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太太將蘇懷清的信函展開查看。
除了向她請安之外,裡面的內容與家人稟告的差不多。
“將藥鋪管事過來見我。”蘇大太太吩咐下去,在懷清來之前,她要將賬目做好,免得會被懷清察覺。
管事退下去之後,蘇大太太皺起眉頭坐在錦杌上,真沒想到官藥局選了陳家村的十八味藥材,那十八味藥材都是北方盛產的主藥,有了這個名聲在,陳家村的熟藥還怕賣不出去?
真是可笑,蘇家的藥鋪竟然沒有爭過小小的陳家村。
蘇大太太想到自己在鎮州見到謝良辰的情形,早知曉會有今日,那天她就不會幫忙讓謝良辰順利地離開謝家,更不會幫謝良辰要回那兩塊山地。
陳家村賣的第一味制黃精,就是從那山地中挖出的。
蘇大太太有種被愚弄的感覺。
……
陳家村。
織房內外一片熱鬧,陳家村入冬之後走了不少毛織物,卻都賣給了商賈,陳老太太的毛襪子是唯一留下的物件兒,許多人都盤算着明年有了銀錢或許自家也能留一些,不曾這樣的奢望今年就實現了。
織房做出的第一條被子給趙婆婆,讓趙婆婆睡了個安穩覺,但趙氏早就糊塗了,睡得暖和了就問媳婦,天這麼暖和,爲啥不帶她出去走走。
“娘,現在可冷咧,冬天呢。”
趙氏道:“莫要覺得我老了就騙我,天冷還是暖和我還不知曉?天冷的時候凍死人咧,我家小四、小六都凍死了,能這樣?能這樣?”
趙氏喝着粟米粥和媳婦犟嘴。
“咱們陳家村有羊毛做的被子了,所以您覺得暖和。”
趙氏沉默了半晌才又大怒:“還騙我,羊毛做的被子?那是什麼東西?京中的達官顯貴才能蓋。”
趙氏媳婦將被子拉起來,讓趙氏將手伸入布帛中摩挲其中的羊毛。
趙氏粗礪的手一遍遍的摩挲,半晌眼睛微紅:“真軟,真暖和。”
過了一會兒趙氏又將這番話忘記了,趙氏媳婦這次直接將婆母的手按進羊毛被子中,趙氏就這樣反反覆覆地摸着,不知什麼時候腦子似是更糊塗了,又似更清醒了,不停地喊人道:“快……快將我的四兒和六兒抱過來,讓他們都暖和暖和。
還有這麼好的東西,真好,可真好。”
陳老太太站在旁邊抹眼淚,等到趙氏安靜下來,她拿了一把梳子給趙氏捋頭髮:“可憐見的,你多活幾日吧,替你的兒女們多活些日子。”
接下來幾天陳家村許多人都摸到了又軟又暖和的毛織物,大家的心情比第一次做毛織物賣銀錢還高興,總覺得買來的這些羊毛比往常的都要軟和。
孩子們擠在炕上,一家人雖然只能蓋這一條被子,但彷彿外面的冷風都再也吹不進來了。
“娘,”黑蛋睡着之前拉着高氏,“有阿姐真好。”
陳詠勝聽到兒子說話,低着頭繼續看賬目,在軍中丟了一條胳膊的漢子,此時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胸口傳來酸澀的滋味兒。
第二天,孫家村的人頂着冷風來了陳家村。
幾個人在陳老太太屋子裡碰面。
陳玉兒爲大家倒了熱茶,就坐在旁邊與陳老太太一起做針線。
孫江和孫方對視一眼,作爲里正的孫江開口道:“我們村子攏了攏銀錢,也買了兩處山地,明日就去衙署做文書。”
謝良辰目光落在孫江和孫方單薄的衣衫上:“拿出這麼多銀錢,還要越冬呢。”
“夠用,夠用,”孫江道,“每年吃不飽也要過冬天,今年買了不少的粗糧,我們村子裡的人剩下的不多,我們商量了一下,也不分戶了,大家擠在好一點的房子裡,熬到明年春天就好了。
但是這山地是一定要買的,寧願苦着眼前,將來能好就成。”
說完這話孫江停頓片刻,頗爲不好意思地看着謝良辰:“就是得麻煩謝大小姐教我們種藥材。”
謝良辰既然將準備種藥材的事告訴了大家,就沒準備要藏私,大齊的土地廣闊,別說一個鎮州,就算北方山中到處種了藥材也照樣能賣得出去。
到那時候藥材的價錢就會便宜不少,窮苦的人才能看得起病,吃得上藥,而村中百姓也能多賺一筆銀錢。
鎮州開了官藥局,再在山中種植藥材,先打開局面,說不得這裡會變成北方藥材聚集之地。
總之對大家有益無害。
謝良辰向孫江道:“大家都是相互幫襯,光靠陳家村也不能成事,等村子裡將山地買好了,我與二舅舅過去看看藥材要種在哪裡,趁着播種之前需要準備好種子,有些藥材還要提前育苗。”
孫江連連應承。
孫江、孫方走之前,陳詠勝還叮囑:“村裡還有銀錢的話,買些東西保暖,今年冬天比去年難熬。”
孫江將陳詠勝的話聽了進去,回到村中就準備做些打算。
送走了孫家人,謝良辰帶着黑蛋幾個一起去了山中,她還要去山中仔細查看幾次,在自己畫的輿圖中簡單做些標記,回來的路上還得去集市上買些蜜,許先生和她一起試着做成藥,其中一步需要煉蜜。
幾個人頭上都帶着毛織的帽子,身上也穿了暖和的衣衫,一路走一路說話。
下山的時候天色不早了,謝良辰不由地加快了腳步,想要早些入城,免得市集店鋪關了門。
正往前行,身邊傳來一陣馬蹄聲響,她下意識地側頭看過去,沒有看馬上的人,而是瞄一眼黑蛋幾個孩子,生怕他們打鬧的時候沒注意,被馬踏傷。
陳子庚去東籬先生那裡沒回來,她就要多留幾分精神看護黑蛋他們,
黑蛋卻先一步拉扯着她向路邊靠去,一副要緊緊護住她的模樣。
謝良辰伸手揉了揉黑蛋的頭頂,正要說話,就聽一個清朗的聲音:“謝大小姐?”
謝良辰擡起頭順着聲音望去,只見之前過去的兩騎不知什麼時候折返,其中一人正在看她。
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讓謝良辰先是一怔,然後就被熟悉感籠罩,不止是因爲他救過她,而且在前世很長一段日子裡,她經常會在蘇家的書房中,擡起頭看着他的畫像出神,當然不是在打量他的人,想他的事,而是一種習慣,在思量事情時,下意識的習慣。
等到那人從馬背上躍下,謝良辰也行禮道:“蘇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