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一曲釵頭鳳,唱盡千古情。話說中興四大詩人之一的陸游曾與表妹唐婉結下一段姻緣,二人十分相愛,後因陸游母親反對,二人終被拆散。有一年,陸游遊沈園時與唐婉相遇,回想舊事,感懷傷世,各賦《釵頭鳳》一首,以寄託心事。不久唐婉病逝,但陸游對唐婉思念至深,一生多次重遊沈園,寫下多首懷念唐婉的詩篇,勘稱癡情一生。後人感念,常到沈園遊興寄懷,寫文賦詩,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年一度的沈園賽詩會。
沈園賽詩會於每年四月十六舉行,凡有文才者,不限地域,不拘身份,不分男女,皆可參加。每年此時,總會有各地名人、賢士、學者趕來赴會,湊熱鬧的百姓更是絡繹不絕。
這日一早,沈園被裝扮一新,一株晚春紅桃擺在門口,豔麗無比,煞是惹人注目。人們已開始紛紛進園,參加賽詩會的人有的衣衫樸素,有的錦帽貂裘,有的是衙門官吏,有的是學者文人,有的是江湖俠客,滿園鬧哄哄,都向着賽詩臺擠去。
越州二賢和繼先、楊明昌一家也興致沖沖趕來了,繼先見園內遊人比肩接踵,驚歎道:“沒想到賽詩會這麼熱鬧。”
冷觀堂自豪道:“那是當然,越州的賽詩會遠近聞名。”
海心從未見過如此盛會,又是讚揚又是感嘆,“沒想到這裡這麼漂亮、這麼熱鬧,好期待賽詩會快點開始。”
繼先笑道:“海心妹妹這會子都等不及了呀!”
衆人說笑着,便進了園。
雖說是春晚,但江南四時花開,園裡許多花正抱頭怒放;園中央用竹木搭出一處臺子,後牆正中央寫着五個大字:沈園賽詩會,前臺兩邊的柱子上掛着幅對子:擬就小園方寸景,作出乾坤大文章。臺中央的桌子上擺出五個青瓷盤,每個盤子內皆放有一幅小字,桌子右側放着一摞越窯瓷碗和一大壇會稽山黃酒,左側放着一盆垂絲海棠。繼先等人擠到人羣前面,等待着賽詩會開始。
不多時,一位老者走上臺,兩個打扮素雅的女子緊隨其後。衆人目光紛紛移向臺前。老者環視臺下,“各位,賽詩會馬上開始,我先給大家提幾條規矩。”
臺下一位白淨中年道:“規矩年年不都一樣嗎?我們都知道。”
衆人附和道:“是啊,白莊主說得對,不用耽誤時間了。”
冷觀堂瞅着剛纔說話那人對繼先道:“這是鵝湖山莊莊主白敬賢,武功和文采都十分了得。”
繼先看了白敬賢一眼,記在心上。
老者喝住衆人,“大家安靜,今年的賽詩會非比往年,詩會共有五項,分別是即興賦詩、即興聯句、詩意對接、對對子和追思懷舊。所有題目全在桌上的瓷盤裡,這五個瓷盤都是越窯產的上等品;我來念題,諸位來答,每一輪獲勝者可得這個瓷盤,五輪勝三輪者可得這盆垂絲海棠,若是搶了題答不出,罰酒一碗。”
衆人聽後,都說今年的更有趣味,無不稱讚。
老者道:“各位,賽詩會現在開始。”只見他走到桌邊,從第一個瓷盤中取出小字,打開念道:“陸放翁在《釵頭鳳》裡有“桃花落,閒池閣”一句,各位請以桃花爲意賦詩一首,限時一刻鐘。”
剛說完,白敬賢便搶答道:“這個簡單,我先來,不用一刻鐘。”說完,想了片刻便道:“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東風不爲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
衆人聽後,紛紛稱讚。
這時,又一位青年舉手道:“我來試試。”這人面相厚實,說話時略顯拘謹和羞澀。
老者道:“這位公子是第一次參加賽詩會吧?請問怎麼稱呼?”
青年道:“因路過此地,恰好趕上盛會,便來湊湊熱鬧。晚生陸秀夫。”
老者笑道:“公子請講!”
陸秀夫便吟道:“雙飛燕子幾時回,夾岸桃花沾水開。春雨斷橋人不渡,小舟撐出柳蔭來。”
剛念第二句時,已有人說此詩勝過前詩,待到唸完,老者不住讚道:“好!果然好詩,看來公子謙虛了!”
連白敬賢也賀道:“這位公子文采了得!”
陸秀夫謙道:“不敢不敢。”
海心見大家都稱讚陸秀夫,便不服氣道:“不見得他的詩就是最好的。”
老者奇道:“莫非這位姑娘也要一比?”
海心道:“我纔不比呢,我讓繼先哥跟他們比。”說着,便把繼先推出去。
繼先頓顯尷尬,連連推辭道:“她說笑呢,陸公子的詩已經絕好,我哪裡能作出比他更好的?”
老者道:“這位姑娘推薦你,公子又何必謙虛?既然來到賽詩會,賦上一首試試無妨。”
白敬賢在一旁喊道:“輸了不就是喝一碗酒嘛,有我陪你呢,哈哈哈哈!”
繼先見推辭不掉,瞥了眼海心,道:“都是你搗的鬼!”
海心嬉笑着扮了個鬼臉。
繼先略略思索一下,慢慢吟道:“一片桃花連江灣,江灣紅霞上西山。欲問西山何隱士?種桃種到碧雲天。”
話音未落,衆人已道:“此首爲冠,陸公子的詩次之。”
老者點頭道:“正是。就請這位公子取走瓷盤,陸公子和白莊主當罰酒一碗。”
繼先取下瓷盤,遞給海心,陸秀夫和白敬賢接過酒飲下。
方纔,繼先作詩時,身旁站着一位高個青年,一臉威嚴,不苟言笑,目不轉睛看着繼先,不住點頭默贊。
老者拿起第二個瓷盤中的小字,念道:“這一輪是即興聯句,我起個頭,諸位來接,所接之句的首字或首詞要與前句的尾字或尾詞相同,依次說到沒人能夠接上爲止,最後一人爲獲勝者。”
衆人迫不及待。老者念道:“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亮節對道:“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楚玉痕道:“我也接一句,老盡鷹雛無一語,飛來銜得櫻桃去。”
白敬賢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海心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陸秀夫對道:“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海心又道:“芳草無情,更在夕陽外。”
繼先不知海心竟能對上這麼多,心中讚歎,道:“外物盡已外,閒遊且自由。”
於是再無人對接得上,老者笑道:“這位公子,你又勝了。剛纔你接的詩句聽來有些陌生,似有禪意,不過倒也灑脫。”
繼先笑道:“這是唐代高僧齊己的詩。”
老者點頭道:“原來如此,公子已勝兩輪,足見才智不凡,大宋厚待文人,公子若是參加科考,定能榜上有名。”
繼先沒接話。
老學者又道:“可否請公子再賦詩一首,以餉衆人?”
繼先微微沉思,而後慢慢吟道:“不應舉江湖狀元,不思凡風月神仙。三杯酒乾坤變大,幾篇文揮毫雲煙。”
楊明昌聽後,暗自思忖,“繼先這孩子詩的確好,不過聽起來倒像有厭世避俗之意。”
老者聽後,不作評價,只道:“第二個盤子仍歸公子了。”
老者取出第三個瓷盤中的手卷,念道:“這一輪是我念一句詩,諸位從古今名人的句子中念出一句與之意思相符的來,詩詞皆可。”
衆人都說此輪簡單。
老學者念道:“淚眼問花花不語。”
一位黑色衣服的清高少年道:“問花不語,花替人愁。”
冷觀堂對繼先道:“這是奇靈館掌門杜百草的公子杜長春。”
老者又道:“城上斜陽畫角哀。”
海心連忙道:“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繼先偷偷窺了下海心,默默讚許。
老者接着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繼先旁邊的青年高聲道:“可憐無定河邊骨,尤是春閨夢裡人。”
亮節讚道:“這位公子對的好。”
青年卻道:“國家危難,我們集會不談雄圖壯志,卻琢磨些無聊詞句,陸放翁是何等豪情壯志,我們既借放翁之名在此唱酬,就當談家國大事纔對。”說完便甩袖而去。
老者尷尬不已,卻不知該說什麼,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他假清高,有的說他故意來敗壞別人興致。
繼先見狀,無意繼續參加了,便對冷觀堂和楊明昌道:“咱們也走吧!”
海心無趣,自言自語道:“其實剛纔那人倒挺有勇氣的,說的蠻有道理。”
亮節道:“唸叨什麼呢?走吧!”
繼先等人出了園門,見剛纔那青年還未走遠,便叫住問道:“前面的公子!”
那人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楞了一下,見繼先向自己招手,便問道“叫我?”
繼先笑道:“想請公子留步說話。”
那人奇道:“有什麼事?”
繼先迎上來,笑道:“欣賞公子之論,想認識一下公子。”
青年不苟言笑,“在下文天祥,剛纔你的詩句句皆佳。”
繼先道:“文公子過獎了。”
文天祥道:“不知大哥怎麼稱呼?”
繼先道:“李繼先,這些是我的朋友。”
正說着,陸秀夫趕過來,喊道:“文公子,等等我。”
文天祥對陸秀夫道:“陸公子,剛纔人多,我沒擠過去。”
陸秀夫道:“你也不喊我,怎麼說走就走了呀?”
文天祥道:“裡面鬧哄哄的,想出來透透氣。”
繼先道:“你們是一路的呀?”
陸秀夫道:“我們才認識不久。”
繼先道:“可否請二位酒樓坐坐。”
陸秀夫已對繼先欽佩不已,爽快應道:“恭敬不如從命!”
繼先又對文天祥道:“文公子剛纔的話未盡心意,何不一同再敘?”
文天祥似有不情願,但又不好意思拒絕,只好道:“李大哥盛情相邀,豈敢不去?”
冷觀堂便建議道:“鑑湖風景秀麗,不如到鑑湖遊船上去,咱們一邊閒敘,一邊賞景。”
衆人都說好。
鑑湖乃越州勝地,又稱鏡湖,總納會稽、山陰之水,獨領越地之秀,唐代詩人賀知章告老還鄉退居鏡湖時曾感慨寫過詩句,“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
此時春光明媚,風和日麗,但湖上游人不多。冷觀堂見一船伕倚在湖邊樹下休息,便走過去問道:“船家,今天湖上怎麼沒有遊人?”
船家一身蓑衣,頭戴斗笠,聲音低沉地回道:“都去沈園看賽詩會了,你們要上船嗎?”
衆人上了船,叫童子擺上簡單酒席,船家一撐篙,慢慢駛進湖裡。衆人只顧閒聊,並沒注意船家,船家揹着身撐篙,不時回頭鬼鬼祟祟看向船中。
繼先向文天祥道:“文公子哪裡人士?”
文天祥道:“吉州廬陵人。家父囑我今年赴臨安參加科考,但我感覺讀書未成,不想參加,行至此處,便暫留下來。”
陸秀夫聽後,笑道:“我與你正相反,我想參加今年的科考,父親卻反對,說我現在的學業還不能中舉。”
海心笑道:“要是你們兩個交換下父親就好了!”
楊明昌訓斥道:“不得沒大沒小!”
海心嘟噥道:“本來就是這樣子嘛!”
文天祥和陸秀夫一笑回之,並不在意。
繼先又道:“賽詩會上聽文公子慷慨言詞,就知道你是有大抱負的人。”
陸秀夫忙接道:“那當然,平常我們談論時,他提到最多的就是岳飛、孟珙這些人,詩詞也只愛辛稼軒和陳亮的。”
文天祥嘆道:“奈何朝堂大宋多是文弱書生。”
冷觀堂接過話,“要說文武兼備的也不是沒有,趙葵、餘玠、江萬載不都是嗎?可朝廷不珍惜他們。”
亮節解釋道:“朝廷的事我們左右不了,說了徒增傷感,還不如想想怎麼多做些事。”
冷觀堂道:“楊大人的話自是有理,但若奸人不除,朝堂污濁,縱然你一心報效朝廷,也會受到牽制。”
陸秀夫沉思不語。
文天祥道:“每朝每代都不乏奸人,除是除不完的,只要朝廷中的正直良臣居多,壓住他們,國事就不會日頹。”
繼先道:“可是我朝正相反。”
楊明昌見衆人越聊越多,便勸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大家既有抱負,那就來年登科取士,爭取在朝中大顯身手,爲朝廷和天下百姓做番大事。”
繼先應道:“楊大叔言之有理,文公子和陸公子都是胸懷大志之人,才華超衆,將來定要造福天下才是。”
文天祥慨然應道:“縱然天祥德薄才疏,但若一朝在朝,必當盡力造福百姓。”
冷觀堂見湖邊景色更加宜人,覺得沿湖觀賞即可,而船家一直向湖中心劃去,便向船家喊道:“船家,我們就在湖邊賞玩,不用向裡面劃了。”
船家不作聲,衆人也沒在意,繼續聊天。
繼先道:“以前我去重慶時,經過洞庭湖,那裡煙波浩渺,極目楚天,開懷備至,鑑湖卻無此番景象。”
海心不以爲然道:“鑑湖雖無洞庭蒼茫,卻多了份清雅俊秀。”
文天祥笑道:“海心姑娘說得是,二者各有所長,世人各有所愛,哪有誰勝誰負之理呢?”
繼先笑道:“可不是嘛!”
海心無意向船頭一瞥,卻見船家還在向湖心劃去,便對楚玉痕道:“大嫂,船家怎麼還在向湖中劃呀?”
楚玉痕回頭一看,奇道:“不對呀,大晴天的,船家怎麼一身蓑衣?”
海心驚訝道:“是啊,還戴着斗篷,莫非故意不讓我們看到他?”然後連忙向繼先道:“繼先哥,快讓他停船。”
繼先還沒意識過來,冷觀堂慌忙站起身喊道:“停船!快停船!”
衆人不知何故,面面相覷。
船家越劃越快,冷觀堂見情況不對,忙鑽出艙拔了刀,直衝船家走去,“再不停下,我砍了你。”說着便將刀架到船伕脖子上,冷觀堂沒防備船伕,他一抽身閃過刀,脫下斗篷從下面猛地砸向冷觀堂的刀,把冷觀堂連人帶刀擊退幾步,楚玉痕反應快,旋身扶助冷觀堂。衆人無不驚訝。
文天祥欲起身,繼先見對方身手不凡,便按住他,“文公子不要強出頭,你坐好。”繼先走出船艙,冷觀堂向後退去,繼先向船家道:“敢問閣下哪路高人?不知我等可否冒犯閣下?”
船家甩開雙槳,“不曾冒犯。”
“那麼就請閣下將船划到岸邊。”
船伕仰天大笑。
“若閣下真英雄,可否顯露真身?”
船家盤着腿坐在船頭,忽然向後一轉身,掀開斗篷,冷傲道:“顯露真身又怎樣,江湖上誰能認得我?”
繼先一看,果然不識此人,冷觀堂夫婦也搖頭。這船伕正是曹翼。繼先見他身手不凡,又被身處湖中,好幾個人不會武功,處境十分不利,只有強裝鎮定道:“閣下到底什麼事?不妨直說。”
曹翼站起來,“小子,咱們就說乾脆點的,你把寶圖交給我,我自會送你們上岸,若不然,叫你們全部葬身湖底。”
繼先道:“什麼寶圖?”
曹翼道:“你不就是李繼先嗎?餘玠的結義兄弟。”
繼先驚道:“你怎麼知道?”
曹翼得意道:“還有我們隱身四狐不知道的事?我大哥對你瞭如指掌。”曹翼才一說完,便覺失了口。
冷觀堂夫婦不禁大驚,然海心、文天祥等人從未聽說過隱身四狐。冷觀堂對繼先道:“繼先,隱身四狐行蹤詭秘,極少以真實身份露面,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們,我聽奇靈館掌門杜百草說過,當年他去蒙古購買蓯蓉時,得知隱身四狐已經秘密投靠蒙古,並被派到江南來,伺機爲蒙古搜尋大宋機密。”
繼先聽後,知道事情不簡單,隱約猜到他是爲尋《乾坤水戰圖》而來,但更讓繼先疑惑的是這人怎會知道寶圖在自己身上,他只在重慶時向餘玠、王惟忠、冉氏兄弟和劍南六洞仙說過,而餘玠和王惟忠已死,冉氏兄弟歸隱山野,難不成是劍南六洞仙裡的某人,可他覺得劍南六洞仙都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戰功累累,個個心胸坦蕩,不可能會有人暗通蒙古的,可又怎麼解釋隱身四狐找他尋圖一事呢。繼先不願多想了,直接道:“寶圖不在我身上,就算在我這裡,也斷不會給你。”
曹翼道:“小子,這船上可是一羣人,若是不識時務,你會害了他們。”
海心見曹翼用他們來威脅繼先,便道:“你少嚇唬我們,我們纔不怕呢。”轉而又向繼先道:“繼先哥,他是蒙古的走狗,抓了他交給官府。”
曹翼見繼先沒有妥協的意思,便想先下手幹脆點,向繼先肩頭單掌橫劈,繼先抽身退了半步,疾手去接他的手臂,一把攥住曹翼的手腕;曹翼用力一拉,將繼先向前拽了幾步,然後立即用另一隻手去打繼先的脖子;未待曹翼得手,繼先一拳擊中他的下腋,曹翼的胳膊痠軟下來,繼先便趁機對着他的胸膛啪啪幾掌,將曹翼擊落水中。
衆人上前查看,卻見曹翼鑽入水中後無影無蹤,衆人正在水面搜索,繼先看到岸上閃出一個人,這人頭戴黑紗,距離尚遠,不辨真容;但繼見他身影頗爲熟悉。忽然,他想起前幾天在越州城外的小石橋上見過的那個神秘人,對,就是他,繼先敢肯定那人一直在跟着他們,而且他似乎知道自己一些事,但繼先卻始終想不出他是誰。不多時,岸上那人不見了,衆人也商量着如何將船劃上岸。
大家正在商討對策時,卻隱約聽到船底咕嘟咕嘟在響。陸秀夫心思縝密,感覺剛纔曹翼在水面消失得太快,而這聲音又來得蹊蹺,便向船邊側耳細聽,忽然大悟,向衆人道:“不好,是船在進水。”
繼先慌忙取下艙板,果然見到一股水柱向上直涌。冷觀堂道:“看來船底的木板被人事先做過手腳。”
亮節驚恐,“一定是剛纔那傢伙搞的,這下該怎麼辦?我們都不會游泳。”
楊明昌安慰道:“不要急,誰做的手腳不重要了,趕緊想辦法脫身。”
正說着,卻見兩個人頭背對着他們從水裡冒了出來,向岸上游去。
文天祥說道:“大家誰會游泳?”
繼先、冷觀堂、楚玉痕應道會。
文天祥淡定道:“我們四人會游泳,楊老先生、楊大人、楊姑娘、陸公子四人不會,我們一人背一個,把他們帶上岸。”
陸秀夫連忙道:“這樣不行,離岸還遠着呢,只怕沒到岸,你們就沒力氣了。”
海心看了下艙板,靈機一轉,道:“我們把艙板拆下來,一人抱一塊,這樣他們就可以省去許多力氣。”
繼先道:“海心妹妹的法子可行,就這麼辦。”
衆人迅速拆下艙板,眼看水已經滲了半艙,海心等人便抱起艙板,繼先揹着楊明昌,冷觀堂揹着楊亮節,文天祥拖着陸秀夫,楚玉痕攜着海心,紛紛跳下水。
衆人在水裡奮力游回,楚玉痕畢竟是女人,力氣有限,拖着海心較爲吃力,沒多時便越遊越慢,一點點向下沉去。繼先在京口江邊長大,熟知水性,拖着楊明昌遊在前面,先行上了岸,回頭向湖裡一看,見楚玉痕和海心遠遠落在後面,只露兩個頭在水裡掙扎,知道她們體力不支了,便又回頭扎進水裡游過去,從楚玉痕手裡接過海心,送到自己背上。海心嗆了許多水,咳嗽幾聲,一見是繼先,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摟住繼先的脖子,繼先安慰道:“別怕,抓緊我。”
繼先三人還沒游到岸上,其他人雖已上岸,但都身疲力竭,癱在岸上。忽然,曹翼從樹後閃出,抓住楊明昌拖去。
亮節一看,大叫跑過去:“爹!爹!放開我爹!”
冷觀堂踉踉蹌蹌提刀追去,其他人緊隨其後。曹翼按着楊明昌對冷觀堂道:“若再過來,我取了這老頭的命。”
文天祥拉住冷觀堂,向衆人道:“別輕舉妄動。”
繼先看到岸上的情況,加速向岸上游來,上岸後攙扶海心坐下,忙奔跑過來,向曹翼道:“圖在我身上,放了他,用此等卑鄙伎倆威脅我,也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
曹翼道:“李繼先,你少來教訓我,老子行走江湖的時候,你小子還是個奶娃娃。廢話少說,把圖交出來我就放人。”
陸秀夫不知他們說的圖是什麼東西,他心想剛纔水裡明明看到有兩個人,怎麼現在就只有曹翼一個,擔心別又遭什麼算計,便道:“你同夥呢?躲躲藏藏的搞什麼鬼!”
繼先忽然明白他們原來是一路的,“對,剛纔那個人呢?既然一路跟蹤我,又何必躲躲藏藏?”
曹翼道:“少廢話,快把圖交出來。”
這時另一人從樹後閃了出來,黑紗蒙着面,但眼光卻異常精神,繼先一看他的眼睛,便同看他的身影一樣似曾相識,這人見繼先看他,打了個冷顫,將眼光斜向別人,道:“我們只要圖,只要把圖給我們,絕不傷害這老頭。”
海心知道雖然繼先的武功在曹翼之上,又有越州二賢,打敗曹翼根本不在話下,但楊明昌在他手中,若是強行撕拼,肯定會傷了他,所以必須另想它策,便道:“不錯,圖就在繼先哥這裡。”
沒等衆人反應過來,海心又道:“江湖上傳聞隱身四狐武功高強,但很少有人見過他們的真功夫,所以人們說他們是浪得虛名,其實沒有真本事才躲躲藏藏不敢見人。”
曹翼被海心的話一激,心中窩火,叫嚷道:“說這話的人都他媽瞎了狗眼,竟敢胡亂放屁,誰說的,老子跟他單打。”
蒙面人見曹翼被海心的話激住了,便拍了下他的肩頭,示意他鎮定。又向海心道:“有沒有真本事不是旁人說了算。”
海心又道:“可是如何能讓大家信服呢?”
曹翼道:“難不成讓我們把江湖上的人挑戰一遍吧?”
海心笑道:“這倒不必,我有一個法子,你們不是要圖嗎,明日就在越王臺擺上擂臺,請越州的各大門派都來參加,到時候大家各展絕招,相互比試,最後的贏家就可獲得寶圖。你們雖然武功無人高強,但若今天用這樣的手段奪得圖去,將來必會在江湖上留下笑柄,沒有立足之地;若是比武奪圖,既能得到寶圖,又可打消江湖流言。”
曹翼覺得有理,並沒想到這是海心故意擡舉他們,海心心想,繼先在船上時能將曹翼打落水,想來蒙面人的武功也好不到哪裡去,這纔敢用此計策。
蒙面人不相信海心的話,然而曹翼已被鼓動,還頗爲得意地以爲很划算,便推手將楊明昌送回繼先,道:“那好!咱們明天比武奪圖。”
蒙面人急忙想去拉回楊明昌,繼先迅速出手攬過楊明昌,他已然來不及了,便痛惜道:“三弟,你......哎!你上了他們的當了。”
繼先將楊明昌交給衆人,對蒙面人道:“你這兄弟雖說手段不光明,但卻是個實在人,既然已經說定,我必不食言,明日就在越王臺一比高低,你們若能贏,寶圖必當送給你們。”
蒙面只好道:“既如此,明日必到!”
繼先道:“好!明日越王臺見!”
曹翼和蒙面人只好作罷,離開鑑湖。
路上,蒙面人對曹翼道:“三弟怎麼能相信那丫頭的鬼話?萬一他們明天糾集更多人過來,咱們就吃虧了,畢竟越州不是咱們的地盤。”
曹翼也悔道:“是我太魯莽,咱們回去趕緊跟查木達和粘閤兒商量明天的對策。”
蒙面人道:“明天很難取勝,你剛纔和李繼先過了幾招,雖然你是故意敗給他,但他的武功也絕不亞於你。”
曹翼自信道:“大哥不用擔心,二哥明天也會趕來,不信咱們五個還打不過他們!”
蒙面人道:“明天我不去,今天李繼先差點認出我,若是明天稍有差錯,我泄漏了身份,咱們這麼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將軍嚴令我不能隨意現身,我該做的事已經做完,明天就看你們的了。”
曹翼道:“那好,大哥趕緊回西川吧。”
繼先等人回到家中,商量次日越王臺比武事宜。楚玉痕道:“今天曹翼幾招之內就敗在繼先手下,而繼先的武功並不比當家的高出多少,我總覺得有些不對頭。”
文天祥道:“可能是他故意輸掉的,然後鑽進水裡拆掉船底艙板,這樣我們就不會有防備。”
陸秀夫好奇道:“李大哥,他們一直在向你要圖,是什麼圖?”
繼先便將《乾坤水戰圖》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道給衆人聽,衆人聽後唏噓不已。
楊明昌道:“這麼重要的寶圖,絕不能落在他們手中。”
楊亮節也道:“不如報給官府,這圖本就是朝廷的東西,不得已才存在你手中的。”
陸秀夫連忙道:“不可!如此一來,李大哥怕是難逃罪責,此圖丟失已久,朝廷一直在尋找,既然在李大哥手中,爲何以前不報,現在突然上報,朝廷豈會善罷干休?”
文天祥也道:“就是,暫時不要驚動官府爲好。”
海心想了想,對冷觀堂道:“大哥和大嫂在越州頗有威望,何不發動本地門派都來助陣?這樣咱們人多勢衆,也就多了幾份勝算。”
冷觀堂道:“對,我這就去聯繫奇靈館和鵝湖山莊。”
於是兩邊都在湊集人馬,等明日越王臺一決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