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父子同樣循聲望去,只見一頂官轎停下,衙役掀開轎簾,一位帶着鬍子笑眯眯的中年男子躬身下來。
衛雨伯見此人後殷勤上前,語調中透着驚訝和疑惑,作揖行李:“通大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來人正是知州通佐。
通佐卻連衛雨伯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朝着林彥問走去:“你就是林成德林大人的公子吧?生得可真是一表人才。林大人近來可好?”
“父親安好,多謝通大人。”林彥問是第一次見通佐,但心中清楚,這是爹爹給他兜底的人。
衛家父子見通佐竟然對林彥問這般殷勤,雖然不知道“林成德”是何許人也,但能讓知州的巴結的官員,肯定在京中地位不低。
同樣驚訝的還有陶綰綰和沈豆蔻,原本生死一線,眼見林彥問就要鋃鐺入獄了,旋即出現轉機,都不明所以。
現在林彥問在和知州大人交談,她就算滿肚子疑惑,也不方便過去詢問。
穆九倒並不怎麼驚訝。他一直都知道林彥問身份尊貴,肯定是某位身居高位的要臣之子,只是現在才知道,林彥問竟然如今備受聖恩的藥署署長的公子。
靖國的皇帝癡迷養生,林成德掌管的藥署漸漸地從不起眼的小部門變成深受隆恩。
“林公子,哦不,林大人。你說你,讓你爹隨便在京中給你安排個職務,不比來西洲蹚渾水的強?這裡窮山惡水的,哪裡您養尊處優嬌養出來的金貴身子受得了的喲。”通佐站在林彥問身邊,和他熱絡地閒聊。
此時,衛家父子面如豬肝,不用多想便知道謀算了一個後臺硬的高官之子,這可如何是好?
衛家父子交換一個神色,額頭上的虛汗密密麻麻地往外冒,恐懼填滿整個心臟。
林彥問和通佐還在閒聊:“多謝通大人關心,我不願永遠在父親的羽翼下,想自己出來闖蕩闖蕩。”
“叫什麼大人,按照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世伯。”通佐和林彥問壓根就沒什麼關係,不過是想和他攀關係。
陶綰綰和沈豆蔻見此狀況,也不知要不要上前插話,只能乾站着。
林彥問受慣了阿諛奉承,顯得雲淡風輕:“通大人,我侍衛受了傷,要不先去治療一下?”
“是是是,你看看,我竟然把這一茬給忘了,都怪我看見世侄太激動。對令尊甚是思念啊!”通佐滿面春風地說着話,同時又望向衛家父子,笑容不及眼底,那眼神讓人冷汗淋漓。
“噗通”一聲,衛家父子渾身癱軟,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也不再狡辯,直接求饒,“請大人饒命!”
“這兩個大逆不道的明日再處理,世侄,先去府衙住下。”通佐熱情地邀請,同時對衙役說,“老人啊,將這兩個混賬東西打入大牢,明日由林大人親自審理!”
林彥問始終和通佐保持距離,他客氣又疏離地說:“多謝通大人,彥問明日正式履職,再入駐縣衙也不遲。今日就暫住客棧了。”
通佐多次邀請,但林彥問不爲所動,只能作罷。
***
雲景山莊內,陶梟聽見暗衛來報,素來平和的語調竟然拔高,他驚訝不已:“什麼?林彥問是林成德之子?”
“是。知州大人在大庭廣衆之下親口說的,林彥問也承認。這不會有錯。”冥深答。
陶梟劍眉一蹙,放下手中的毛筆,走到窗邊,望着暮色漸沉的天際,喃喃自語:“沒想到,他竟然是林成德之子。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冥深不知道陶梟喃喃自語些什麼,他跟陶梟的時間不久,對許多事情都不瞭解。
陶梟兀自站在窗邊,望着快要黑下來的夜空,心想:在黑夜裡踽踽獨行這麼久,也是該讓我看到一絲曙光了吧。
“我妹呢。”陶梟聲音輕的好像要在夜風中散去一般。
冥深:“先前同林公子在一起。”
“下山吧。”陶梟說。
***
通佐和衛家父子都離開,令人緊張壓抑的危險徹底消失。
陶綰綰邁着小碎步,像只小貓咪一樣湊到林彥問身邊,笑盈盈地問:“彥問,你竟然不止是縣官,聽起來,你爹是個高官?比知州都厲害?”
“不敢不敢。”林彥問笑道。
“你有這家世,爲什麼不用,非要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穆九見陶綰綰小臉紅撲撲的,好似懷春少女一般,又想起自己自幼無父無母,自卑不已,便忍不住擠兌陶綰綰兩句:“你以爲誰都像你,張口閉口就是雲景山莊?”
“呸,要你管?”陶綰綰白了穆九一眼,又望向林彥問,緊張地心跳加速:“那以後我代理的訴訟案子,你可要幫幫我!尤其是豆蔻的案子,現在還沒個定論。還有沈老爺的死因,也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會秉公執法的,不會有一樁冤案。”林彥問言辭鑿鑿,雙眸能發出堅定的光。
沈豆蔻見陶綰綰始終記掛着自己的事情,感動不已,越發慶幸能有她這個朋友。
陶綰綰點頭如搗蒜,將一縷頭髮順到胸前,在指尖上繞圈圈,如少女一般害羞:“彥問,你看現在危機也解除,春天到了,明日我們一起遊船好不好?”
“在下公務在身,恐怕沒時間。”林彥問思索後認真地回絕。
穆九迫不及待地道:“綰綰,我有時間,我陪你去。”
陶綰綰朝他翻白眼:“誰稀罕!”
林彥問還有公務要忙,便和三人作揖告辭,和驚歌一起朝不知名客棧走去。
陶綰綰心情愉悅,拉着沈豆蔻一起逛街,穆九死皮賴臉地跟上,遭到嫌棄:“我們買胭脂水粉,你跟來作甚?”
“我也買。”穆九厚着臉皮道。
“你又不需要!”
“我買來送人也不行嗎?”穆九氣鼓鼓地反問。
陶綰綰上下打量他,橫看豎看之後才憋出一句話:“哪家姑娘被你看上?可真是倒八輩子血黴!”
“你!”穆九氣得不打一處出!
陶綰綰指着自己的鼻子,大言不慚地說:“你看上我了?我看不上你!再見!”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從來都只有自己氣別人,沒有別人氣自己的穆九,這會兒鬢角的碎髮被他嘴一咧,吹得飄起來:“看上你?我又不眼瞎!”
沈豆蔻不理會兩人鬥嘴,自顧自走到銀飾店內挑選首飾。
陶綰綰和穆九兩人也跟進去。
豆蔻朝着小二勾勾手指,讓他端着脫托盤過來,她拿起兩個銀飾放在髮髻上,銀飾下面的穗子叮鈴鈴作響,清脆悅耳:“綰綰,這個好看嗎?”
陶綰綰誇讚:好看!”
沈豆蔻連忙將髮飾放到托盤中,對小二道:“這個我要了。”
“綰綰,你覺得冀沉哥哥會喜歡這個嗎?”沈豆蔻又拿起一對粉色瑪瑙的耳墜,期待地問。
陶綰綰餘光正好瞥見陶梟從路邊經過,連忙衝出去,叫住他:“哥哥,你怎麼有閒工夫逛街?”
陶梟驚訝地回過頭,看見三人在首飾店裡,搖着扇子進來,笑盈盈地道:“怕你闖禍,特來看看。”
“嗐,沒啥事兒,本想護着彥問,卻沒想到他可以拼爹。哥,你知道他爹是誰嗎?”
“林成德嘛。”陶梟自然而然地說。
“無趣,什麼都瞞不了你。”陶綰綰噘着嘴,繼續說,“有彥問主持公道,豆蔻的案子便有希望了。我約他遊船,他……”
“綰綰,哥哥有話對你說。”陶梟語調溫柔如水,在燭光下越發輕柔。
陶綰綰停下挑選首飾的動作,疑惑的望向陶梟。他鮮少這麼說話的:“嗯?什麼話?”
“從今往後,你不準和林彥問來往。”陶梟是在命令,但卻輕聲細語。
“爲什麼?”陶綰綰一愣。從小到大,陶梟都是把她捧在掌心裡疼愛的,不曾強迫她做什麼。
但此時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
“沒有爲什麼。”陶梟冷聲說,不容置喙。
“我不。”陶綰綰覺得委屈,又覺得莫名其妙,倔強地回絕。
陶梟只是定定地,深深地望着她:“陶綰綰。”
那一瞬間,陶綰綰腦海中一陣轟鳴,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