妖!”

“我不是妖。”簡小樓本能就想出手製服他,可她修爲尚未恢復,只能解釋道,“我是人。”

“胡說八道!”宗寒江橫眉,“你之前明明是石頭!”

“你的鼻子不是天生對氣息比較敏感麼,可曾嗅到我身上存在妖氣?”她繼續解釋,“我真的是人,之前被一個壞女人施了法術,將我變成了一塊石頭。”

宗寒江向前傾了傾身體,鼻頭微微鬆動,似乎真的在嗅她身上的氣味:“是人沒錯……”

想到什麼,耳朵突然紅的滴血,怒道:“你這個騙子,竟然偷看我我……而且還偷聽我說話,我要殺了你!”

簡小樓真是無語:“我好端端站在這裡,是你非得站我面前撒尿,再說你一個小孩子,毛都沒長齊,有什麼好看的?”

“你……!”宗寒江又窘又迫,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少主?”敲門聲響起,“少主您怎麼了?”

簡小樓蹙了蹙眉,卻聽宗寒江道:“沒什麼,下去吧。”

她鬆了口氣:“我對你們沒有惡意,也不是任何姓氏族派來的奸細,是你將我擡回來的,不是我自己過來的。”

“那你是哪個姓氏族的人?”宗寒江手中的劍始終提着。

“不屬於任何姓氏族,我是從中央天域大陸來的,仇人將我石化,然後帶進來的。”簡小樓半真半假的道。

宗寒江的眼睛卻露出一抹驚異的光:“你是從中央天域來的?”

簡小樓點了點頭:“是,我的仙籍在東仙洲,不過卻拜師在了南靈洲。”

“你什麼修爲?”

“練氣六層。”

“瞧你年紀在我之上,竟比我修爲還要低微,真讓我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中央天域修士。”

“你可是宗氏族的天才,而我不過中央天域一隻混吃等死的小蝦米。”

她有問必答,真假參半,將自己的態度擺了出來,算是消除對方戒心的一個法子。

宗寒江果然漸漸放下了劍,似乎對中央大陸非常有興趣的樣子,但不知爲何,又不再繼續問下去了,恢復起人前傲然的模樣:“好吧,本少主姑且信了你,但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你不許離開我們族中,若是被本少主發現你有其他企圖,本少主必定一劍斬殺你!”

簡小樓鬆了口氣,這法力一時半會恢復不了,她還真不是宗寒江的對手。

席地而坐,開始運行真氣。

宗寒江就是一旁看着她,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天將露白時,宗寒江出門去,不消時又回來扔給簡小樓一套衣服,“你身上的法衣太扎眼了,我們虛冢沒有。”

“多謝。”簡小樓道謝取過手中。

“不必謝我。”宗寒江少年老成的抱着雙臂,“每一個從中央天域進來的修士,都是虛冢姓氏族爭搶的對象,在沒有經過我的考覈期之前,我不希望你惹人注目。”

簡小樓問:“外來修士爲何會被爭搶?”

宗寒江道:“我們虛冢幾乎沒有什麼靈氣,一代代下來,靈根靈脈都有些毀了,而從外面來的修士,尤其是中央天域修士,無論男女,對我們而言,靈根靈脈都是不可多得的資源,與你們結合,可以改善我們的下一代。”

簡小樓險些吐血,抖了抖衣服,果然是一套男裝。

宗寒江說這話時,完全沒有撒尿被看到的窘迫:“如果還懂得一些鑄器、煉丹、制符之類的手藝,那就更加極品了。”

簡小樓搖頭:“我什麼都不會。”

“我看你就不會。”宗寒江哼了一聲,“換好衣服,隨我出去走一圈,這樣族中就會有人記住你,在這裡生活便會容易一些……”

“多謝。”簡小樓思忖了下,問,“除了我之外,這一年來,姓氏族中可還有其他外來修士出現?”

“你是說將你變成石頭帶進來的人麼?”宗寒江蹙眉,“並無聽說,而且一般外來修士在沒有養熟之前,是不會輕易對外公佈的。”

養狗麼,還養熟。

簡小樓滿懷心事的換好衣服,跟着宗寒江外出練劍,一千多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而且因爲依附與脫離的慣例,多出一個新面孔並不會惹人懷疑,何況她還跟着少主身邊。

宗寒江每日晨起都會被白水河畔練劍,今日也不例外。

簡小樓就在一旁“伺候”着,聽着一羣人爲他鼓掌喝彩。小少年的身姿還是十分帥氣的,只是那劍法實在不敢恭維,饒是簡小樓在劍道上並無造詣,也看的出來華而不實,只能騙騙外行。

若只是依靠這劍法,簡小樓覺得他連築基都難。

“少主少主,赫連氏送了帖子來。”

一名族人前來,將一張灰不溜秋的帖子雙手遞給宗寒江。

他並不看,“你看看,他們要做什麼。”

簡小樓豎了豎耳朵,赫連家,那是虛冢內第一姓氏族,也是虛冢白山地界實際上的領袖,

那名族人看也不看,探着脖子道:“您不知麼,這事兒都傳開啦,赫連家抓了一隻紅色的怪鳥,無人可近其身,赫連家族邀請各家的少主過去,說是舉辦一場獵宴……說的好聽,誰不知赫連漴力大無窮,分明就是想在各族面前顯擺一下。”

紅色的怪鳥?

簡小樓心裡一個咯噔。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本來寫了一大堆,最後就一句話:人生多艱,你我共勉。

恢復更新,不管你們還在不在,我得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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