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衆人正在談話時,外面忽然一聲大笑,衆人朝外一看,只見一位銀髮蒼蒼的老太婆走了進來,衆人皆不認識。王向天細看此人覺得面熟,卻又不敢斷定身份。繼先定眼一瞅,認出了此人,她正是隴西四刀的師孃白採綾。
白採綾環視衆人,眼中的光芒肅殺中透露出兇狠,臉上的皮膚蒼老不堪,皺紋很深,似乎堆積着多年的愁怨,即使是剛纔的那一陣笑聲也讓人聽了驚悚發憷。白採綾前額垂下幾縷散亂的白髮,白髮中刺出兩目兇光,直射王向天的眼中,王向天後背一涼,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忽然覺得這雙眼神似曾相識,再仔細看去,大驚失色。
白採綾大笑道:“怎麼,我已經老到你們都不認得了?王向天,你真的認不出我了?”
王向天結結巴巴不敢說出她的名字,“你是...你是...不,你怎麼會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
白採綾叫道:“那還不是你害的,你,你,還有你。”白採綾邊說邊一一指向隴西四刀。
林清溪一臉茫然,問道:“她是誰呀?瘋瘋癲癲的。”
說音剛落,啪地一巴掌扇在林清溪臉上,“我瘋瘋癲癲?好啊,你以爲勾引陸霜雲跑到硇洲島就算完事了,想得美!我偏要把你們拉回來。”
林清溪哪裡肯平白吃白採綾一巴掌,伸手便要還擊,陸霜雲把她攔了下來,道:“清溪不可,她是我師孃。”
林清溪聽此言,方明白她就是白採綾。
陸霜雲面色煞白,林秋風心虛不敢看她。游龍地突然上前威風道:“你竟然還活着,瞅瞅你那氣死鬼的模樣,還不有多遠死多遠,跑到這裡嚇人。”
話音剛落,白採綾一甩長袖,飛出一道白綾,纏向游龍地的脖子,游龍地被她弄了個猝不及防,想躲閃沒躲閃開,更來不及還招,竟被纏地死死的。游龍地的武功不比白採綾高,任他怎麼掙扎也解脫不開。眼看着越勒越緊,游龍地將要窒息,王向天提起金刀砍向白綾,將其斷裂兩段。
游龍地求喊道:“師兄,殺了她。”
王向天怒狠狠道:“你再說話,先給你一刀。”
徐朝忠一旁低聲道:“這婆子出手好狠!”
繼先道:“我見識過她的手段,招招毒辣。”
丁依卿便道:“咱們且坐着,靜觀態勢。”
白採綾走到陸霜雲跟前,逼問道:“陸霜雲,你的爹孃並不是死在靜隱手中。”
陸霜雲驚起身,“什麼?真的?”
“親手殺死你爹孃的人另有人在。”白採綾補充道。
陸霜雲急忙問道:“是誰?”
白採綾冷笑一聲,看向王向天,“就在這間屋子裡。”
“你少說瘋話。”王向天發了急火,猛起身指着她喊道。
林清溪看出其中必有隱情,道:“是不是瘋話,也等她說完了再下定論。”
王向天只好又緩緩坐下來,還不忘警告道:“瘋婆子,膽敢亂說,我殺了你。”
只有林秋風始終一言不發。
白採綾並沒有被王向天的話嚇住,她看着陸霜雲,眼中卻涵着一絲柔愛,繼先覺得這一絲柔愛從她眼中透出來很不可思議,因爲他印象中的白採綾就如同剛纔一樣,只是一個兇狠毒辣毫不講理的人,像她這樣的人怎麼會產生柔愛呢?而且是對自己的殺夫仇人。繼先想也許這裡面有自己不知道的事,但也並不奇怪,畢竟自己是局外人,還是且看看吧。
白採綾望着陸霜雲好一會,陸霜雲先是臉色煞白,既而似乎產生了愧疚之意,因爲他默默低下了頭,膽怯地喊了一句:師孃。
白採綾蒼涼地笑道:“師孃?好一句師孃!雲兒呀!師孃的心有多疼有多恨你知道嗎?”
陸霜雲身子有些發抖,白採綾接着道:“雲兒,你師父把你救回金刀門,我親自撫養你,把你當兒子一般待,你師父不分寒暑教你武功,期盼着你早日成材,幫他一起輔佐朝廷,光大門楣,可是你卻夥同王向天幹下欺師滅祖的事,你讓你師父怎能瞑目?”
陸霜雲在默默垂泣,白採綾的話同樣戳痛了林秋風的心,只見他也已經滿面羞容。
白採綾又道:“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你是被人利用了,我把你從硇洲島叫回來,就是要讓你不要再一直躲下去,讓你知道坐在臺上的禽獸纔是真正殺害你爹孃的兇手。”說這話時,白採綾突然語氣激烈起來,手指向了王向天。
“什麼?”陸霜雲和林秋風都不禁大驚,林清溪瞪大着雙眼看着。
王向天大罵:“放屁!你個醜婆子!”說着便舉刀去砍。
陸霜雲急忙掩護白採綾,林秋風和繼先竟也不自覺擺出架勢想去阻攔王向天,林清溪見陸霜雲擋在最前面,拔劍直頂王向天的刀鋒。
游龍地見局面不利,連忙上前勸和,“大家都別衝動,坐下好好說!”
王向天只好收了刀。
白採綾厲聲道:“王向天,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人,你貪戀陸家的錢財,將他們逼死在蘆草寺中,還謊稱說是被靜隱打成重傷而死。”
陸霜雲結結巴巴驚愕無狀,“這都是真的?大師兄,真的是你殺害我爹孃的?”
王向天極力掩蓋內心的虛慌,“我沒有,瘋婆子的話怎能相信?”
林清溪聽到這裡,心中的困痛頓然釋解一大半,忙質問王向天:“既然不是你殺的,你爲什麼害怕?”
王向天假裝坦然,卻不知怎麼回答,想要用笑聲代替,可是這一笑竟由於心慌沒能接上氣,哽咽住了,顯得更加心慌,只好道:“我什麼時候害怕了?”
一直沉默着的繼先終於起身了,他覺得這時雙方的情緒都很衝動,容易引發激戰,現在該是他來推動局面的時候了,便向白採綾道:“前輩,我們曾有一面之緣,你還救過我的義兄,繼先至今不敢相忘。”
白採綾仔細打量一下,冷冷道:“你就是那個當年私闖我屋中的李繼先吧?”
繼先忙道:“正是。”
白採綾不冷不熱道:“想不到你會在這裡,想說什麼就說吧。”
繼先道:“陸霜雲是我的好朋友,朋友有難,做兄弟的豈能袖手旁觀?陸大哥冒死前來慶州,就是爲了查明他爹孃的死因,前輩既然知道一切,煩請把事情的經過從頭說來。”
白採綾道:“不用你小子說,我自然是要說的,不然我也犯不着大費周折打聽他的下落,把他從硇洲島喊來。當年,我夫君帶着王向天到汴京,替夏國君主與金國商談合謀抗蒙之事,誰知回來的路上碰到了靜隱帶着桃源派的人追殺陸良夫婦,我夫君知道桃源派是川中名派,不理解爲何會追殺一對毫無功夫的夫妻,便插手阻攔,經過一番詢問才知道是爲了追索桃源派丟失的一份寶圖,她們懷疑是被與明月門有親密往來的陸良夫婦帶走了。”
丁依卿問道:“那究竟是不是他們帶走的呢?”
“當然不是。”繼先立即答道。
白採綾對繼先的快速反應略有詫異,但也沒作追問,道:“你小子猜對了,這不過是一場誤會。”
凌雲霄奇道:“既然是誤會不就了事了嗎?爲什麼王向天又要殺他們?”
白採綾對陸霜雲道:“就是因爲你父親身上的二百萬兩銀票。”
“什麼?”陸霜雲驚道。
白採綾接着道:“據我夫君說,桃源派的人走後,陸良知道我夫君的身份和爲人,便將沙裡虎如何構陷他們,金帝如何對待他們之事一一告知,我夫君不勝嘆惋。可是陸良卻仍然心念國家安危,但他知道金帝不可能再啓用他了,便欲將他家世代在襄陽積攢下來的財產和變賣房屋得來的銀錢共計二百萬兩銀子交給我夫君,託我夫君私下轉交給在前線練兵的柯木裡將軍,以資軍餉。”
衆人聽後,無不爲陸良的舉動感佩萬分,白採綾緩了緩,道:“哪知還沒等把銀票交到我夫君手中,他們二人便於夜間離奇死亡了,夫君說原本他們的傷並不重,一定是有人暗害的,因爲二百萬兩銀票失蹤了。”
繼先嘆道:“竟然會這樣。”
白採綾看向王向天,“當日蘆草寺中並無他人,就是你殺死他們偷走銀票的。”
王向天狡辯道:“一派胡言。”
陸霜雲已經快要壓不住心頭的怒火了,白採綾道:“你拿到錢後,謊稱是桃源派的人下的殺手,你師父知道後,當時沒有揭穿你,看你會不會主動認錯,誰知你卻裝作一切都沒發生,你師父故而對你失望至極,認爲你心性險惡,決不能讓你接掌金刀門,便與我私下商量將來讓林秋風執掌金刀門,卻不料這些話被你聽到,你嫉恨在心,心生歹意,便拿着這些錢暗中買通兀良合臺身邊的人,私投敵國,合謀陷害了你師父。你又將金刀門從隴西的甘州遷到慶州,說是便於守國門,實則是爲蒙古滅夏做引門狗。”
“找死!”衆人正在聽白採綾說話,卻聽得王向天一聲怒罵,提刀向白採綾飛砍過來。
衆人措手不及,急忙閃開。
陸霜雲提刀蹦起一刀頂了上去,無奈王向天內力十足,把陸霜雲逼得步步後退,幾乎倒地。繼先眼看陸霜雲撐不住,便要出手相救。
王向天忙向游龍地示意幫忙,林秋風卻猶豫不定,游龍地忙道:“大師兄,我這就喊人。”
就在這時,繼先已經一掌打在王向天身上,王向天被打得退步丈餘。
白採綾緊接着便去還招,與王向天對打十幾回合,王向天停下來,陸霜雲欲要再拼殺,王向天道:“陸師弟,你偏聽白採綾一面之詞,認定你爹孃是我所殺,試問你親眼看見了嗎?救下你爹孃後,我們一直都在一處,我可曾有機會下手?不錯,銀票是我偷走的,而且我也恨師父想把掌門之位傳給林師弟,出謀陷害了師父,投靠了蒙古。雖然我壞事做了一大堆,但我敢作敢當。不過要把殺害你爹孃的罪名加在我頭上,我不能認,有什麼證據一口咬定他們是我殺的?”
白採綾道:“當時蘆草寺中除了你師父和你,就是陸良一家,不是你還有誰?”
王向天道:“明處只有我們,可暗處呢?”
“你什麼意思?”陸霜雲問道。
王向天道:“靜隱打不過師父,便暗中跟蹤我們,我明明看到那日夜間有個女子偷偷潛入寺中,逼陸良夫婦交出一本書,陸良欲求救我們,卻被那女子甩出兩根木簪刺住喉頭,然後她就帶着書離開。我上前查看傷情,他們已經斷氣了,陸良的手插在懷中,我順勢摸過去,摸到了懷中放着那張銀票,才私自藏了起來。”
林清溪道:“鬼才相信你這些話。”
王向天道:“事實就是這樣,你不願相信也正常,因爲那個殺死他們的人就是你師父。”
林清溪聽此言勃然大怒,拔劍逼指王向天,“大膽狂徒,死到臨頭還敢誣陷別人!”
這時,林秋風終於沉不住氣了,開口道:“陸師弟,我們師兄弟四人相處多年,很清楚彼此爲人,大師兄的確作惡多端,可是他卻敢作敢當,從不會誣陷別人。欺師滅祖的罪名他都敢當,還會在乎殺你爹孃的罪名?依我看,他說的話或許有幾分可信。”
陸霜雲對王向天也是瞭解的,他的性格正如林秋風所說,所以開始懷疑白採綾的話了,想到也許白採綾所說的不過是師父的一番猜測而已。
林清溪見陸霜云爲之所動,便道:“雲哥,不要聽林秋風胡言亂語。他知道王向天今天必死無疑,是爲王向天開脫。”
陸霜雲看了林清溪一眼沒說話,轉向王向天道:“你憑什麼斷定那個女子就是靜隱師太?”
王向天指着林清溪頭上的玉簪,道:“就憑那兩根木簪,天下間慣使簪功的除了桃源派還有誰?而且,能在黑夜之中把簪子命中對方喉結,恐怕除了靜隱再無別人。”
林清溪喊道:“你胡說。”
王向天問陸霜雲道:“陸師弟,你是親眼看見你爹孃斷氣的,我是不是胡說?”
陸霜雲雖不願相信王向天所說的話,可是他的話正是當時所見的場景,於是腦海中不斷自問,“爲什麼爹孃的死和王向天所說的一樣?難道真是靜隱師太殺了我爹孃,可是他爲什麼要殺他們?”
“以我所看,多半是爲了拿走的那本書。”王向天道。
“什麼書?”陸霜雲問道。
王向天道:“當時我在外面模模糊糊聽到,叫什麼花什麼經的。”
繼先脫口而道:“繁花經。”
“對對對!就是繁花經。”王向天回道。
林清溪不禁詫異道:“這是什麼書?繼先怎麼會知道?”
繼先解釋道:“它就是練桃花飛雲劍陣的心經,原本藏在九華派,有正副兩本,靜隱師太多次到九華派求取,都無果而終。慧通方丈告訴她副本在陸良手中,所以...所以...”繼先突然害怕說下去了,因爲若在說,就真的和王向天描述的一致了。
“怎麼會這樣?”林清溪不願相信繼先的話,口中不住反問。
陸霜雲悵然若失,繼而悲痛道:“看來果然如此。”
林清溪極力忍住內心的抑鬱傷痛,對陸霜雲道:“雲哥,我相信我師父絕不是存心要殺你爹孃。”
陸霜雲雖然傷痛,但此事畢竟與林清溪無關,怎任加責於她,便道:“清溪,是你師父殺了我爹孃,與你無關,我不會怪你的,而且他們都已經離世多年,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繼先安慰道:“陸大哥能這樣想再好不過了。”
忽然,白採綾擔憂起來,心想:“我本來是要藉此挑起他們師兄弟四人內鬥,好報我殺夫之仇,誰知道事情另有隱情,這下我的計謀不就完蛋了。不行,我得再想別的計策。”於是大笑道:“父母之仇都能不報,真是枉爲大丈夫。雖然靜隱已經死了,但是你爹孃用來資助抗蒙的錢卻被王向天偷走,拿去投靠蒙古,難道你不該鏟去這個叛徒嗎?”
陸霜雲聽此一言,覺得正是此理,便向王向天道:“你暗出賊手,這筆賬該怎麼算?”
王向天咆哮道:“醜婆子,你居心何在?”忙又向陸霜雲道:“師弟不要聽他挑撥。”
此時,徐朝義見己方人多勢衆,正好可以一舉除了金刀門,便一幅大義凜然的樣子道:“金刀門的人是江湖敗類,王向天做的壞事還少嗎?大家一起把他們都殺了。”
此言正中大家心懷,於是衆人便要羣起出招,金刀門的人見勢也紛紛舉刀欲迎戰。
王向天眼看局面不可收拾,心知金刀門此時絕不是對方的對手,心急如焚,正不知如何解圍,忽然腦中一轉,油然生出一計,“好,說來說去不過是陸師弟要報仇,既然如此,我自當奉陪,但是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他人無關。”
林清溪嘲笑道:“你怕了吧。”
王向天大笑,“我怕?呵!你們現在在金刀門的手中,我會怕?”既而正色道:“陸師弟,如果你要殺我,我絕不躲閃,但是我若死了,我們金刀門的陣法便會就此失傳,金刀門也會從江湖上消失。你對得起金刀門歷代先祖嗎?”
陸霜雲心頭一顫,念道:“當日我誤信王向天之言,爲拿《金刀迷魂陣》陣譜害死了師父,本已鑄下大錯,若再讓陣法失傳,當真罪不可恕。”便問道:“難道你參破陣法了?”
王向天忙道:“已得大部分要領,只待師弟回來,我們四人一起便可很快練成。”
陸霜雲有點心動了,“真的?”
“不錯。”林秋風也道。
白採綾見陸霜云爲之心動,眼見自己的計策多半又要落空,便又另想一計,道:“天下陣法中有兩大陣法並肩而立,無人能及,這便是以劍陣威震天下的桃花飛雲劍陣和以刀陣獨領風騷的金刀迷魂陣,雲兒,你師父一向視此刀陣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他畢生的心願就是能夠有機會用刀陣與劍陣比試一番,若是你能同他們一起練成刀陣,然後和桃源派比試,一旦贏了劍陣,你師父也就在天有靈,不會怪罪於你了。”
陸霜云何嘗不想練會刀陣,他知道這是師父一生最大的心願。
林秋風也勸道:“師弟,你雖與大師兄有仇,但金刀迷魂陣是我們金刀門歷代傳下來的,不是王向天一人的,我們練成刀陣,師父也會瞑目的。”
陸霜雲被二人一勸,忍不住同意了。
繼先道:“陸大哥,你可要想好,此事事關重大,是否要問問林姐姐的意思?”
林清溪本來就對金刀門看不上眼,白採綾剛纔的話頗具挑鬥性,林清溪心中頗不服氣,心想:“桃源派的劍陣天下聞名,你一個破刀陣有什麼能耐,竟也敢挑戰桃花飛雲劍陣?”於是不屑道:“憑你什麼刀陣,桃花飛雲劍陣天下無人能破,比就比,只是到時候你們別輸得太慘。”
王向天見林清溪如此狂妄,斥道:“竟敢如此目無天人!你誇下海口說桃花飛雲劍陣如何如何?如若我們贏得了你們,看你還有何話說?”
林清溪道:“不是我自大,我就不信還有什麼陣法能比我們的劍陣厲害,你們若能贏我們,我不但將前仇一筆勾銷,而且任你們處置。若是輸了,你們三個誰都別想活命。”
王向天道:“好大的口氣,好,就這麼定了。你說吧,什麼時候在哪裡比試?”
林清溪想了下道:“三個月後,就在襄陽。”
“一言爲定!”王向天道。
陸霜雲見林清溪回答地如此利索,心中有些忐忑,卻說不出爲什麼,便向林清溪委婉道:“清溪,要不要在考慮一下?”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林清溪一口回道,然後又囑咐道:“雲哥,答應我跟他們一起好好練,你若有半點懈怠,我就不答應,我就不信我們桃源派的劍陣打不過你們的刀陣?”
陸霜雲見林清溪如此決斷,又知她心性要強,從不肯服人,一旦認定某事任誰也勸不了,只好答應下來,“好吧。只是這三個月怎麼辦?”
“你老老實實在金刀門跟他們一起練功,我立即趕回桃源派,與三位師妹一起練劍陣,三個月後在襄陽見。”林清溪果斷道。
陸霜雲婉拒道:“讓你一人回酉州?你讓我如何放心?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林清溪道:“我都能從南海追你到嶽州,爲什麼不能獨自回酉州?”
繼先見此時已經無法改變林清溪的意見,只好道:“這樣吧,既然林姐姐決定了,陸大哥就按她說的辦吧,陸大哥若是不放心,我陪林姐姐一起回酉州。”
“不用,你多慮了,你忙你的事吧。”林清溪道。
繼先道:“滿姐姐她們把劍經和心經帶回大酉山了,但裡面都有深奧言語,我去能幫你們,況且沿途也可瞭解一下宋軍防務。”
林清溪覺得有理,便道:“好吧!”然後向陸霜雲道:“雲哥,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
陸霜雲雖然一萬個不放心,但自知拗不過她,無奈嘆了口氣,“你既然這麼堅持,我也只能答應了。”又囑咐繼先道:“兄弟,替我照顧好清溪。”
於是繼先等人留下陸霜雲作別而去。
繼先等人料知川北防線吃緊,從慶州直接入川絕非易事,便商量定下原路返回到襄陽,再從水路入川。衆人很快回到了樊城。這日上午,衆人正從城外經過,發現樊城外面喧鬧異常,不知何事,便讓南宮逸前去查看,南宮逸回來言道,說是蒙古人和漢人在互換商品,這裡是蒙古軍設置的榷場。
繼先等人大驚,連忙前去查問,見一宋軍士兵捧着一壺東西喜笑而去,便拉住他問道:“這位小哥,你拿的是什麼?”
“馬奶酒,咱也嚐嚐這滋味。”小兵舉起壺回道,又讓繼先看。
繼先道:“蒙古人在這裡設榷場,呂文德將軍不知道嗎?”
小兵道:“是呂將軍同意設的,樊城有五處榷場呢,不過就數咱們這一處最熱鬧。”
“什麼?竟有此事?”繼先不禁驚詫。
話未問完,繼先便帶大家急匆匆進了樊城,然後過河到襄陽,讓大家在客棧等候,獨自一人來到呂文德的府中。
呂文德見繼先來訪,心中納罕,猜不出所爲何事,上前喜迎道:“哎呀,是繼先來了,快快進來!”忙拉着繼先進屋,關心道:“幾時到的襄陽?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最近都在忙什麼?”幾句問話好不熱情。
繼先原本心中還因王堅之事對其耿耿於懷,此時卻提不起恨意了。
“來人!給繼先兄弟上茶。”呂文德扶繼先坐下,又吩咐下人。
繼先受寵若驚,疑惑呂文德怎麼會對自己這麼熱情。
“一直以爲繼先兄弟還在臨安,不知何時來的荊湖?”呂文德問道。
繼先道:“我離開臨安許久了,是前不久纔到荊湖的。”
呂文德殷勤道:“既然到了這裡就不必再走了,我這裡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你就把這裡當做自己家。”
繼先婉拒道:“多謝呂將軍好意,繼先習慣了四處漂泊。”
呂文德這才露出詭異的笑容,問道:“繼先此來何事?”
繼先心想自己一介平民,無權插手軍事佈防,便謹慎道:“呂將軍,我從西北而來,見樊城北面與蒙古軍設立好幾處榷場,你可知道此事?”
“當然知道,這正是本將軍同意設立的。”呂文德一幅很平常的樣子,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
繼先感到不可思議,心中預感榷場的設立將會對宋軍不利,必須提醒他加強堤防,道:“兩軍對持正爲緊要,襄樊是荊湖要害,一時也疏忽不得。”
呂文德笑道:“本將視襄陽爲大宋腰腹,豈會疏忽?此時正有二十萬水陸大軍鎮守襄樊二城八方陣地,讓蒙古不敢輕視。本將同意設立榷場自有用意,你想,那麼多軍士成年累月待在軍營中除了操練別無他事,生活枯燥之極,且前線軍資物備一向單一,與蒙古互市互通有無,滿足士兵日常需求,有何不可?”
繼先凝眉道:“呂將軍,你說的自然有理,我擔心……”
“你擔心蒙古軍會趁虛而入,攻我不備?”呂文德未等繼先說完就補上話。
繼先連連點頭,“正是。雖然襄陽城池堅固,我軍兵數衆多,但若讓士兵與蒙古人接觸過多,便會放鬆警惕,那時,蒙古軍若渾水摸魚,探我虛實,恐非難事。”
呂文德自信而笑,“繼先多慮了,你能想到了本將早就想到了,本將早就事先防備了,此事不必多慮。”
繼先見呂文德如此自信和固執己見,只得作罷,喪氣而歸,呂文德客氣幾句挽留之詞,便讓他走了。
繼先回來後,將會見呂文德的情形說給大家聽,衆人無不擔心。此時,瀟湘劍客過來了,凌雲霄問了下去慶州的經過,便又談起襄樊二城近期防務,道:“繼先,呂文德同意在樊城北面與蒙古互市,必將後患無窮。”
繼先道:“我正爲此事剛去找過呂文德,但他自信無事,我也無可奈何。”
丁依卿道:“若不嚴加堤防,敵軍必會趁虛而入,呂文德雖是沙場老將,但是此一舉絕非明知之謀。”
繼先見凌雲霄和丁依卿也這般預測,更加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愈加擔心,便道:“凌大哥,我眼下要送林姐姐回大酉山,襄陽的事你們暫時先操着心,等我回來把陸大哥與金刀門的恩怨了結後,再一同商量對策。”
凌雲霄道:“你放心去吧,這裡就交給我們了。”
繼先又對徐朝忠道:“徐大哥,煩請你們暫時留在襄陽,幫助凌大哥他們。”
徐朝忠思慮下,“我和二弟留下,讓三弟和四弟回重慶,張珏將軍一人獨守釣魚城,也需人幫助。”
繼先贊同道:“也是,重慶那邊也要提前做好佈防,正需丁大哥和呂大哥,我們就一同上路吧。”
次日,繼先等人剛出了襄陽,行到城西不遠的廟集,見一對人馬匆匆行去,見裝扮皆是江湖派頭,卻不認得,便詫異自語道:“這是何門何派,好大陣勢!”
丁依卿指着領頭的那人道:“你看那人面相謙和,大有書生氣質,然身材威武赫赫,我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繼先猜想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忽然,後面一快馬奔來,衆人扭頭看去,那人一馬躍到隊伍最前面,領頭那人命隊伍停下,馬上的人跳下來對他道:“宋堂主,掌門人命你們明日晚上務必到達丹江口,完成此事。”
領頭那人道:“請轉告掌門人,屬下保證完成任務。”
於是,傳話之人又跳上馬飛奔去了。
繼先向丁依卿道:“丁大哥,聽那人喊他宋堂主,莫不是南宮大哥所說的明月們月輝堂堂主宋崇文?”
丁依卿又觀察那人一番,道:“觀其形貌年齡,確有可能。不過他不在汴京,來襄陽做什麼?難道又有什麼圖謀?”
繼先道:“據南宮大哥所言,此人沒有附逆蒙古,所以不必擔心,還是趕我們的路吧。”
過廟集不久,繼先幾人便同他們分路而行了,見他們急匆匆消失在遠道上。又行了一個時辰左右,前方遠處一人策馬飛奔迎來,來到近處時,繼先定眼一看,竟是左寶書,好不驚喜!左寶書只顧趕路,沒注意繼先,竟擦肩而過。
繼先忙回頭喊道:“左大哥!停一下。”
左寶書聽到喊叫,一把拉住繮繩,掉頭來看,見是繼先,便回馬跑來,驚喜道:“繼先兄弟!你怎麼在這裡?”
繼先激動道:“左大哥,好久不見了,你這是幹嘛去?”
左寶書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我趕了兩日路程還沒追上他們,若是晚了,後果不堪設想。”
繼先聽得不知東西,問道:“左大哥要追誰?發生什麼事了?”
左寶書拍了下自己的頭,自嘲道:“瞧我趕路都累傻了,跟你說的沒頭沒尾,你哪裡聽得懂?”然後長吸一口氣緩緩心跳,道:“上月明月門掌門陳九鼎來南會,說劉整投降蒙古後被封大將,他欲向蒙古獻計打造水師攻襄陽,若此計成,襄陽危在旦夕。”
繼先道:“劉整熟知宋軍防務要害,更精通水軍操練,若是讓他練成水軍,後患無窮。”
丁依卿忙問道:“現在你莫不是爲此事來襄陽?”
左寶書道:“我不是去襄陽,我是要去追趕宋崇文他們。”
繼先一聽此言,忙與丁依卿道:“果然是他。”
左寶書奇道:“莫非你們碰到了他?”
繼先道:“纔不久,我們在廟集相遇,見他帶一大隊人急匆匆向西北而去。”
“這麼說來,他們還未走太遠,我不消片刻便能追上。”左寶書略略疏鬆了下心情,然後又道:“劉整要在丹江口蒙古水軍大營打造艦隊,並操練水師,陳九鼎約南會一起偷襲他們的大營。”
繼先不解道:“明月們爲何要偷襲蒙古大營?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左寶書笑道:“不然不然,明月們與蒙古常有往來,暗中倒賣兵器,月輝堂的人常常進出蒙古大營,蒙古軍對他們疏於防備。陳九鼎視財如命,唯利是圖,倒賣軍火不知賺了多少錢財。這次他們探知丹江口的蒙古軍大營有一批剛從西域運來的炮彈,威力強大,專門用來攻打城池所用,陳九鼎已聯絡好蒙古軍中的內應,暗中倒賣一批賺取大錢,然後讓南會聯絡賣給范文虎,利錢均分。”
丁依卿嘲諷道:“若此事能成,也不失爲朝廷一利。”
左寶書慚愧道:“丁兄就不要嘲笑我們了,明月門被視爲江湖小丑,而南會是名副其實的朝廷叛逆,若說我們是爲宋廷謀利,說破天也沒人相信。”繼而正色道:“不過聽說西域火炮的威力強於宋軍數倍,若是真能將這批軍火賣給宋軍,絕對有利無害,但是明月門上當了。”
繼先等人大驚,不等繼先問及,左寶書又道:“據王總掌手下的人探知,蒙古得知此次倒賣的軍火欲銷往鄂州宋軍營,立即清查,將內部的軍火販子正法,並封鎖消息,設計引誘月輝堂的人上鉤,將他們一網打盡。”
繼先不禁驚異,“這麼絕密的消息,怎麼會泄漏出去?”
左寶書道:“陳九鼎與楊會領說及此事時,只有幾位總掌和堂主在場,並無外人,按理來說他人不可能知道,恐怕是蒙古那邊不小心走漏消息的。”
繼先點點頭,忽然繼先想到了什麼,腦海中閃過一個場景,喃喃道:“不對,難道是……不對。”
左寶書見繼先言語狀態奇怪,問道:“你怎麼了?”
繼先冷靜片刻,似在回憶什麼,然後道:“左大哥,你回去轉告楊會領要堤防自己的人,我懷疑你們南會仍然藏有奸細。”
左寶書心中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繼先謹言甚微,除非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不然絕不會憑空亂猜,於是謹慎道:“繼先,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你知道了什麼?”
繼先很遲鈍地搖了下頭,眼神凝滯,半晌才道:“我也說不清,總之感覺如此。”然後機靈一下擡起頭,目光深邃,“左大哥,前不久我們追查九華派的《繁花經》時,在嶽州與隴西四刀和楊豫輝等人大打出手,眼看就要將他們擒獲,不料卻被人設計救走了。隴西四刀效力蒙古,而楊豫輝正是隱身四狐中的火眼赤狐,救他們的人肯定跟他們也是一路的。”
“這是當然。”左寶書道。
繼先繼而神秘道:“事後,我無意撿起敵人射來的一根箭,卻發現上面印有南會的圖案標記。”
左寶書驚訝道:“什麼?竟有此事?”
這時,丁依卿明白繼先剛纔之言了,便問道:“繼先莫非懷疑泄露消息之人就在當日與陳九鼎商量事情的人裡面,而且那個人就是當日救走楊豫輝和隴西四刀之人?”
繼先點點頭。
左寶書沉默良久,然後道:“多虧繼先實言相告,我知道怎麼辦。事不宜遲,我要趕緊追上宋堂主他們,不然來不及了。”
繼先忙道:“左大哥快請上馬,我現在有其他事要辦,不然定陪左大哥同去。”
“你忙你的去吧,後會有期!”說着,便揚鞭飛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