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到嘴邊的話,驀地吞嚥了下去。
眸子裡蒙上了一層陰霾,看着水清漪的目光透着別樣的異光。心中是篤信了水清漪將人率先送走,定是察覺到什麼,讓那小賤蹄子去搬救兵。
南門萱茫然的看着四周,氣息陡然轉變,空氣彷彿都在這一瞬凝滯了。她不知顧夫人要說什麼,但卻隱約覺得顧夫人是要替她說話。
上官羽餘光睨向水清漪,見她穩如泰山,巋然不動的坐着。眼睫微微顫動,移着步子,站在水清漪的身後,也算是表明了她的立場。
水清漪恍若未見,將手邊的茶往上官羽推了一下。
上官羽眸子裡注入了一道異彩,水清漪這一舉動,令她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代表着水清漪要護着她,那麼顧家也便傷不了她分毫!
緊繃的身子鬆懈了下來,捧着茶杯,不經意的詢問道:“夜大人……郡主要與夜大人成親麼?”
水清漪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沉吟了半晌道:“不用。”他們本就已經成婚,爲何還要成婚?
上官羽眸子清澈的宛如一汪春水,微微晃盪着漣漪,歸於了平靜,含笑的說道:“夜大人雖是西北大將軍身邊的紅人,可配郡主……身份到底是低了一些。以攝政王對郡主的疼寵,恐怕郡主的夫婿都要經過攝政王的重重把關。”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夫人眼皮子跳了跳,將目光轉向逆光而來的二人。一白一紫,一飄渺如仙,一邪魅如魔。
水清漪看着二人並肩走來,看似相處融洽,不禁眉梢微挑。
實際上,龍幽相當的不待見長孫華錦。若不是他的長姐自小失散,流落異國他鄉,也輪不上長孫華錦摘了他長姐這朵矜貴的嬌花。
而長孫華錦並未意識到他討了便宜,不曾用心待他的長姐,以至於讓她吃了不少的苦。
今日若非趕巧,聽聞長姐有危險,他定不會允許長孫華錦尾隨而來。
長孫華錦看着彆扭的小舅子,空餘嘆息。他們對他偏見已深,想要轉換他們對他的觀點,不是一朝一夕。他只有盡力而爲!
在龍幽的注視下,長孫華錦徑自走到了水清漪的身旁,看着她一隻手抵在腰後,眸眼微沉,順手從榻上拿着大迎枕塞在她的腰後,讓她靠着舒適些。
水清漪感覺腰際一熱,輕重適宜的力度,輕輕的揉着她的腰,酸脹感隱隱的散去。舒服的想要趴在小几上,可這裡這麼多的人瞧着,她與長孫華錦的關係如今極爲的尷尬,不太妥當。
扭動着腰肢,示意長孫華錦將手拿開。
長孫華錦卻是想着在宮宴上他那般舉止親暱,他們的關係昭然若揭,那麼便不必避嫌。見她扭動着腰肢,誤以爲揉痛了她,力道愈發的輕柔。
水清漪腰間一陣酥癢,回頭瞪了長孫華錦一眼。
“難受?”長孫華錦心裡邊擔憂,莫不是在水榭受到了驚嚇?目光凌厲如刀的看向南門萱,冷冽的說道:“南門家是麼?”
南門萱被長孫華錦的目光威懾住,呆滯的點頭。隨即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南門萱心亂如麻,手足無措的看向顧夫人,可顧夫人並未多看她一眼,甚至顧夫人看着二人的眼神帶着防備與警惕,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南門萱心驚膽顫,一股寒涼之氣從腳底躥到頭頂。見長孫華錦垂着頭專注的給水清漪揉腰,再無其他,心裡悄然舒了一口氣。旋即,感受到一道冰冷如刺的目光盯着她的後背,背脊僵硬,沁出了冷汗。
不用想,也知那充滿殺氣的目光,來自龍幽!
南門萱顫抖的手扶住屏風,雙腿發軟,她心中後悔了,不知怎得着了魔,在這個時候對付水清漪。
“本王長姐自小不在富貴人家長大,不懂這些個規則,有得罪的地方顧夫人講出來,本王代長姐給你們賠罪。”龍幽攏袖站在門口,眉頭緊蹙,幽冷的眸子裡毫不掩飾的厭惡。
顧夫人心尖兒一顫,龍幽這句話帶着濃濃的警告……不,不是警告,他只是讓她們將方纔的不滿說出來,他用他的手段來解決。至於如何解決,西越人都心知肚明。正是明白,顧夫人才心中後怕。原以爲事情極好解決了,卻沒有料到水清漪留有一手,將這個煞星給招來。
顧夫人乾巴巴的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公主溺水,有人瞧着是郡主推下水。公主是千金之軀,作爲主人家,我自然要問個明白,好給郡主與皇后一個交代。”
顧夫人不想惹火燒身,便將南門萱給推出來。
南門萱臉色蒼白如紙,惶恐的看着龍幽,觸及他目光的一瞬,南門萱只覺得心跳都要停止了。眼底濃重的煞氣,彷彿一隻無形的手,緊攫着她的脖子,似要擰斷。
“可惜了一雙好眼。”龍幽收回視線,發出了感概。修長勻稱的手指中夾着細如牛毛的銀針,雪光下散發着森寒的光芒。
南門萱渾身彷彿被定住,僵挺的看着龍幽,一雙水靈的眸子裡透着絕望。
他這是要毀去她的雙目!
不——
她不要。
南門萱情急之下,將躲在她身後的丫鬟給拉了出來,指着她說道:“是她,都是她做的……”
衆人心知肚明,丫鬟就算做這件事,也是經過主子的授意。若不然誰會對一個身份貴重,無冤無仇的人下手?
丫鬟嚇得整個人哆嗦,沒有多想,跪在地上磕頭道:“是奴婢做的,奴婢瞧着小姐受了委屈,要替她出氣,這纔將公主推下湖。郡主沒有與公主提及小姐,公主也不會羞辱了小姐,奴婢看着公主站在水榭,一時鬼迷心竅。後來出事,害怕查出來,心裡又記怪着郡主,這纔將髒水潑郡主的身上。”
丫鬟的承認,令衆人瞠目結舌。
水清漪心中的疑惑更甚,仔細打量着南門萱,那股熟悉感涌上心頭。疑惑的詢問道:“你可認識她?”
長孫華錦專注的看着盯着她的腰際,目光裡飽含着柔情,嗓音低沉的說道:“不認識。”
“我爲何見她有點熟悉?”水清漪說出心裡頭的疑惑。
長孫華錦淡淡的說道:“她與那些女人有共同點,都針對你。”
水清漪仔細想想,在這邊當真沒有一個可交心的人。唯一談得來的便只有安悅欣了。
想到安悅欣,便記起有些日子不曾見到她。每回與她在一起,她都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令人費解。
“她們覺得與我相比較,心裡會有極大的落差。她們自小便是被嬌寵,放在手心裡呵護着長大。而我不過是一介村姑,憑空出現在她們穩定的一個圈子裡,身份地位比她們都高,心裡難以接受。”
這樣的落差本沒有什麼,一旦參雜着利益之後,落差感便會膨脹加劇。尤其,在這個社會,女子的地位便是跟着一個夫君水漲船高。嫁給一個好夫君,即使孃家家世低,也不妨事。孃家家世高,低嫁了去只會惹人笑話。水清漪的強勢介入,讓她們升起了危機感,所以一致的仇視與排斥。
長孫華錦心思並不在此,清淡的嗯了一聲,收回手,旁若無人的將水清漪摟緊懷中。
龍幽眸光幽邃,冰冷如錐的直視着長孫華錦。見長孫華錦將他無視了徹底,抿緊薄脣,擰着眉頭道:“拖下去。”忽而,脣瓣掠過一抹冷冽的笑:“謀害公主按西越律法,九族皆誅!”
丫鬟一驚,誅九族?
驚恐的瞪大了眼珠,張嘴想要說什麼,卻被南門萱搶先說道:“皇后娘娘是明事理之人,公主如今安然無虞,不會無事。”
丫鬟心中稍定,便瞧見龍幽目光詭譎,脣角劃過嗜血的笑。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這才意識到她招惹的是什麼樣的人!早不認,晚不認,偏巧在魅王來的時候認罪,不是趕着送死?
心裡搖擺不定,想要解釋,看到南門萱威脅的目光,不由得住了嘴,被人拖了下去。
事情算是落下了帷幕,可龍幽並不打算就這樣收場,若不敲山震虎,這些不知死活的人,依舊尋找水清漪的麻煩。
水清漪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徒增是非,雖然他們敢怒不敢言,免不得會對攝政王府有影響。畢竟,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明面上來。面色溫和的對龍幽道:“幽兒,出來久了,我身子疲乏,咱們先回府。”
龍幽眸子裡的冰封轉瞬消融,緊張的說道:“傷着了?”看着衆人的眸子裡迸發着殺氣。
顧夫人大氣不敢出,連忙說道:“大抵郡主有了身子,所以容易疲乏。”
龍幽一瞬不順的看着水清漪,得到她的回答,這才鬆了一口氣,從長孫華錦手中將水清漪搶過來,帶着人回府。
南門萱癱軟在地,譏誚的看了顧夫人一眼,強憋着一口氣起身回府。
顧夫人看着牀榻上依舊昏睡的瑞敏,眸子裡閃過陰狠,未曾來到這一回沒有拉倒水清漪,反倒惹了一身騷。讓人進宮通知皇后,瑞敏落水,情況不穩。
而走出顧府的水清漪看着身旁恢復正常的龍幽,滿眼欣喜的說道:“你好了?”
龍幽不自在的點頭,冷峻的面容緊繃,目光卻是柔和了不少,看着水清漪帶着寵溺。似大哥哥看着小妹妹一般,責備的說道:“你輕饒了她們,她們非但不知感恩,日後變本加厲的刁難你。”
水清漪諱莫如深的說道:“有些事情,不必明目張膽,我自有主張。”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顧府,眼底閃過一抹蝕骨的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