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遺失——玖蘭(上)

玖蘭, 這兩個字是他永久的責任。從第一眼看到這個世界開始,他的生命就與這個家族密切聯繫着。

在許久之前,曾經有一個溫婉的女子問了他一個問題。

“到底,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 你才肯放下前方, 回頭看一下呢?玖蘭大人……”

那是一個善良的孩子, 還帶着一絲稚氣和天真, 但是卻足夠成爲他身邊的人,只是她不願意。

她說,希望在自己的伴侶的心中, 自己是最重要的。而他,遠遠做不到。

這一點, 他沒有辦法辯駁。

他要建立一個強大的家族, 將玖蘭這個家族成爲血族金字塔的頂端, 更要將玖蘭推向最頂峰。所以他無法成爲她理想的伴侶。但她還是善解人意地站在他的身邊,一如既往地支持着他。

他對她有着愧疚, 但卻一直沒有說出口。對不起,這三個字,於他而言,太過難以開口。

直到那一天,已經成爲將玖蘭王者印在所有血族心中的那一天, 她失蹤了。準確的說, 她不是失蹤, 只是選擇了徹底地離開。

她留下一封信, 只有幾個字。

“再見, 玖蘭大人,陛下……”

再見, 再也不見。

這是於他,與她,最後的結局。

那一瞬間,他隱約覺得有些遺憾,似乎遺失了什麼。

身邊,耳邊,一直陪伴着,環繞着的,不知不覺中習以爲常的,已經慢慢消散,遺失在印染着緋紅的時光中。

但又或許,這個結果是他一直都有種預感的,所以他不需意外。

直到多年之後,當他再次以全新的身份降臨在這個世界時,當他再次聽到那兩個字時,他才明白當初的那個離別,是那個女子多痛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我的君王……”

“願你,祝你,期盼着,你的幸福……”

“此生無悔,此世無怨,只因你我之間緣分短淺。”

那個女子幽幽的聲音,至今徘徊在他的耳邊,刺疼着他的心臟,似乎雙眸中的乾澀轉爲酸澀,令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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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強制從沉睡中喚醒絕對不是意見令人愉快的事情。只是當第一眼對上那雙妖冶的異瞳時,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異類,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氣息讓他明白眼前這個黑髮異瞳的少年絕對是玖蘭家族的異類。一如許久之前,他曾經看到過的,第一個玖蘭家族的異類。

那個金髮緋眸的少女,力量的強大讓人震驚,也讓人有種不知名的擔憂。而在亂世之中,異類的力量卻是玖蘭家族最大的優勢。因此,那個時候,他利用了那個少女,將她的力量轉化爲自己的,推動玖蘭家族稱霸的事業。

迷濛之中,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名爲玖蘭李土的異類,似乎比當初那個少女有着更加難以掌控。

這個男子在他耳邊低語着,訴說着不甘心,訴說着背叛的憤怒。依稀間,他了解到自己這個身份居然是自己的後裔,並且在自己不經意間吞噬了自己後代的靈魂——玖蘭樞,這個孩子的靈魂。

這一世,他的名字叫做玖蘭樞。未等他消化完這個訊息,他被那個異瞳男子放到了一片雪地裡。

他睜大了雙眼,看着純白的雪花從頂上黑暗的天空中飄零着,沾染了這片大地,彷彿想覆蓋住所有的污穢。直到,一雙帶着幾分憐惜,幾分複雜的眼睛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玖蘭悠,是這幅軀體的父親,也是玖蘭樞的父親。之後,他見着了玖蘭樞的母親,一個神情溫婉哀傷的女子。

而再以後,他陷入了迷障,陷入了一個關於玖蘭咲緋的迷障。

金髮緋眸,純金的髮絲遮掩下,是一雙緋紅地透明的雙瞳,以及雙眸深處映着的,屬於他的,稚嫩的面容——黑髮紅眸。

他可以接受自己的身份,也可以猜測到自己將面臨着顛倒錯亂的倫理,但是他沒有料到的是,這幅軀體居然是雙生子之一。更甚於,另一個雙生子是一個異類。

他一直都知道的,玖蘭咲緋,從第一眼看到他起,就喜歡上了他。不管是出自於雙生子的本能,還是出於親人間的眷戀,他都看的清楚。

雙生子,是天生的靈魂伴侶,這是血族永久的傳說。

因此,他也曾經迷惑過,或許這一世,他所要面對的就是眼前這個笑容純真甜美的女孩——玖蘭咲緋。

不知爲何,他居然心中懷着一絲竊喜。

因果循環,他從來不信。只是在這個時候,他居然相信了。或許,這是爲了補償!

曾經,那個金髮緋眸的少女,因爲他的計劃而過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在許久之後的今天,他重新遇上了。

異類是玖蘭的力量的代表,也是邪惡的代表。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只是一個謊言。爲了不讓擁有強大力量的血統破壞了整個血族的平衡。這是他所創造的謊言世界,除他之外,沒有人知道。

所以,他想要儘自己的能力,保護眼前這個依舊弱小的生命。即使是力量強大的異類,此時此刻,也不過是一個孩子。

不知何時,他開始迷戀上那一聲甜甜的呼喚,那個天真的笑靨,那個驕傲卻又帶着彆扭的嬌嗔。不知不覺的,他的眼底蒙上的寵溺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玖蘭咲緋,你,到底是誰?

之於他,什麼存在?

這個問題在那一天之前,一直在他的心底徘徊,但是那天之後,他只能深深地將它壓在心底。

那一天,當玖蘭悠和玖蘭樹裡一臉忐忑地敲開了他的房門時,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有種不受自己控制的慌亂感。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玖蘭悠和玖蘭樹裡希望用自己的兒子的命換取了一個女兒的命。

“樞,我們知道你的身份……”

他輕輕地笑了,“那麼,你們爲什麼不拆穿呢?這個謊言……”

玖蘭樹裡輕輕地搖了搖頭,“其實從悠哥哥將你從雪地裡帶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自己的孩子,怎麼會不熟悉呢?只是……我們一直都不敢面對!”

“如果可以,請你保護這個孩子好嗎?這是我,唯一剩下的孩子了……”

“樞,求你……保護優姬吧……”

雙生伴侶,風華如她,高貴如他,在玖蘭夫婦看來,這兩個孩子都是他們望塵莫及,是一個無法到達的高度。

這是他們的孩子,卻又是陌生地令人畏懼。

“在你們看來……咲咲,玖蘭咲緋,究竟是什麼……”

這句話,他想問,卻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只因,這個答案,他自己明瞭。

作爲玖蘭家的始祖,他可以理解玖蘭夫婦的做法,但作爲一直扮演着玖蘭咲緋雙生子的他,心裡隱藏着憤怒。

那個女孩,天真如她,喚着他——樞哥哥。

單純甜美的笑容,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優雅高貴的舉止,如同一幕幕畫格在他的腦海中回放着。幾年如一日,數年的記憶,在那一刻全數地襲向他,幾乎快要令人無法抵擋。

“好吧,我答應你們……”

那一刻,他無從選擇,只能點頭答應,但心底有些不安在鼓動着。

咲咲,那個女孩會如何呢?

她,會怪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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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雪夜,帶着死寂般的躁動,在暗處隱藏着,潛伏着。

如果可以,那一天,那一夜,他絕對不會答應優姬的要求留在她的身邊,他絕對不會任由咲咲出現在屋外,出現在那一片雪白的大地上,以及——遇上那個異瞳男子。

被那人擁着的嬌小女孩,白衣與黑衣相擁着,極其刺眼。

觸目所及,令他無法自已,脫口而出的呼喚帶着驚恐和慌亂——

“咲咲……”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亂了。

那個人是玖蘭李土,是他這一世的主人,是他無法消滅的存在。

玖蘭李土,那雙妖冶的異瞳深處閃爍着的是狂妄和邪魅,嘴角的一抹血跡透露着殺戮的氣息。

待那人離去之後,他緊緊地拽着咲咲的手,手心裡的溫度讓他的心緩緩地平靜下來。宛如昨日,那一夜,咲咲擡起頭,望向他,輕輕地笑了,眼眸深處一片安撫和溫柔。

直到許久之後,他才意識到,那一夜就是預兆,只是當時的他不曾正視。

玖蘭咲緋,於他的重要的性,豈可用他人相比。

只是,回首早已不堪。

如果說當他答應玖蘭夫婦的要求時沒有契機讓他明白命運的轉折,那麼這一個雪夜是他錯過的契機。

命運的開始,雙生子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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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他還記得很清楚……

當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咲咲臉上的表情,蒼白,脆弱,卻又是強裝着鎮定堅強。

他無數次地悔不當初……怎會,如此的狠心,如此地,將她推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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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安,我未來的君王……”

那個雪夜失蹤後歸來的少女,如同妖姬一般笑靨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頭。

那一夜,那一回眸的笑意,令人揪心地疼痛,無法自已。

也許是那一次,他才真正意識到——那個少女,將會是他的軟肋,明明白白的。

在她得知自己已經被背叛的時刻,她是冷靜地令人心慌。

失蹤,離開,是斷然的,沒有猶豫,突如其來,令他幾乎要背棄自己的誓言。直到在雪地上緩緩地踏步靠近,那一步步縮短的距離,在他的心頭劃上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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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蘭咲緋,你明白嗎?

生而逢時,雙生羈絆,牽掛的不止是你,就如我,早已被深深地拖下了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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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時光的角落,遺失的笑靨早已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