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得那大小羣妖,一個個丫鈀掃帚,都上前亂撲蒼蠅。這大聖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乾淨他不宜笑,這一笑笑出原嘴臉來了,卻被那第三個老妖魔跳上前,一把扯住道:“哥哥,險些兒被他瞞了!”老魔道:“賢弟,誰瞞誰?”三怪道:“剛纔這個回話的小妖,不是小鑽風,他就是孫行者。必定撞見小鑽風,不知是他怎麼打殺了,卻變化來哄我們哩。”行者慌了道:“他認得我了!”即把手摸摸,對老怪道:“我怎麼是孫行者?我是小鑽風,大王錯認了。”老魔笑道:“兄弟,他是小鑽風。他一日三次在面前點卯,我認得他。”又問:“你有牌兒麼?”行者道:“有。”
擄着衣服,就拿出牌子。老怪一發認實道:“兄弟,莫屈了他。”
三怪道:“哥哥,你不曾看見他,他才子閃着身,笑了一聲,我見他就露出個雷公嘴來。見我扯住時,他又變作個這等模樣。”
叫:“小的們,拿繩來!”衆頭目即取繩索。三怪把行者扳翻倒,四馬攢蹄捆住,揭起衣裳看時,足足是個弼馬溫。原來行者有七十二般變化,若是變飛禽、走獸、花木、器皿、昆蟲之類,卻就連身子滾去了;但變人物,卻只是頭臉變了,身子變不過來,果然一身黃毛,兩塊紅股,一條尾巴。老妖看着道:“是孫行者的身子,小鑽風的臉皮,是他了!”教:“小的們,先安排酒來,與你三大王遞個得功之杯。既拿倒了孫行者,唐僧坐定是我們口裡食也。”三怪道:“且不要吃酒。孫行者溜撒,他會逃遁之法,只怕走了。教小的們擡出瓶來,把孫行者裝在瓶裡,我們纔好吃酒。”老魔大笑道:“正是!正是!”即點三十六個小妖,入裡面開了庫房門,擡出瓶來。你說那瓶有多大?只得二尺四寸高。怎麼用得三十六個人擡?那瓶乃陰陽二氣之寶,內有七寶八卦、二十四氣,要三十六人,按天罡之數,才擡得動。不一時,將寶瓶擡出,放在三層門外,展得乾淨,揭開蓋,把行者解了繩索,剝了衣服,就着那瓶中仙氣,颼的一聲,吸入裡面,將蓋子蓋上,貼了封皮,卻去吃酒道:“猴兒今番入我寶瓶之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若還能彀拜佛求經,除是轉背搖車,再去投胎奪舍是。”你看那大小羣妖,一個個笑呵呵都去賀功不題。
卻說大聖到了瓶中,被那寶貝將身束得小了,索性變化,蹲在當中。半晌,倒還蔭涼,忽失聲笑道:“這妖精外有虛名,內無實事。怎麼告誦人說這瓶裝了人,一時三刻,化爲膿血?若似這般涼快,就住上七八年也無事!”咦!大聖原來不知那寶貝根由:假若裝了人,一年不語,一年蔭涼,但聞得人言,就有火來燒了。大聖未曾說完,只見滿瓶都是火焰。幸得他有本事,坐在中間,捻着避火訣,全然不懼。耐到半個時辰,四周圍鑽出四十條蛇來咬。行者輪開手,抓將過來,盡力氣一-,-做八十段。少時間,又有三條火龍出來,把行者上下盤繞,着實難禁,自覺慌張無措道:“別事好處,這三條火龍難爲。再過一會不出,弄得火氣攻心,怎了?”他想道:“我把身子長一長,券破罷。”好大聖,捻着訣,念聲咒,叫“長!”即長了丈數高下,那瓶緊靠着身,也就長起去,他把身子往下一小,那瓶兒也就小下來了。行者心驚道:“難!難!難!怎麼我長他也長,我小他也小?如之奈何!”說不了,孤拐上有些疼痛,急伸手摸摸,卻被火燒軟了,自己心焦道:“怎麼好?孤拐燒軟了!弄做個殘疾之人了!”忍不住吊下淚來,這正是:遭魔遇苦懷三藏,着難臨危慮聖僧,道:“師父啊!當年皈正,蒙觀音菩薩勸善,脫離天災,我與你苦歷諸山,收殄多怪,降八戒,得沙僧,千辛萬苦,指望同證西方,共成正果。何期今日遭此毒魔,老孫誤入於此,傾了性命,撇你在半山之中,不能前進!想是我昔日名高,故有今朝之難!”正此悽愴,忽想起菩薩當年在蛇盤山曾賜我三根救命毫毛,不知有無,且等我尋一尋看。即伸手渾身摸了一把,只見腦後有三根毫毛,十分挺硬,忽喜道:“身上毛都如彼軟熟,只此三根如此硬槍,必然是救我命的。”即便咬着牙,忍着疼,拔下毛,吹口仙氣,叫“變!”一根即變作金鋼鑽,一根變作竹片,一根變作綿繩。扳張篾片弓兒,牽着那鑽,照瓶底下颼颼的一頓鑽,鑽成一個眼孔,誘進光亮,喜道:“造化!造化!卻好出去也!”才變化出身,那瓶復蔭涼了。怎麼就涼?原來被他鑽了,把陰陽之氣泄了,故此遂涼。
好大聖,收了毫毛,將身一小,就變做個——蟲兒,十分輕巧,細如須發,長似眉毛,自孔中鑽出,且還不走,徑飛在老魔頭上釘着。那老魔正飲酒,猛然放下杯兒道:“三弟,孫行者這回化了麼?”三魔笑道:“還到此時哩?”老魔教傳令擡上瓶來。
那下面三十六個小妖即便擡瓶,瓶就輕了許多,慌得衆小妖報道:“大王,瓶輕了!”老魔喝道:“胡說!寶貝乃陰陽二氣之全功,如何輕了!”內中有一個勉強的小妖,把瓶提上來道:“你看這不輕了?”老魔揭蓋看時,只見裡面透亮,忍不住失聲叫道:
“這瓶裡空者,控也!”大聖在他頭上,也忍不住道一聲“我的兒啊,搜者,走也!”衆怪聽見道:“走了走了!”即傳令:“關門關門!”
那行者將身一抖,收了剝去的衣服,現本相,跳出洞外。回頭罵道:“妖精不要無禮!瓶子鑽破,裝不得人了,只好拿了出恭!”喜喜歡歡,嚷嚷鬧鬧,踏着雲頭,徑轉唐僧處。那長老正在那裡撮土爲香,望空禱祝,行者且停雲頭,聽他禱祝甚的。那長老合掌朝天道:“祈請雲霞衆位仙,六丁六甲與諸天。願保賢徒孫行者,神通廣大法無邊。”大聖聽得這般言語,更加努力,收斂雲光,近前叫道:“師父,我來了!”長老攙住道:“悟空勞碌,你遠探高山,許久不回,我甚憂慮。端的這山中有何吉凶?”行者笑道:“師父,才這一去,一則是東土衆僧有緣有分,二來是師父功德無量無邊,三也虧弟子法力!”將前項妝鑽風、陷瓶裡及脫身之事,細陳了一遍,“今得見尊師之面,實爲兩世之人也!”長老感謝不盡道:“你這番不曾與妖精賭鬥麼?”行者道:
“不曾。”長老道:“這等保不得我過山了?”行者是個好勝的人,叫喊道:“我怎麼保你過山不得?”長老道:“不曾與他見個勝負,只這般含糊,我怎敢前進!”大聖笑道:“師父,你也忒不通變。常言道,單絲不線,孤掌難鳴。那魔三個,小妖千萬,教老孫一人,怎生與他賭鬥?”長老道:“寡不敵衆,是你一人也難處。八戒、沙僧他也都有本事,教他們都去,與你協力同心,掃淨山路,保我過去罷。”行者沉吟道:“師言最當,着沙僧保護你,着八戒跟我去罷。“那呆子慌了道:“哥哥沒眼色!我又粗夯,無甚本事,走路扛風,跟你何益?”行者道:“兄弟,你雖無甚本事,好道也是個人。俗雲放屁添風,你也可壯我些膽氣。”八戒道:“也罷也罷,望你帶挈帶挈。但只急溜處,莫捉弄我。”長老道:“八戒在意,我與沙僧在此。”
那呆子抖擻神威,與行者縱着狂風,駕着雲霧,跳上高山,即至洞口,早見那洞門緊閉,四顧無人。行者上前,執鐵棒,厲聲高叫道:“妖怪開門!快出來與老孫打耶!”那洞裡小妖報入,老魔心驚膽戰道:“幾年都說猴兒狠,話不虛傳果是真!”二老怪在旁問道:“哥哥怎麼說?”老魔道:“那行者早間變小鑽風混進來,我等不能相識。幸三賢弟認得,把他裝在瓶裡。他弄本事,鑽破瓶兒,卻又攝去衣服走了。如今在外叫戰,誰敢與他打個頭仗?”更無一人答應,又問又無人答,都是那裝聾推啞。老魔發怒道:“我等在西方大路上,忝着個醜名,今日孫行者這般藐視,若不出去與他見陣,也低了名頭。等我舍了這老性命去與他戰上三合!三合戰得過,唐僧還是我們口裡食;戰不過,那時關了門,讓他過去罷。”遂取披掛結束了,開門前走。
行者與八戒在門旁觀看,真是好一個怪物:鐵額銅頭戴寶盔,盔纓飄舞甚光輝。輝輝掣電雙睛亮,亮亮鋪霞兩鬢飛。勾爪如銀尖且利,鋸牙似鑿密還齊。身披金甲無絲縫,腰束龍絛有見機。手執鋼刀明晃晃,英雄威武世間稀。一聲吆喝如雷震,問道“敲門者是誰?”大聖轉身道:是你孫老爺齊天大聖也。”老魔笑道:“你是孫行者?大膽潑猴!我不惹你,你卻爲何在此叫戰?”行者道:“有風方起浪,無潮水自平。你不惹我,我好尋你?
只因你狐羣狗黨,結爲一夥,算計吃我師父,所以來此施爲。”
老魔道:“你這等雄糾糾的,嚷上我門,莫不是要打麼?”行者道:“正是。”老魔道:“你休猖獗!我若調出妖兵,擺開陣勢,搖旗擂鼓,與你交戰,顯得我是坐家虎,欺負你了。我只與你一個對一個,不許幫丁!”行者聞言叫:“豬八戒走過,看他把老孫怎的!”那呆子真個閃在一邊。老魔道:“你過來,先與我做個樁兒,讓我盡力氣着光頭砍上三刀,就讓你唐僧過去;假若禁不得,快送你唐僧來,與我做一頓下飯!”行者聞言笑道:“妖怪,你洞裡若有紙筆,取出來,與你立個合同。自今日起,就砍到明年,我也不與你當真!”那老魔抖擻威風,丁字步站定,雙手舉刀,望大聖劈頂就砍。這大聖把頭往上一迎,只聞——一聲響,頭皮兒紅也不紅。那老魔大驚道:“這猴子好個硬頭兒!”大聖笑道:“你不知,老孫是:生就銅頭鐵腦蓋,天地乾坤世上無。斧砍錘敲不得碎,幼年曾入老君爐。四鬥星官監臨適,二十八宿用工夫。水浸幾番不得壞,周圍-搭板筋鋪。唐僧還恐不堅固,預先又上紫金箍。”老魔道:“猴兒不要說嘴!看我這二刀來,決不容你性命!”行者道:“不見怎的,左右也只這般砍罷了。”老魔道:“猴兒,你不知這刀:金火爐中造,神功百鍊熬。鋒刃依三略,剛強按六韜。卻似蒼蠅尾,猶如白蟒腰。入山雲蕩蕩,下海浪滔滔。琢磨無遍數,煎熬幾百遭。深山古洞放,上陣有功勞。
攙着你這和尚天靈蓋,一削就是兩個瓢!”大聖笑道:“這妖精沒眼色!把老孫認做個瓢頭哩!也罷,誤砍誤讓,教你再砍一刀看怎麼。”那老魔舉刀又砍,大聖把頭迎一迎,乒乓的劈做兩半個;大聖就地打個滾,變做兩個身子。那妖一見慌了,手按下鋼刀。豬八戒遠遠望見,笑道:“老魔好砍兩刀的!卻不是四個人了?”老魔指定行者道:“聞你能使分身法,怎麼把這法兒拿出在我面前使!”大聖道:“何爲分身法?”老魔道:“爲甚麼先砍你一刀不動,如今砍你一刀,就是兩個人?”大聖笑道:“妖怪,你切莫害怕。砍上一萬刀,還你二萬個人!”老魔道:“你這猴兒,你只會分身,不會收身。你若有本事收做一個,打我一棍去罷。”大聖道:“不許說謊,你要砍三刀,只砍了我兩刀;教我打一棍,若打了棍半,就不姓孫!”老魔道:“正是,正是。”
好大聖,就把身摟上來,打個滾,依然一個身子,掣棒劈頭就打,那老魔舉刀架住道:“潑猴無禮!甚麼樣個哭喪棒,敢上門打人?”大聖喝道:“你若問我這條棍,天上地下,都有名聲。”
老魔道:“怎見名聲?”他道:“棒是九轉鑌鐵煉,老君親手爐中煅。禹王求得號神珍,四海八河爲定驗。中間星斗暗鋪陳,兩頭箝裹黃金片。花紋密佈鬼神驚,上造龍紋與鳳篆。名號靈陽棒一條,深藏海藏人難見。成形變化要飛騰,飄-五色霞光現。
老孫得道取歸山,無窮變化多經驗。時間要大甕來粗,或小些微如鐵線。粗如南嶽細如針,長短隨吾心意變。輕輕舉動彩雲生,亮亮飛騰如閃電。攸攸冷氣逼人寒,條條殺霧空中現。降龍伏虎謹隨身,天涯海角都遊遍。曾將此棍鬧天宮,威風打散蟠桃宴。天王賭鬥未曾贏,哪吒對敵難交戰。棍打諸神沒躲藏,天兵十萬都逃竄。雷霆衆將護靈霄,飛身打上通明殿。掌朝天使盡皆驚,護駕仙卿俱攪亂。舉棒掀翻北斗宮,回首振開南極院。金闕天皇見棍兇,特請如來與我見。兵家勝負自如然,困苦災危無可辨。整整挨排五百年,虧了南海菩薩勸。大唐有個出家僧,對天發下洪誓願。枉死城中度鬼魂,靈山會上求經卷。
西方一路有妖魔,行動甚是不方便。已知鐵棒世無雙,央我途中爲侶伴。邪魔湯着赴幽冥,肉化紅塵骨化面。處處妖精棒下亡,論萬成千無打算。上方擊壞鬥牛宮,下方壓損森羅殿。天將曾將九曜追,地府打傷催命判。半空丟下振山川,勝如太歲新華劍。全憑此棍保唐僧,天下妖魔都打遍!”
那魔聞言,戰兢兢舍着性命,舉刀就砍。猴王笑吟吟使鐵棒前迎。他兩個先時在洞前撐持,然後跳起去,都在半空裡廝殺。這一場好殺:天河定底神珍棒,棒名如意世間高。誇稱手段魔頭惱,大捍刀擎法力豪。門外爭持還可近,空中賭鬥怎相饒!一個隨心更面目,一個立地長身腰。殺得滿天雲氣重,遍野霧飄飄。那一個幾番立意吃三藏,這一個廣施法力保唐朝。
都因佛祖傳經典,邪正分明恨苦交。那老魔與大聖鬥經二十餘合,不分輸贏。原來八戒在底下見他兩個戰到好處,忍不住掣鈀架風,跳將起去,望妖魔劈臉就築。那魔慌了,不知八戒是個呼頭性子,冒冒失失的唬人,他只道嘴長耳大,手硬鈀兇,敗了陣,丟了刀,回頭就走。大聖喝道:“趕上!趕上!”這呆子仗着威風,舉着釘鈀,即忙趕下怪去。老魔見他趕的相近,在坡前立定,迎着風頭,幌一幌現了原身,張開大口,就要來吞八戒。八戒害怕,急怞身往草裡一鑽,也管不得荊針棘刺,也顧不得刮破頭疼,戰兢兢的,在草裡聽着梆聲。隨後行者趕到,那怪也張口來吞,卻中了他的機關,收了鐵棒,迎將上去,被老魔一口吞之。唬得個呆子在草裡囊囊咄咄的埋怨道:“這個弼馬溫,不識進退!那怪來吃你,你如何不走,反去迎他!這一口吞在肚中,今日還是個和尚,明日就是個大恭也!”那魔得勝而去。這呆子才鑽出草來,溜回舊路。
卻說三藏在那山坡下,正與沙僧盼望,只見八戒喘呵呵的跑來。三藏大驚道:“八戒,你怎麼這等狼狽?悟空如何不見?”
呆子哭哭啼啼道:“師兄被妖精一口吞下肚去了!”三藏聽言,唬倒在地,半晌間跌腳拳胸道:“徒弟呀!只說你善會降妖,領我西天見佛,怎知今日死於此怪之手!苦哉,苦哉!我弟子同衆的功勞,如今都化作塵土矣!’那師父十分苦痛。你看那呆子,他也不來勸解師父,卻叫:“沙和尚,你拿將行李來,我兩個分了罷。”沙僧道:“二哥,分怎的?”八戒道:”分開了,各人散火:你往流沙河,還去吃人;我往高老莊,看看我渾家。將白馬賣了,與師父買個壽器送終。”長老氣呼呼的,聞得此言,叫皇天,放聲大哭。且不題。
卻說那老魔吞了行者,以爲得計,徑回本洞。衆妖迎問出戰之功,老魔道:“拿了一個來了。”二魔喜道:“哥哥拿的是誰?”老魔道:“是孫行者。”二魔道:“拿在何處?”老魔道:“被我一口吞在腹中哩。”第三個魔頭大驚道:“大哥啊,我就不曾吩咐你,孫行者不中吃!”那大聖肚裡道:“忒中吃!又禁飢,再不得餓”慌得那小妖道:“大王,不好了!孫行者在你肚裡說話哩!”老魔道:“怕他說話!有本事吃了他,沒本事擺佈他不成?
你們快去燒些鹽白湯,等我灌下肚去,把他噦出來,慢慢的煎了吃酒。”小妖真個衝了半盆鹽湯。老怪一飲而幹,窪着口,着實一嘔,那大聖在肚裡生了根,動也不動,卻又攔着喉嚨,往外又吐,吐得頭暈眼花,黃膽都破了,行者越發不動。老魔喘息了,叫聲:“孫行者,你不出來?”行者道:“早哩!正好不出來哩!”老魔道:“你怎麼不出?”行者道:“你這妖精,甚不通變。我自做和尚,十分淡薄:如今秋涼,我還穿個單直裰。這肚裡倒暖,又不透風,等我住過冬纔好出來。”衆妖聽說,都道:“大王,孫行者要在你肚裡過冬哩!”老魔道:“他要過冬,我就打起禪來,使個搬運法,一冬不吃飯,就餓殺那弼馬溫!”大聖道:“我兒子,你不知事!老孫保唐僧取經,從廣裡過,帶了個折迭鍋兒,進來煮雜碎吃。將你這裡邊的肝腸肚肺細細兒受用,還彀盤纏到清明哩!”那二魔大驚道:“哥啊,這猴子他幹得出來!”
三魔道:“哥啊,吃了雜碎也罷,不知在那裡支鍋。”行者道:“三叉骨上好支鍋。”三魔道:“不好了!假若支起鍋,燒動火煙,-到鼻孔裡,打嚏噴麼?”行者笑道:“沒事!等老孫把金箍棒往頂門裡一搠,搠個窟窿:一則當天窗,二來當煙洞。”老魔聽說,雖說不怕,卻也心驚,只得硬着膽叫:“兄弟們,莫怕,把我那藥酒拿來,等我吃幾鍾下去,把猴兒藥殺了罷!”行者暗笑道:“老孫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時,吃老君丹,玉皇酒,王母桃,及鳳髓龍肝,那樣東西我不曾吃過?是甚麼藥酒,敢來藥我?”那小妖真個將藥酒篩了兩壺,滿滿斟了一鍾,遞與老魔。老魔接在手中,大聖在肚裡就聞得酒香,道:“不要與他吃!”好大聖,把頭一扭,變做個喇叭口子,張在他喉嚨之下。那怪-的嚥下,被行者-的接吃了。第二鍾嚥下,被行者-的又接吃了。一連嚥了七八鍾,都是他接吃了。老魔放下鍾道:“不吃了,這酒常時吃兩鍾,腹中如火,卻纔吃了七八鍾,臉上紅也不紅!”原來這大聖吃不多酒,接了他七八鍾吃了,在肚裡撒起酒風來,不住的支架子,跌四平,踢飛腳,抓住肝花打鞦韆,豎蜻艇,翻根頭亂舞。
那怪物疼痛難禁,倒在地下。畢竟不知死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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