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來自亙古的禮儀 (1)

那個尋常的夏日並不尋常

清風徐來綠影搖曳

佛光吹落了智慧的桂子

蓮花就種入我的心底

我尋了千年呀

我踏破了五百雙鐵鞋

才尋來那短暫而永恆的相聚

1.西夏的巖窟

瞧,日子鳥一樣飛走了。

瓊已經恍惚了他和阿甲的界限。

你還在想那個故事嗎?它仍然來自西夏,說是騰格里大沙漠深處的一個巖窟裡,有一行者,禪定千年,形似枯木。據說,他在等一個女子,等一個苦苦拜月修煉了千年、但仍沒脫去狐身的女子。據說,那狐兒卻不知行者之所在,仍夜夜尋覓。這狐兒,永遠鮮活着,成爲你的圖騰。每每在不經意間,你就會想到那隻爲踐前世之約,在大漠裡苦苦尋覓的狐兒。

所說,在歷經了多劫的修煉之後,那白狐化成了送飯的女子。

在那堆書籍的記載中,瓊便是千年後的行者。那拜月的狐兒,就是雪羽兒的前世。書中充滿了這號荒唐的內容。

你已在金剛亥母洞裡,凝成塊石頭。你在閉關。你已生起智慧的拙火。那紅紅的火蕊,變成了鮮活的狐毛,開始舔入你的中脈。

但每個月夜,你不是仍聽到她泣血的吟詠嗎。

瞧,她又來了,從遙遠的西夏,走入本書。那裝飾,忽而漢,忽而唐,乍一看,總顯得迷離。

你一直在想她的模樣。你的印象中,她是個豐滿的女人,就像金剛亥母的塑像一樣,有着圓乎乎的胳臂,圓鼓鼓的小腹。還有笑,那是從靈魂裡滲出的含蓄,後來,一個叫達·芬奇的洋人畫出了它。

她還應該有些與衆不同的東西,可你總也想象不出。你叫:“出來吧,雪羽兒。讓我瞧瞧你。”可應聲而出的卻是阿甲。他說:“叫什麼叫?那淑女,雖走出了西夏,卻叫鐵騎踏成了泥。”你知道他在撒謊。但你呼喚不出雪羽兒。雲煙般的雨幕裡,看到的,只是她若有若無的影子。

那遠去的雲煙,把許多真實都掩蔽了。

清晰的,只是苦修的你。你形影相弔,身如岩石。你極力想追求靈魂的超脫,卻終於曳尾於污泥之中。阿甲明明知道,那形象,已保持了千年。你仍是你,可這世上,已沒了伴你的女子。

你想尋出她靈魂的軌跡,但一無所獲。阿甲說:別枉費心機了,欲讀別人,先讀懂你自己。知道不,你就是別人,別人就是你。那蟠桃大小的心裡,就裝滿了法界的秘密呢。

看呀,那彩雲密佈的天空,是她的裙裾;那風過山谷的窸窣,是她的嘆息。那微笑,那大漠,那掛滿鐵索的峽谷,無一不是她的肢體。她的靈魂,卻躲入了一本特殊的書裡,化爲光明之燭。你呀你,你已經發現太陽了,又尋啥螢火蟲呢?

阿甲這樣嘮叨着。老這樣,煩人。那道理,你早懂了,可你想走路。說話容易,走路難。你蹣跚着挪了幾步,卻分明聽到了阿甲的嘆息。

終於,你看到了雪羽兒。她進了巖窟,那眉眼很模糊。清晰鮮活的,是她少女的身子。她放下陶罐,擦擦汗珠,胸脯起伏着,臉上潮紅。她笑盈盈地望你。你已經迴向完了。你閉目睡着。你不敢望她的眼眸。

風在山窪裡叫,像鐵鷂子箭上的唿哨。你明白,風心虛了,它想蓋住你的心跳。

你讀懂了你。許多年後的泰國,有一個叫阿姜查的僧侶。他住寒村,宿墳地,苦修多年,心如死灰,原以爲堅固了道心。一天,他不慎間擡頭,如遭雷擊。因爲他見到了一個女人。他說,世上所有的動物裡,最美的是女人。世上所有的誘惑裡,最大的也是女人。

你是否也這樣想呢?

我想你定然是的。多年之後,你會寫道:“我明白了一個女子的可怕魔力,她足以毀滅你所有的道心。”在那個命運的邂逅裡,你會遇到再來的雪羽兒。

但此刻,巖窟里布滿她溫柔的鼻息。那是遊動的蛇,吐着芯兒,四方搜尋。你是分明感覺到了。許多時候,我的書齋裡也佈滿她的氣息。她竟能穿越千年的時空,找到躲入深宅的我。你呀,我明明知道你遇到了啥。

你誦着心咒。它總能鎮壓,而誘惑,也老是張着利齒。誘惑有強大的靠山,那就是。當涌動起山一般的時,總能將心咒碾碎。你的和靈魂,老在糾纏不休呢。

是吧,阿甲。

別問我,阿甲尖聲地叫。他蹦出老遠。你知道搔到他的痛處。難道幽靈也有嗎?

阿甲躲到遠處,瑟縮在牆角。他委屈地說:“沒的話,我早解脫了,能等到現在?”你哈哈大笑:“那女子,又不是狼,你怕啥?”

你強抑着漸粗的呼吸,悄聲沒氣地吃飯。你看到那是麪條。涼州人都這樣。千年前是啥?千年後還是啥。涼州人是懶惰變的。只有你變了,一變,唾星就飛了來,暴雨一樣。誰叫你出頭呢?阿甲聲如蚊吟。

你吃完飯,擦擦嘴,把瓦罐遞給了女子。她不接,望望你。我這纔看清了她的臉。她真是美人。她的身上蕩着一種波。一種勾魂攝魄的波。你分明覺出了那波。你的鼻尖上沁出了汗珠。鼻尖上沁出汗珠的男人很滑稽,可阿甲沒笑。你想,阿甲也定然沁出汗珠了。你看不到阿甲,阿甲已逃到一個人跡罕至的所在。

去吧,你說。

雪羽兒咬咬脣,轉過身。許多次,她就是這樣轉身離去的。你覺得她說了許多話。那是無字的天書。

一個霹靂,從天上響起。

2.漏器

你覺得那蟒神在搗鬼。肯定是,老見他們纏綿在一起,二尾相絞,扭捏出攪天的雨。村裡人老見他們。都知道,他們是金剛亥母洞的護法神。二十世紀的某一天,你用傻瓜相機,一下就將他們捉進裡面。你洗出了他們的嘴臉,送給了上師。你覺得上師該誇你,可他啥也沒說。

蟒神不知是何年何月來的?這巖窟不知是何日何時生的?不知道。你只記得,這兒,曾是海底。後來,地殼隆起,就成了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在汪着海水時,就有了蟒神?問阿甲,阿甲不語。阿甲是個欺軟怕硬的東西。

你恍恍惚惚地覺得,那蟒神,也許曾在祁連山裡,躲避過雷電的追殛。當它們戰勝了命運的災難和貪慾,就漸漸升華了自己。

你知道,就是那蟒神,弄出了霹靂。

雪羽兒出得洞來,天也抹黑了鍋底。風在日日地叫,叫出麻錢大的雨。蟒神和龍一樣,弄點兒雨,比放屁還容易。阿甲躲在山岩後偷偷地做鬼臉。他看出了蟒神的鬼心事。

蟒神舀起一瓢瓢溪水,往山窪裡潑,天地就連成一塊了。雨是線,想縫住天地呢。縫住也好,天太高了,總叫人想入非非。我想嚐嚐把天踩到腳下的感覺。阿甲,你嘗過嗎?阿甲鬼鬼地笑。你知道,他總是心虛。

雪羽兒退進了巖窟,她咬着嘴脣,一臉甜蜜的無奈。這鬼丫頭在竊笑,是不是?阿甲。潮紅在她臉上游泳。她不敢望你。你明明知道,卻呆若木雞了。

記得,雨縫了天地後,夜就趕趟兒跟了來。你點了燈,那是羊油。一汪凝着的羊油漸漸化了,汪成一泓清涼。一個白捻子顫巍巍爬了去,銜着一團豆大的光明。這不是巖窟裡唯一的光明。最大的光明在心裡,正積蓄力量呢。

雪羽兒彷彿無可奈何地嘆息着。你知道那含義,說:“這鬼天氣。”阿甲忍俊不禁地咧咧嘴。雪羽兒就羞紅了臉。

兩人就那麼坐着,洞外的雨聲傳遞着安詳和惶恐。兩人的鼻息交融着情意。誰先傳遞那信息?阿甲,你出個主意。

夜深了,你側身臥在那三尺方圓的蒲團上。你指指地鋪,對女子說:“累了,就睡吧。”

你知道是指尖叛變了雪羽兒。豆大的光明熄了。指尖蛇一樣遊了去。它焦渴而遲緩。心跳聲漲滿巖窟。阿甲早不知去向了。你知道每每在緊要時刻,他就要逃避。

指尖觸着了衣襟,訴說着。話很大,今天還在響呢。先是指甲在唱歌,指肚接着舞蹈。你覺得大難臨頭了,你一下下叫:“怙主!怙主!”但你知道,此刻的怙主,也是個無奈的詞。

毛孔開始顫抖。血在轟鳴。驚濤拍岸聲,震盪着衣襟。你個小妖。阿甲的沮喪有氣無力。你抖如風中樹葉。你很想逃到一個所在,但知道,那所在,永遠也無影無蹤。

手叛變了,汗津津握住了汗津津。接着是身,汗津津摟住了汗津津。而後是口。一天,某個女詩人說出了那感覺:“如同把水放進水裡。”

雪羽兒叫了。你明白她的含義。她飛快地剝了衣衫,衣服蝴蝶般翻飛着,飄滿了歷史的天空。

你不知道身子是如何的,衣服也迫不及待地背叛了你。兩個身子扭絞着。她的呻吟歇斯底里,充滿西夏人才有的騷野。你喘不過氣來。我要墮地獄了呀!你無聲地叫。我是受過戒的呀。你的叫聲越來越低。你覺出一個汗津津來牽引他了。那是魔鬼,也是天使,它把迫不及待背叛的身子,又一寸寸牽向了未知。

天啊,阿甲的呻吟若有若無。

你聽到轟的一聲。你記得,自家身子就是那時燃燒的。巖窟裡嘯卷着大樂的炎焰。那火在升騰,膨脹,充盈天地。地面在快感中顛簸着。不,地面消失了,自己消失了,只有那樂。那是怎樣的樂呀。媽媽呀,我要死去。

小心,阿甲叫。

你知道阿甲在說啥,但雪羽兒的呻吟漸蕩漸高。“要我呀。”她叫。你想,入地獄就入地獄吧。你索性衝吧,衝吧。

“啊——”女子一聲大哭之後,彷彿死去。

巖窟裡悄聲沒息,成了虛空。

許久。一雙手摸索着,點燃了豆大的燈。雪羽兒見你默然坐着,一臉死灰。她明白你的意思。阿甲說:“她當然明白。不然,你會愛她嗎?”

雪羽兒很想叫你大哭,哭了那木然,但你只是枯木般坐着。你覺得打碎了一件東西。一切都沒有了意義。按上師的說法,你已成爲漏器。

漏器是啥?

漏器就是漏器。

3.夢中的聖地

接了你那靈魂的軌跡,往下描吧。

別在乎是否有人懂。千年裡,並不總是近視眼吧。

你記得,那個銀灰色的女人是夢裡出現的。一定是夢裡,不過也說不清楚。你絞盡腦汁,也分不出夢和非夢的界限。她笑着。她將你推入一個巖窟。那是啥地方?你明白,這便是聖地。恍惚裡,很像那西夏的巖窟。

夢中的聖地很尋常,也有山,也有窪,也有巖窟。你不知道它是否來自西夏。不知道。夢中的你啥也不知。你只明白,你在踐約。在亙古的某個大荒裡,你和她相約。

聖地裡,尚有許多人。你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他們是人,還是非人?你也不知。你同樣分不出二者的界限,但你沒覺出啥輝煌。沒有。那巖窟真的很尋常,尋常到太像一個巖窟。

那女子說:“來呀,我教你。”

你明白她要教啥,心卻很是平靜。那戒字,仍在心頭閃,卻漸漸遠了,化成昏黃的印記。我是一個乾淨的靈魂,乾淨成一團無色無味的清氣。

信不?瓊。

她抽出一張紙。這紙上,書着那怪模怪樣的字。“記得不?在那個清晨裡,我傳給了你。”你明白她是誰了。

瓊,不要說出她的名字。

4.雪羽兒的智慧

你叫,奶格瑪呀,加持我,給我智慧。她笑了。你明明看到,她就是雪羽兒,更是金剛亥母。那翕動的鼻翼,那透明的毛孔,每根毫毛都閃着金光哩。一股股的誘惑從毛孔裡外溢。你知道,那誘惑,是雪羽兒的智慧。

第5章 阿番婆 (1)第52章 雞毛傳帖 (1)第80章 初冬的陽光 (2)第51章 朝聖之旅 (3)第91章 尾聲第51章 朝聖之旅 (3)第27章 夜裡的蠶豆聲 (1)第61章 金剛家的木驢 (3)第7章 偷青 (1)第49章 朝聖之旅 (1)第82章 菩薩 (2)第82章 菩薩 (2)第5章 阿番婆 (1)第43章 《夢魘》之“怙主” (2)第78章 瘸拐大遛皮子 (2)第46章 老山 (2)第88章 靈魂的歷程第32章 《夢魘》之“剃度” (2)第36章 落網的飛賊 (1)第57章 寺門上的破鞋 (2)第24章 青龍煞 (1)第8章 偷青 (2)第62章 金剛家的木驢 (4)第31章 《夢魘》之“剃度” (1)第33章 《夢魘》之“剃度” (3)第32章 《夢魘》之“剃度” (2)第61章 金剛家的木驢 (3)第5章 阿番婆 (1)第43章 《夢魘》之“怙主” (2)第58章 寺門上的破鞋 (3)第17章 天外的老山 (2)第20章 憤怒的烏鴉 (3)第50章 朝聖之旅 (2)第28章 夜裡的蠶豆聲 (2)第46章 老山 (2)第41章 護法神牛 (4)第22章 朝聖的僧侶 (1)第15章 飛賊的來歷 (3)第10章 《夢魘》之“誅法” (1)第52章 雞毛傳帖 (1)第32章 《夢魘》之“剃度” (2)第8章 偷青 (2)第46章 老山 (2)第31章 《夢魘》之“剃度” (1)第29章 夜裡的蠶豆聲 (3)第28章 夜裡的蠶豆聲 (2)第48章 《夢魘》之“涅槃” (2)第68章 雪羽兒或是她媽的另一種死法 (3)第85章 命運的空樂 (1)第3章 西夏的鐵鷂子 (1)第7章 偷青 (1)第23章 朝聖的僧侶 (2)第92章 談“打碎”和“超越”(代後記) (1)第78章 瘸拐大遛皮子 (2)第30章 罪惡第48章 《夢魘》之“涅槃” (2)第86章 命運的空樂 (2)第4章 西夏的鐵鷂子 (2)第79章 初冬的陽光 (1)第19章 憤怒的烏鴉 (2)第30章 罪惡第83章 施咒者第51章 朝聖之旅 (3)第76章 紅蝙蝠棲息的洞窟 (3)第1章 本書緣起 (1)第3章 西夏的鐵鷂子 (1)第67章 雪羽兒或是她媽的另一種死法 (2)第48章 《夢魘》之“涅槃” (2)第90章 來自亙古的禮儀 (2)第29章 夜裡的蠶豆聲 (3)第60章 金剛家的木驢 (2)第28章 夜裡的蠶豆聲 (2)第77章 瘸拐大遛皮子 (1)第27章 夜裡的蠶豆聲 (1)第45章 老山 (1)第9章 偷青 (3)第12章 《夢魘》之“誅法” (3)第63章 屠漢的心靈第38章 護法神牛 (1)第32章 《夢魘》之“剃度” (2)第70章 做法器的皮子 (2)第18章 憤怒的烏鴉 (1)第17章 天外的老山 (2)第4章 西夏的鐵鷂子 (2)第12章 《夢魘》之“誅法” (3)第90章 來自亙古的禮儀 (2)第48章 《夢魘》之“涅槃” (2)第64章 《夢魘》之五:阿甲的詛咒 (1)第6章 阿番婆 (2)第74章 紅蝙蝠棲息的洞窟 (1)第62章 金剛家的木驢 (4)第28章 夜裡的蠶豆聲 (2)第17章 天外的老山 (2)第86章 命運的空樂 (2)第37章 落網的飛賊 (2)第93章 談“打碎”和“超越”(代後記) (2)第21章 憤怒的烏鴉 (4)第23章 朝聖的僧侶 (2)第1章 本書緣起 (1)第36章 落網的飛賊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