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連跑帶飛,上了雲景山,直接找到蕭珮道:“方纔在山腳下遇見鄭一鳴,我給他指了相反的路,還有點時間,咱們從後山離開。”
“你們下山了?”蕭珮看着蕭稚一張大花臉,冷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緊張:“他可有認出……”
“沒有。”林森打斷蕭珮的話,屋子裡看了一圈,視線落在長孫華錦與水清漪的身上:“他們在這裡給你做掩護。”
這裡有人生存過的煙火氣息,他們走了,鄭一鳴找上來,便會露出破綻。
可林森心裡依舊不太放心,長孫華錦與鄭一鳴是多年故交,無意間透出蕭珮的行蹤……
蕭珮拽了林森一下,長孫華錦若是想要泄露她的行蹤,她也不能安然在這裡度過幾年。但是,這幾年的躲避,她已經疲累了,不想要再躲藏起來。
她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爲何要像做賊般的躲起來?
她不想要委屈了孩子,他該有正常的生活,而不是久居山上,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他還那麼小,路那麼長,難道躲一輩子?
蕭珮搖了搖頭:“怕什麼?這回不走了。”
“蕭珮……”林森打算勸服蕭珮與他一同離開,不知爲何,在山下見到鄭一鳴的時候,心頭不安。
“林森,這幾年多謝你對咱們母子的關照。這是我與鄭一鳴的恩怨,是時候解決。”蕭珮眼底隱有水光波動,手指摩挲着蕭稚臉上的泥塵,笑中帶淚道:“我不想稚兒跟着我受着委屈,我不曾對不起他,稚兒更無辜,我們兩個爲何要躲躲藏藏?而辜負我們母子的卻享着齊人之福?這一次,該是做決斷!”
林森難以置信的看着蕭珮,他覺得蕭珮心裡一直深藏着鄭一鳴,這次鄭一鳴有備而來,他怕蕭珮爲了蕭稚,委屈自己跟着鄭一鳴回去。
“你放心,我尊重稚兒的選擇。他的選擇,並不代表我。從我選擇離開鎮西侯府的時候,便決定了,這一生決不回頭。”蕭珮語氣鏗鏘有力,她既然之前無法忍受,那麼未來更不能接受,註定了,這輩子與鄭一鳴不能一路白頭!
心裡不是沒有遺憾,可再多的感情,也被鄭一鳴一次一次的傷害給消磨殆盡。
她的心裡,如今只剩蕭稚與家人。
林森驟然握緊了蕭珮的手,脣角微動,想要說話,卻在聽到門口腳步聲時,將話咽回了肚子裡。
水清漪心裡很欣慰,蕭珮已經想通了。這些年她怕鄭一鳴搶走蕭稚,她連蕭府都不曾回。如今坦然面對,怕是有了決定。
水清漪看向長孫華錦,見他手裡撥弄着一個撥浪鼓,蹙眉凝視,不由得眼皮子一跳,湊過去悄聲道:“珮兒這回是死了心,你覺得鄭一鳴還有機會嗎?”
長孫華錦微微側頭,淡淡的勾脣笑道:“到時候你便知了見鬼現場回頭看身後。”
水清漪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當初芳姨娘的事情,雖然是假的,卻在珮兒心裡留下了一個疙瘩。她受過李亦塵的誘騙,心思敏感,好不容易相信鄭一鳴,卻發生了芳姨娘的事情。雖然是假的,卻在珮兒心裡留下了一個疙瘩。而這一回,他卻在珮兒有孕的時候,納了妾,恐怕是傷透了,珮兒才離開了他。這一回,真的不會複合了。”還有一句話水清漪沒有說,蕭珮更介意的是南宮筱是南宮如煙的妹妹,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南宮如煙的影子,她以爲鄭一鳴其實對南宮如煙有感情,所以納了南宮筱。
一個姨娘,蕭珮興許會願意接受,但是她接受不了不純粹的感情。她認爲在感情上,鄭一鳴欺騙了她。
長孫華錦長嘆了一聲:“你何不想想,鄭一鳴能納其他的女子,代表他不是非蕭珮不可。”
水清漪一怔,隨即眉開眼笑道:“不知羞,這麼多人在呢。”
“……”長孫華錦握着她的手,眉眼含笑,音質清雅的說道:“只你一人入眼,再裝不下其他。”
水清漪近乎呆滯的看着他,原本是故意戲弄他,卻沒有料到他正經的表白了。
“最近胖了許多。”長孫華錦捏了捏她的臉頰,湊近了看,指着自己的眼睛:“眼仁裝滿了。”
“……”水清漪將他的手推搡開。
長孫華錦目光沉沉的看着林森握着蕭珮的手,許久,脣角微揚,噙着一抹淺淡的笑容。
“我們出去走走,好些年沒有來這裡了。”長孫華錦拉着水清漪起身,朝外走去。
水清漪似有觸動,這裡的確好些年沒來了。這裡的事情,他們也插不上手,反而鄭一鳴知曉長孫華錦知道蕭珮這些年在這裡,不太妙。聽到外頭的腳步聲,水清漪拉着長孫華錦走後門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了林森、蕭珮與蕭稚。
蕭珮掙開了林森的手,摸了下鼻子道:“你此次來京,有要事在身,逗留太久不太好。早些辦完事,回邊陲去。”
林森沒有回答。
反倒是蕭稚,小手拉了拉蕭珮的手指,小聲的說道:“孃親,我想林叔叔教我厲害的武功,你別讓他走。”
蕭珮笑着揉他的小腦袋瓜:“你舅舅可厲害了,到時候孃親帶你去見識見識。”
“可不是?你外祖父纔是響噹噹的英雄。”林森想到蕭家,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笑來。
屋子裡霎時一片和氣融融,愉悅的笑聲傳入了站在門口的鄭一鳴耳中。
熟悉的聲音,夾雜着陌生的童音與男聲。
鄭一鳴眉頭緊蹙,原本輕鬆的心裡,驟然沉重起來。尋找蕭珮的這些年,他有千萬種假設,唯獨沒有想過她或許重新找個男人嫁了。
那麼孩子呢?
鄭一鳴瞬然想到在山下見到的那父子兩,很不想將那兩人與蕭珮聯繫在一起。可若不是與蕭珮有關,爲何給他指一條錯路?算算年紀,那個小男孩與他和蕭珮的那個孩子相當。
下一瞬,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當初蕭珮離開的時候,曾說過這一輩子不想與他有任何的牽連,腹中的孩子也不會留下。
一想到這種可能,鄭一鳴心裡一陣陣的隱痛極品地主。
“侯爺。”一旁的隨從見鄭一鳴站着一動不動,輕輕的喚了一聲。
鄭一鳴恍然回神,鬆開了手指,示意隨從敲門。
隨從上前一步,伸手預備敲門,門扉由內而外打開。
林森看着站在門口的人,目光冷冽,一言不發的離開。
鄭一鳴停頓了一下,擡步進屋。正看見蕭珮一臉溫柔的笑意,牽着小男孩的手,讓他規矩的坐在一邊,擦拭着他臉上的泥塵,柔聲叮囑:“稚兒乖,娘沒有讓你走,不準亂跑。”
“嗯。”蕭稚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真乖。”蕭珮起身,看到鄭一鳴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斂盡。隨意的在桌前坐下,徑自倒茶喝了一口,見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蕭稚,開口道:“他是你的兒子。”
鄭一鳴眼底閃過一抹光芒,神情有些激動。
“他要不要認你,是他的選擇,我不會干涉。”蕭珮別開眼,鄭一鳴的表情她覺得諷刺。
鄭一鳴品出蕭珮話裡的意思,喉嚨發緊,深深吸了一口氣,乾澀的說道:“珮兒,和離書我撕了。這些年你在外面,我一直在找你,今日來接你回去。”
“鄭一鳴,當初我離開的時候,把話說的清清楚楚。你今日要找回稚兒,是你府中的那位不能生?”蕭珮冷冽的話語似一把鋒利的匕首,深深的紮在鄭一鳴的心頭。
百般滋味縈繞在鄭一鳴的心裡,更多的是尷尬,因爲南宮筱身子骨太弱,的確不能生養。
“我當初答應如煙照顧她妹妹,只是一直沒有找到,誰知她回來找我幫忙。與她在一起,並非我的本意。當初與你爭執,母親施加壓力,我把找她去傾訴,並沒有那種關係。後……後來……你找我鬧,誤會我與她,要和我和離,我喝醉了……”鄭一鳴心境複雜,當初與南宮筱在一起,一言難盡,更多的是造化弄人。
“你喝醉了,看着南宮筱的臉,你把她當成南宮如煙了?或者是你將你的心事向她傾訴,因爲你把她當成南宮如煙對待,就像當年一樣,南宮筱成了你的解語花。而我只會耍槍弄刀,沒有半點女子的溫柔,怎麼及得上她們姐妹半分?你成日裡討好我,得不到半分好,轉身受到母親的逼壓,你於是堅持不下去裝着心裡眼裡只有我,露出了自己的本性。”蕭珮字字見血,說的鄭一鳴無地自容。
他體驗過南宮如煙的溫柔,日日盡心盡力,裝孫子討蕭珮歡心,時日長久,難免會生出別的心思。與南宮如煙對比下,他自然有些懷念南宮如煙。
許是他擁有過南宮如煙,卻不曾得到,心裡難免會有些遺憾。而這絲遺憾,開始如一粒塵埃落在心上,不可察覺。時日久了,得不到蕭珮的關懷,久而久之,那粒塵埃便像滾雪球越滾越大,直到南宮筱的出現,便爆發了。
更多的是鄭一鳴覺得蕭珮與小時候比,像是變了一個人,與記憶中不相符。可當真失去蕭珮的時候,他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習慣了蕭珮那樣的相處方式,甚至比之前對她更爲牽掛。
“珮兒,你跟我回去,我會……”鄭一鳴心裡沒有底,覺得這次想帶蕭珮回去,希望渺茫,可他還是想要爭取。
可他話沒有說完,一旁的蕭稚走了過來,虎頭虎腦的看了鄭一鳴一眼,拉着蕭珮的手撒嬌道:“孃親,爹爹出去幹嘛了?稚兒想他了,我們去找他吧?”
鄭一鳴一副雷劈了表情,震驚的說道:“你……你和他……”成親了?
最後幾個字,卡在鄭一鳴的喉中,無論如何也擠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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