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一劍斬出之後,只覺自身心神意氣一陣昇華,心力往劍上流轉也是變得無比順暢。
原本他猜測,蟬鳴劍上那等變化許是劍中蘊養出了靈性。
畢竟劍器常常與劍主溝通,又受劍主氣意感染,所以感氣而生靈之事也是最爲常見的。
而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那勃發之機是什麼了。
這並非是什麼劍中靈性,而是“劍上生神”!
這是比“心劍合一”更高一層的變化,是在劍主御劍對敵、人劍相合達到一定境地之後,纔有些許機會衍變出來的一種玄妙神通。
這等機會其實十分難得稀少,關鍵是某一個契機才能引出,且若是沉澱蘊養太過長久,此神很可能就會沉淤不出,所以劍主有時候便是感覺到了,也未必見得能夠抓住。
他此刻倒是十分感謝何峻助自己磨劍。
恰是在莫光辰之後,王崇晉和何峻接二連三對着他的挑戰,才使得他得此契機。
這三人都是同出一門,源於一脈,卻又變化各不相同,論及戰時實力,又是一個高於一個,正好給了他一個逐步適應,層層而上的臺階。
也是如此,他對待何峻也是如對付王崇晉一般,沒有將之殺死,而是削去了其一身功行。
至於這位究竟能否練回來,這要看他自身造化了。畢竟真修那處也不乏活人神通和丹丸,只是代價通常都不小。
林道人和於復二人此刻見到何峻被斬,也是心中一沉,不及去和張御說話,急急往往何峻所落之處飛縱過去。
何峻在方纔那一劍之中已橫飛了出去,此刻仰跌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兩人落地之後,林道人上前稍作檢查,在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卻也是神情黯淡,後者與王崇晉一般,性命無憂,可是修爲卻是保不住了。
於復此刻伸手一拿,將萬歸鑑收至手中。
他查看了一下,卻是不由一驚,他本以爲何峻是因爲不及祭動萬歸鑑這才被一劍殺敗。
可現在看下來,卻發現鑑上守禦之力最後實際是被引動出來的。
雖然這不是何峻自身法寶。運使起來難免威能不足,可是鑑上寶光守禦之能也不是擺設,可最後仍舊是被張御劍光斬破,顯然那橫絕天際的一擊威力極大,遠遠超出他此前的判斷。
他想了想,道:“師伯,你看張玄正那最後一劍是不是……”
林道人面色沉沉,他點了點頭,道:“應該是了,劍上生神……”
他感慨了一下,搖頭道:“我們這許多同門之中,也只有王師弟和你師父有此本事,沒想到這位也是練出來了。”
王崇晉劍上生神之能名喚“越千機”,在練劍之時,自然而然就能尋到最爲契合自己的劍中道法,而不必去刻意找尋嘗試,所以他才能練出諸般神通,變化遠遠比其他同門來得多。
於復問道:“林師伯可能看出,張玄正這劍上之神是什麼?”
雖然所有的劍上之神都是不同,可大致可分爲三十六種。
這裡面沒有強弱高下之分,全看御劍之人本身運使的如何,同一種劍上之神不同之人使來威能自也是不同。
林道人閉目片刻,隨後才睜目言道:“如果我沒看錯,此人劍上之神,當是‘斬諸絕’!”
於復喃喃道:“斬諸絕麼……”隨即他感嘆一聲,“難怪了。”
像王崇晉的“越千機”完全就是劍上變化,而“斬諸絕”則是完全相反的路數,依靠的是御主強橫的法力心光來催動劍器,從而達到力與速的極致。
若是那等追逐“萬法皆破,萬物皆斬”之境的劍修,那麼修得“斬諸絕”就是必由之路了。
就如同方纔那一劍,何峻敗的一點都不冤。
當時他無論是什麼神通變化,是什麼劍法劍招,只要不能正面接下這等劍勢,那麼俱是無用。
倒是閃身遁避可以躲開,可偏偏何峻氣性剛直,關鍵時刻想着的只是如何對攻,自是錯過了躲避的機會。
林道人此時對張御又是不滿又有佩服。
不滿的是他連續殺傷了自己一脈兩名大有潛力的同門,佩服的是這等劍上生神之術也只有少數人才能修煉出來,天資稟賦是其一,關鍵是自身意志與心性需堅定到無可動搖摧折的地步纔可能做到。
這是十分困難的,不然他也不會到如今也修煉不出了。
張御在天中收拾心神之後,往何峻落處看有一眼,見得林、於兩人到來,便也不在此多留,騰身一轉,便遁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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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找尋造物人線索纔是眼前要務,鬥戰既已過去,便就無需放在心上了。
正飛遁之際,對面有一名披甲軍士朝他飛來,儘管其人渾身包裹在外甲之中,可是他仍能看出這是方纔過來傳訊那位軍士,料想是有什麼事,於是身形一止。
那軍士也是緩頓下來,抱拳道:“張玄正,我們已經找到獨州制院,只是那裡只有一地屍身,那些大匠疑似都已死亡了,消息已經上報上去,曹將軍也讓我告知玄正一聲。”
“嗯?”
張御略作思忖,道:“勞煩引路,帶我過去一觀。”
“是!”
那甲士對他一禮,便就一轉身,縱空在前相引。
過不多時,兩人往一處地下隧洞之中落去,隨後沉入了一處地下湖泊之中,行有片刻,再次浮出之時,兩人就出現了一處用金石砌築的地下殿臺之內。
那軍士道:“張玄正,這裡就是獨州制院了,請隨在下來。”
張御看過去,這裡已經被一大隊披甲軍士控制起來了,除了一些負責值守的造物,還有一些隨軍師匠在這裡出出入入。
他跟着這軍士往裡行去,穿過一處處工坊和殿臺,不久之後,來到了一條長廊之前。
軍士到此停下,道:“前面已被封鎖,將軍有令,除了玄正和諸位校尉親軍,餘者不被允許入內,在下需得在此止步了。”
張御點頭道:“勞煩了。”
那位軍士連忙一抱拳,口稱不敢。
張御擺開衣袖,擡步邁入廊道之內,這時他目光一轉,卻是見到兩邊出現了一排與在正國府中時見到的一般無二的魔怪雕像,同時亦有絲絲縷縷的氣息從右側雕像之上傳來,而左側卻是無有任何反應。
他仔細一看,發現左側雕像完全是新近塑造的,而右側的看去則是古舊滄桑一些。
他腳下邁步,往廊道另一端行去,隨着那些熱流被吸攝乾淨,右側雕像便齊齊缺裂倒塌下來,唯餘左側那一排仍在。
他在走廊盡頭站定,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心意一動,隨着一道劍光飛過,左側雕像也是盡數崩毀。
嗯,終究是魔怪雕像,放在這裡也不妥,還是毀了的好。
他召回劍光,歸入鞘中,這才轉身往裡廳走去。
裡廳之中正有幾人站在那裡,聽到外面腳步聲傳來,也都是回頭看來。
張御也是看過去,見到其中一個正是詹校尉,旁側還有兩個他的親衛,此刻似在對着一名矮小的霜洲老者問話。
見到是他,詹校尉主動迎上來,抱拳道:“張玄正有禮。”
一禮之後,他放下手,又言:“玄正來的正好,我們來時制院上下也就只有這一人還活着,其餘都已伏屍在地,只是我尚無法分辨這些人是否那些匠師本人。”
那霜洲老者忙道:“不敢欺瞞貴方,這些的確是諸位師匠和大匠,貴方若是不放心,可從俘虜之中找尋相識之人過來一辨便知,騙不了人的。”
張御看向他道:“你是何人?”
那霜洲老者躬身道:“在下穆通,也曾是制院師匠,只是年歲過大,技藝也不精湛,故是早早回去休養了,是諸位大匠和師匠命人尋得在下到此,負責給他們收斂屍身的。”
張御思索片刻,道:“哪一個是陳大匠?”
穆通道:“就在後面。”
張御示意他帶路,隨後便跟着此人走到了後廳之內,卻見一個高大老者正躺在大廳中間的玉臺之上,身上發須和服飾都很齊整,面容很是安詳。
穆通唏噓道:“這位便是陳大匠了。”
張御眸光微微閃動,凝視有片刻,眼前頓有一幕光影晃動,隨後便看到其生前似是服下了什麼東西,然後倒斃在地,再被人擡到這裡整理收拾乾淨。
他思索片刻,道:“帶我去看其他人。”
穆通道了一聲是,帶着他把其餘人都是一一看過。
張御這時發現,除了三名大匠之外,其餘師匠的生前痕跡幾乎都是沒有,就好像他們是憑空誕生出來的一般。
由此可以斷定,這些師匠絕然未死,這裡躺着的只是此輩的造物替身罷了。
只是那名陳大匠……
雖然對於上層霜洲人來說,對自身肉體的死生並不怎麼在意,反正最後都是能夠迴歸融池的,看去自裁似也不令人意外。
可實際上,有許多上層寧願如齊禮一般投降,也不願意歸入融池之中,因爲記憶有可能會被洗去,而且這終究是由死而生的過程,誰也不知道當中會發生什麼。
而似陳大匠這般擁有一身技藝的人,又怎麼肯將自身的記憶和生命交給他人來主宰呢?
他猶自記得,那名霜洲左輔國舟船之上落下來的那名老者,觀其最後之言,明顯就是另有替代身軀。
而這位陳大匠身爲大匠,想來也不難做到這一點。
他思過之後,便擡首言道:“詹校尉,此輩當還未亡,需在這裡仔細搜尋,不定能找出此輩逃亡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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