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嵐收定心神,解開傳來的暗語之後,發現這不是要他具體去做什麼事,而是要他設法求得一些進入訓天道章的玉符,交給外間的眼線,數目越多越好。
看到這裡,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只是這樣的話,就算他光明正大去求,也不會被人懷疑,隨便找一個藉口就能搪塞過去,不知出於什麼緣由,現在天夏對於這方面的管束並不嚴格。
只他想了想,卻是決定不予理會。
他躲到伏州來,就是爲了隔絕與外面的聯繫,不想與上宸天有所牽扯。要是瞧此事簡單應了下來,那麼後續事宜會源源不斷跟過來,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而且他認爲,這回所用的暗語看着着實簡單,且又粗陋隨意,上面也沒有針對自己的獨特暗號,說明此事並不是單獨交給他一個人,當是一個面對所有眼線的大令,這樣他就無需緊張了。
自他躲到這裡後,其實心裡也一直是忐忑不安的,生怕上宸天的主事之人找不到他,一怒之下把他打成叛逆,然後向天夏透露他的身份。
不過今天有了個暗語,他反而是放心了,這說明上宸天還沒把視作反逆之人。
這些思緒轉過之後,他長久以來的擔心雖去,可一時也無心修行了,自裡走了出來,站在平臺上看向外間。
蔚藍如洗的天穹之下是清晰的天地分界線,遠處的神宮巍然在立,廣袤的平原上栽種的五顏六色的植株,靈光像雨霧一樣盤旋在這些草木的周圍,彷彿吸一口就能令內腑洗潤清靈。
這裡確實十分有利於栽種各種丹草靈樹,如今各上洲的靈妙玄境還有玄府都是將一些異常珍奇、幾近消失的草木移栽了一部分到這裡。這裡有一些還是在神夏纔有的珍異,到了此世後一直未能生長出來,現在才藉此地試着重新培植。
要是能獲得成功,那麼神夏時期的一些獨特丹藥,或許也能重新復還出來,並且大量提供給修道人。
他目光復雜難明,很難想象,這些靈株在栽種成功後,所煉製的丹丸是提供給尋常修道人的,而不是那些上層修士,這在上宸天是難以想象的。
一方面,他由於自身出身緣故,很佩服天夏的舉動,深心中也覺得這麼做纔是對的,可另一方面,他身爲上宸天的眼線,註定沒有辦法融入進來,反還要設法主動說服自己去抗拒這些,心情可謂十分之矛盾。
在此等了看了一會兒,他心情平復下來,決定回去修行。
要想擺脫上宸天的制束,成就玄尊是唯一選擇,那時候他才資格決定自身之路。
他坐定下來,從案上的丹瓶中倒了一枚丹藥出來,吞服了下去,頓感身心一陣安順。
伏州的神異力量過於強盛,並不利於真修在此長久修持,所幸他是玄修,只修神元,也就不必在乎這些了。
而在此間最大的好處是,就是一十三洲的丹丸幾乎都能在這裡尋到,說把丹丸當糖豆吃或許有些誇張,但的確是不必像在別處一般需要省着用。
不過只靠丹丸修持是不行的,哪怕清風入體,都有寒涼駐腑,更何況丹丸之類總有雜染留下,還需自己去化消排斥,不然積染過重,也成拖累。
他拿起了一本道書,翻看起來。
近來他聽了萬明道人講道,也是覺得道行纔是根本,儘管他是上宸天眼線,可他個人對於這一位玄尊卻是較爲欽佩的,感覺這纔是正道。
而在他修行之時,那些與他身份一般的眼線有些同樣判斷出了暗語並不是針對自身,選擇了繼續蟄伏,有些則是動了起來,四處找尋玉符。
這自是引起了回到守正宮中的張御的注意,實際上所有的眼線都在他感應之下,只是暫時放着不去理會罷了。
看着這些眼線四處找尋玉符的舉動,結合此前他所瞭解到的議殿之上的討論,這應是上宸天有意推動玄法,以此彌補戰力上的不足。
他也是由此判斷出來,這應該是金郅行不方便直接傳訊,所以以此等方式將消息告於他知曉。
不過他卻不介意此事,正如議殿上所言,現在推動玄法也是來不及了,再則宗門規矩不破,未來數十年中,能多一二玄尊已是非常了不起了,對於雙方即將爆發的全面對抗來說幾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故是他很快拋開了此事,準備開始下一輪閉關,這次主要是爲了推演出一門可以窺見到寄虛神氣的神通。
此次鬥戰雖將連、蔡二人殺敗,但實際未能徹底滅殺二人,可若是掌握了窺望神氣的神通,便可以一次將敵手解決,不會再有反覆。
若是握此神通,他甚至可以在世間和寄虛之地兩面同時發動攻襲,若是率先打落神氣,那對戰局之幫助將是極大。
似這一次,從事後呈報來看,魏広是被邪神消奪了神氣的,那時其人氣勢一落千丈,便連袁肆用這個新晉玄尊也能欺他一下。若能在大戰之前將此神通推演出來,那麼此法當能幫助他在日後收穫到更多戰果。
而就在張御閉關之時,由於玄廷今回一戰調動了不少玄尊,待結果出來之後,他消殺連、蔡二人的消息也是隨之傳開。
玄廷之上的諸廷執自然是清楚知曉張御實力的,對此並不奇怪,可是各洲宿中有不少鎮守玄尊卻不清楚了,他們對張御以往的概念只是停留在此人鬥戰能力非常不錯,算是後輩之中最爲出挑的一位,或者“玄修之中的異數”等等印象上。
張御之前雖然戰敗了贏衝,可憑道理講,贏衝是爲怕被算出神氣寄託,所以自毀其身的,許多人並不認爲這全是張御的功勞。
可是經過這一戰,卻是完全顛覆了諸人對他的過往認識,心中震動極大。
連羌、蔡薰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天夏一些年歲較長的玄尊即便沒見過他們,也是聽說過這兩人的名號的,並且這兩人在傳承之上也算上宸天的正統,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有能力和孤陽三人暗暗較勁了。
他們所差的,也僅僅就是沒能在功行上更進一層,可以二人的根基,這也僅僅是個時間問題罷了。
張御這一次可是實打實在沒有任何外力幫助之下迎擊這二人,並且戰而勝之的,具體經過衆人不清楚,只從簡述上知道鬥戰過程很是短暫,後續作爲援手的玄尊甚至還沒能趕來,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此一戰之後,在衆玄尊心中,如今玄廷之上,哪怕不提道行修爲,光以鬥戰之能而論,張御已是穩穩進入了前列。
昌閤府洲內,岑傳身爲鎮守,也是收到了上層送下來的關於此戰的報書,他看過之後,神情異常嚴肅。
他還記得此前與張御一戰,那一次並沒有真正分出勝負,可他自恃還有殺招未出,有把握在生死鬥戰之中勝過與張御,可是現在張御到了寄虛之境,這卻讓他感覺到了極大壓力。
雖然寄虛之境的玄尊未必一定能勝過尋常玄尊,因爲這只是道行上的差別,並不代表實際的鬥戰能力,可是到了此境,若要選一人成爲廷執,玄廷是更傾向於道行更高之人的。
因爲現在的玄廷可不同於以往了,兩百多年前,由於頻繁與外層交戰,坐上廷執之位的修道人因爲時時要衝到最前方與外敵交手,更迭也遠較現在來得快,對道行功行也就不是那麼太過看重。
可兩百多年下來,內外層逐漸穩固,在廷執之位變動不大的前提下,自然也就有了更多要求。
他不禁沉默了一會兒,若不是因爲兩百多年的耽擱,而是得有玄糧的話,以師傳法門,這個時候其實應該有更高成就了,不過現在也不晚,他畢竟根基牢固,利用玄糧的修持,眼下正在逐漸追趕上來。
他想着那個空缺的廷執之位,自思道:“若要爭搶此位,看來除了儘快補上功行,還需要在下一戰中立下更多功勞了。”
玉京,盛日峰。
玉航道人在看過書報後,面上一向掛着的微笑卻是收斂了起來,眉頭也是不自覺的靠攏。
他當初主動要求鍾廷執幫他運作名位,一開始就是對着廷執之位而去的。
他一直覺得,這競逐廷執名位之上,張御算得上是自己的對手,因爲他們二人成道時間相隔不遠,功行也是相近。
可他自認爲當初得有二元,根基深固,自信可在後續的修行之上逐漸超邁其人,因爲能坐到廷執之位上,功績固然重要,可沒有相應的功行道行,那也是難以服人的。
可是現在,他卻愕然發現,只論功行,現在反而是張御凌駕在上了,這使得他幾乎無有與之比較的優勢了。
他忽然意識到,下來不應該再把張御視作主要對手了,或許自己該是退而求其次了。
他向來是個十分實際之人,感到情形不對,那是退得無比利索的,根本不會去多糾纏。
雖然玄廷之上只留着一個廷執之位,但等大戰一起,廷執都是要親自上陣的,那時多半是會對廷執之位有所增補的。
只是這麼一來,會是哪些人與他相爭呢?
他想了想,心中頓時有了幾個人影閃過,忖道:“看來當去尋鍾廷執作一番商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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