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之事馮道人一直有聽說,也對此其能死而復生一事非常感興趣,只是這幾十年來他一直埋頭祭煉血種,沒有機會見到。
他也是聽說了,軍衆中有一千多天人,可對自己人下手是有傷士氣之事,天人也不是一般士卒,一旦走脫就敗露了。
他現在受熹王提供修道資糧,也不好公然違背熹王之意,要知那些造物煉士一擁而上,他也是抵擋不住的。修士的傲氣,早就在這千百年中被昊族不斷的破宗滅派之戰給磨盡了。
其實本來戰爭前線纔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可他本來興沖沖的到來,但卻被告知只能與對面的上層力量對峙,而不能出行,亦不能隨意搜奪神魂,這令他十分敗興,只能用幡旗稍稍蒐集一些破敗的血氣和靈性,總算是聊勝於無。
而現在得命前往,卻有數千天人,還有一千多萬的生靈血靈都可歸他,卻是能夠得有一些收穫,還能順便滿足他長久以來的想法。
不過他能混到如今這地步,警惕性也是非常高的,設法瞭解了下,才知到之前有一個在去往眠麓之時無聲無息的失蹤了。他不覺眯了下眼,難怪熹王讓他出手,原來是有人在此處碰壁了,他覺得自己也需小心。
“不如算上一算?”
這個念頭冒出之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取了一把不同形狀的玉碎子出來,往案上一灑,嘩啦一聲散成了一片。
這是用來測算機運之物,多年以來,他早已習慣了在動手之前以此推算自身之運數。
不過此物的結果也是一言難盡,因爲他多半遇到的都是擁有上層力量的對手,對於這樣的人物,要推算的話通常是要需要藉助一定的法器,還有一定的功法相配合才能算定,所以凡事與他推算的結果其實並無太大關聯。
事實上,他明明在此道之上十分不行,卻又偏偏對此樂此不疲,還常常自詡爲能手,內心更是深信不疑,逢人便吹噓不說,還認爲自己全靠這一手本事才能存身到如今。
玉碎子在案上灑開後,便可見到其中大部分都是聚集在上端,呈現出一個傘蓋之狀,而下方則只有寥寥幾枚。
“唔……”
他自言自語道:“半月當照,下爲虛谷,此是一個‘凌空卦’,乃主虎躍龍騰,勢傾無阻之象,很好,很好,看來此行當是……”
說到一半,他又道:“不對,不對,草率了。”
他轉目往下去,道::“下面還有一些散碎呈澗淵之象、說明此行還有一些小妨礙,這說明此行要小心爲上,若是大意,仍是免不了磕絆失足,遭那龍游淺水,虎落平陽之局!”
隨後再反覆想了數遍,發現再沒有什麼解卦比這更爲恰當了,不覺佩服自己的精妙推算。
他滿意無比的將這些玉碎子全部都是收了起來,而後走了出來,門口守着的隨從躬禮道:“治道可有吩咐?”
馮道人道:“我方纔推算過了,此番事機或許有些波折,爲了確保此行順利,需拿一些耿道友的丹散帶上。”
推算歸推算,好處是一定好討要的,光是許諾的眠麓城域那些,他自己到了那裡就能取拿,這是不空口白話讓他做事麼?總要有一些好處才能可動手。
那隨從不禁露出敬畏之色,誰都知道這一位有一手極其出明的推算之術,所以至今爲止無往而不利,只是這位自視甚高,連熹王想要推算,都不會輕易出手,想來是極準的!
他道:“治道請稍待,這就與治道通稟。”
他離了廬舍,匆匆尋到陳先生,將馮道人要求說出,陳先生露出不出所料之色,這位每次出動索要好處已經是慣例了,他也早有準備,道:“殿下已是授意,若是馮治道要丹丸,可以給他兩枚伏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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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王很大方,或者說對待上層力量一向大方,因爲他知道這些人不會來跟他爭奪權柄的,反而能相助他鞏固權勢。
故是對於這些人不太過分的要求他都是答應,“伏元丹”乃是昊族這處最有名的煉丹能手耿道人所煉,此丹妙用在於無論你是哪個層次之人都可服用,且都可有得好處。
此丹每年纔是三十五枚,也就是一爐,可是相當稀少了,除了熹王自己服用,還要分賜給下屬和有功之臣,故是能拿兩枚出來已是不少了。
馮道人提出要求之後,沒多久就得了丹丸,他這才滿意,將自身的東西收拾好後,便駕起一座錦雲,上起羅蓋遮護,就破開雲風,往眠麓城域而去。
雖然他是邪道,但是外面賣相卻是極好的,一路過來,光彩紛呈,虹光繚繞,仙雲飄飄,怎麼看也是神仙中人。
他行程並不快,來到了上次韓鍊師消失之地前,便就停了下來,端坐於雲頭之上,往眠麓方向看去。
由於他在昊族許多年,對於造物已是非常瞭解了,更知曉昊族慣常佈置,他見此城上空雖無造物日星,但觀周圍,卻是氣象森嚴,山水修凝,勢若潛龍。
這裡分明就是用修道陣法圍裹住了,這他很是熟悉了,這意味着要攻破大陣,勢必要有將整個地域都是一併拔除的力量不可,但其實還不止,因爲當整個地脈被梳理統合到一處,所發揮出來的可是原先百千倍的力量。
比如他能輕易摧毀一顆地星,但是地星之上若是有是陣法凝聚地氣,那麼他或許稍作搬挪都是無法做到。
上次韓鍊師到這裡莫名失蹤,他自認已是找到答案了,大概就是失陷在陣法之中。
那是可能的,一般的造物煉士可沒有修道人的手段,能有借脫替死之術,亡落了可就沒有可能再是歸來了。
嗯?
正在他打量的時候,心中卻浮現一陣警兆,眼睛不由迷了起來,他自認不會出現錯覺,故是立刻拿了一個避護法訣,自身氣機便變得飄忽了起來。
姚貞君此刻已是再度來到了高臺之上,她方纔在坐觀之時感受了劍上輕鳴,這是有敵到來,劍氣自生。
不過她發現這一次與上回不同,她方纔以神意遙感,對方就有了迴應,並且在氣意之中閃躍不止,劍氣始終沒有辦法將之罩定,感覺便是斬殺上去也是難以一劍建功。
她沒有任何失落驚異,晶亮的眸子裡反而全是遇上對手的雀躍。
劍修是需要磨劍的,她不怕遇上對手,越是高明的對手,她越能以此照鑑自己,磨去自己的瑕疵和缺點。
況且“迫光轉”之術,乃是能閃挪躍遁的劍上神通,通常只有她斬人,沒有人斬她,若不是之前遇見過相類似的手段,那幾乎很難找出應對之法。
張御此刻也是早早發現了敵人接近,他見這回到來之人並不簡單,雖並不曾摘取寄虛道果,但是身上法力之雄渾並不遜於此等修士,應該是一個修道長遠之人,且從其氣息上來看,走的應該攫取他人精氣的路數。
通常來說,攫取他人精氣總是會雜氣留下一些雜染,所以被人摒棄爲下流。然則他身爲玄廷廷執,看過諸多道冊,知道這一門手段若是高明,那麼是可以將這些都是煉去的。
只是此法太過於殘惡,毫無道德人性可言,而且隨着道法功行上升,勢必會對煉藥要求越來越高,不是需取得更多的人命,就是會對擁有相近修爲的同道下手。
哪怕其自身不這麼想,道法也是會逼得其去如此做的,長久以後,心性也會逐漸扭曲,所以此法爲人厭惡也是有道理的。
而擅長此番人物,一定是精通於延生避死之法的。
他眸光微微一閃,姚貞君尚在磨劍之中,她或許能贏,但倒未必能斬殺其人,其人若是不死,那絕對可以給他們帶來大麻煩,要結果是如此,那麼他會設法出手。
他一旦展現真正實力,與敵相鬥時間過長,那麼或許會讓“上我”察覺到,可要是隻短暫出手,只要將氣息稍微改變,那是沒有問題的,上次他化身赤衣道人化身的嘗試已然證明了此事。
姚貞君心思真純無比,雖然一時拿不定對手,可是劍意卻遙空而照,懸而不落,絲毫沒有任何削減之意,反而是越來越盛,這是來自於一個劍修純粹無暇的執意,是她進道向前的根本,純粹簡單,赤誠無比。
馮道人立時覺得這麼下去不行,他感覺那一股警兆總是縈繞不去,並且越來越是犀利,自己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不動。
他想了想,決定主動打破這個僵局,持法訣一拿,當下一個虛虛身影從他身軀之中飄出,並向前飄去。
姚貞君受此氣機牽引,長劍霎時出鞘,隨着一道如水之光閃出,身影也是模糊了一剎那,隨後倏然收劍,光芒隨劍隱沒,身上道袍微微擺動。
遠處雲端之上,馮道人身形之上出現一道斜斜斬痕,整個人被斜着切成了兩半,上半身軀化爲一灘血水落下,然而他前傾的虛身卻是一陣凝實,變化爲了原來模樣。
他暗讚一聲,“好劍法!”隨即臉上露出一絲獰笑,不過他也知道那是什麼招數了,也知道該如何防備了。
姚貞君收劍之後,卻仍是保持着出劍之姿,一放一收似是不分終始,她凝視片刻,晶亮的眸子中戰意更盛。
她也是知道,來人是如何躲避的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