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節
狄阿鳥被磚木擂了一通並無大礙而二牛原本就有重傷當夜就奄奄一息發高燒吐黑血神情恍惚兩天後離開這個塵世好像一陣風說消失就在狄阿鳥的面前消失使很多人陷到巨大的悲痛中。
大水在城外沒有回來楊小玲就用二牛爲他母親預備的、不合身的棺材舉行一場簡單的喪禮。棺槨放到狄阿鳥家住着的側房靈棚搭到院子的東北角弔唁的隊伍很快窩上一大堆夜晚人走乾淨只剩下一堆花白。
因爲狄南堂突然手握重權宮掖反覆催促狄阿鳥讓他作爲一名少年舍人伴隨國王讀書。
身爲一個貴族子弟再也沒有比做帝王伴讀更有前途這是一種殊榮也是王室拿來當作功臣們寵幸的延續。狄阿鳥卻感到恍如隔世提不起一點也興趣。他銘刻二牛的身影笑容在夢中環顧都是二個字“殘酷”。
門下省定好了日子眼看要來人接走狄阿鳥。狄阿鳥卻還在在頭一天晚上在冰冷得撲小雪的夜裡替楊小玲守夜。一大早起來家裡的人都還在睡着楊小玲就去喊他做準備。狄阿鳥揉一揉眼從裹在身上的被褥裡探出頭問一問用兩隻胳膊一闔再次藏起半拉腦袋。
楊小玲只好下手將腦袋摳出提醒說“吃點東西宮裡來人就吃不上啦!”
她看狄阿鳥不搭理抓到被褥上要扯掉搬着的腰讓他起來而後端一隻瓢在院子裡撒食餵雞趁雞啄糧一探身抓了一隻。
女人們住在一個屋她把雞拴上回屋驚動了花柳霜。
花流霜眯着眼睛奇怪出來見門前有一隻上下翻滾的公雞擺着盆、瓢還接了一碗血。正奇怪殺什麼雞聽到楊小玲的聲音。聲音是叫狄阿鳥起牀的而她人站在靈棚裡面。花流霜愣了一愣楊小玲已經回來。她看一看花流霜喊道“嬸子。你趕快叫一叫阿鳥倒時宮裡頭的人來他不能還在睡覺吧?”
花流霜連忙把自己的目光收回來再看一着殺了的公雞準備一地的物件明知故問“殺只雞給你婆婆?!”
“她哪吃葷呀?”楊小玲撈起雞身用盆子一操回頭看着鍋等水開說“阿鳥說他不吃肉長不了骨頭?!”
她覺着花流霜異樣地盯着自己尷尬地笑一笑說“阿鳥跟我、和二牛的親弟弟一樣。他要去宮裡不能胡填兩個餅哪像話?吃草的站到吃肉人的堆里人家知道了看不起。”
花流霜有點兒發愣連忙去揪狄阿鳥。
狄阿鳥也確實是不見阿媽不起牀很快閉着眼睛伸着兩隻胳膊橫着走找到水井抹把臉不大會兒回來用一雙狗鼻子探着腥味找到那隻正被蛻毛的雞蹲下跟楊小玲說話。
花流霜看他們頭碰頭親熱勁兒不消提裝作沒有看見。
吃過早飯門下省來一輛車來接狄阿鳥。
這一走就要忍受好些天的調教而且得不到家裡的消息。
等他再一次出來直奔二牛家方知道朝廷賞賜的田宅已經落實大大小小都要搬出這裡。二牛剛剛葬過幾日一院子都廢了大半至今找了人還沒有重修相比以前面目瘡痍狄阿鳥有些兒不想走看二牛家幾個親戚邊看他低聲給大水大水的母親也說話連忙親親地叫大水的母親。
大水母親卻不吭一聲挽了一手珠子坐着說不出的端重。
狄阿鳥鳥覺得怪便向找找小玲嫂子問問怎麼回事就問他們“玲嫂子”去哪了當時就有人奇怪萬分地接一句水皺着臉想笑硬是沒有笑出來。狄阿鳥覺得他們有點奇怪心說“你們都不說我不會自己找?”
他轉過身到了屋子裡一進門見到楊小玲坐在屋子裡頭的矮榻上埋着頭痛哭心就被揪住連忙問“阿嫂。你眼淚還沒有哭完?是怎麼啦?!”
“你快走吧我沒事!”小玲揹着身子抹了一把眼淚說“呆會還要去做飯!”
“奇怪了!”狄阿鳥很是不明白問“是不是大水哥要娶媳婦見房子倒了一半不願意跟你和阿婆鬧?”
正說着自家的王氏探着身子叫着狄阿鳥一雙牛膽眼使勁地在涮眼色冒着詭異的光芒。狄阿鳥這回算是奇怪到了家眼看人人失常氣氛也不對只好跟她走出去問一問怎麼回事。王氏到了另一間收拾過的房子裡說“少爺!你可別再去問哪!”
狄阿鳥納着悶要求說“那你說!”
王氏擰上眉頭壓低聲音“他們吵架啦。你阿媽要他們婆媳去我們那住那媳子願意。她婆婆自己有兒有女當然生氣!氣大了!懷疑她不守婦道想偷人?!丈夫死心裡癢別說她婆婆懷疑我都——”
“你的話味咋一點都不對?!”狄阿鳥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扯住她問“我們能住他家他們不能住我們家?!這和二牛哥的死有什麼關係?二牛哥要沒有事我也想讓他住我們家呢。”
“誒!~!你小不知道!沒看出點什麼?那媳子怎麼對你特別好?爲了護你跟自己家親戚打架你出門她殺雞你可別上當!”王氏黑着通紅的板栗臉好心地說“她生個享福的心?!準是看老爺當官咱家裡富貴啦~~?不想一想黃花大閨女都擺一堆少爺你能去要她一個破貨?賤媳子……!”
她說得小玲爲狄阿鳥和親戚打架是打仗那一天。當時二牛家親戚見勢不妙逃得遠遠的到了晚上卻摸回來借糧。狄阿鳥心裡憋的有火上去打了個男的。那男的不敢還手女的卻全圍上來纏楊小玲就上去跟她們打了一架。
在王氏看來那就是一萬個不合理這一說越說越激動。狄阿鳥火冒三丈立刻把拳頭遞到了跟前。她眼前一黑“嗷”地一聲捂住青紫的面孔慌亂地問“少爺你咋打我呢?”
狄阿鳥氣呼呼地問“說!咋不能打你?”王氏苦着臉說“少爺當然能打我。”說完她自己也想通了比劃倆下巴掌往下唸叨“我肯定說多話了說少爺小!少爺咋小來?!該打!”
狄阿鳥還真看不出來平日裡淺道理都想不明白的人這會兒的心眼怎麼玩這麼順溜再一次晃拳頭驚得王氏抱頭鼠躥連連罷手。狄阿鳥不想再跟她爭論大步走出門來到衆人前面衝大水母親嚷“阿婆!你咋糊塗了呢?去我家住幾天等明年把房子蓋起來再回來不好嗎?就因這點兒事罵阿嫂虧阿嫂對你這麼好!”他憨聲憨氣理直氣壯倒是砸得人說不出道道。
大水他母親迎着狄阿鳥聲音來處回答“阿鳥你小孩別管!這是俺家家事!”
“那不行合起來欺負阿嫂?!”狄阿鳥直來直去地說“我阿媽叫你們去我家住幾天阿婆不願意就不願意怎麼衝你媳婦生氣?”
“她是大水訂的媳婦被二牛要進家門的。現在二牛走啦。我爲她好讓她嫁給大水不成嗎?”大水母親像一碗放平了的水錶情很平靜幾乎沒有作任何漣漪說“你是不知道她的心毒着呢?”
楊小玲站到了門口銜着眼淚抽泣“是我毒我毒!”
她吸一下鼻子強忍着跟狄阿鳥說“阿鳥你走!你媽說不定等你吃晚飯你走。走吧!”
“大水哥肯定是你的主意!”狄阿鳥回頭找大水清算說“你以前想偷看阿嫂洗澡被我二媽逮到現在還見二牛哥不在了就想跟阿嫂好太過分了。”
大水倒沒什麼反是楊小玲生氣“別說了。阿鳥!你別說了!回你家去。”
大水扭頭到一邊實在聽不進家裡親戚的鬨笑聲有點兒羞惱磕磕巴巴地說“她本來就該是我媳婦。你呢?!怎麼處處護她?!你別人小心大。”
楊小玲看看看笑話一樣亂嚷的親戚再一次哭出來。
她踏過來趕狄阿鳥回家推他時還狠狠地擂了幾下。
狄阿鳥心裡賭氣拉住她大步往前走邊走邊說“就去我家住他們不好好說。你別回來!二牛哥一不在了就欺負你!”
小玲掙不開他的手被拉得踉蹌。
衆人都無動於衷只有大水的母親着急她站起來四處摸大聲喊“小玲你敢走?!你敢走。我家休你!”
大水坐在桌子上晃頭看天無好氣地說“人家享福去誰管你個瞎婆子!”
楊小玲大叫一聲掙脫狄阿鳥很憤怒瞪着狄阿鳥。王氏及時小跑過來說“走吧少爺!”
狄阿鳥見她發火心中也感到委屈只好說“我牽上馬就走!”
說完他就去牽馬和王氏一起邊走邊回頭看心中想的是回去怎麼和自己阿媽算賬問她到底說些什麼惹得人家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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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進了內城四周人都長得大變樣無論男女大部分都頂一張粉白臉怎麼也沒有外城人看着順。
他扯着馬繮走一走停一停四處看着等着後頭的王氏不經意間來到一座大石橋前面。這座橋的橋頭有幾座大個的石頭獅子鎮着威風八面。西橋頭上建着一張雕花亭上面隱約有十餘人列坐對菊煮酒似乎也看着他。
他正和裡面的人相互望着一條大漢甩着兩隻大靴出來直上橋頭。狄阿鳥把眼神轉過來只見他不管自己的目光彎腰拔住大個的分鬃石獅子掀了個圓屁股哼哼呀呀心裡就懷疑這人有病連忙收細眼神看那獅子座下的花崗岩基。
他因心情不好在爲人着想時過分一點說“要不要我幫忙?我可以找個錘子把基給你打掉收一點兒錢。”
狄阿鳥說着、說着真切地聽到橋頭“咯嘣”了一下那石頭獅子真的裂了縫隙。只見那大漢直起身子甩掉礙事的衣裳渾身練肌如石開氣吐吼再次猛扭胡扛。一陣擦金斷石的聲音持續不斷石頭基開始斷裂那人將石獅挾在肋下咬着牙齒搖搖晃晃地往回走喘息說“我宇文元成何許人也?!”
狄阿鳥再追着看只見涼亭紛紛站起來迎接那大漢進去旋即那大漢撈了個人從亭背上扔下。
狄阿鳥看着被扔出亭的人“啊、啊”叫着四腳揮舞直落河心再盯去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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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沒有見大漢出來下來摸了摸石墩看到些紅跡用手一摸方知是口血一回憶記得那大漢似乎腮幫鼓過一鼓當即在心底說“傻不傻?!”後面王氏過來催一催他他還有些納悶回頭看着。
他們的新家是一所複合式大院房屋衆多過堂門分出一主兩側三院過正堂背後是主屋再後面還有一所大園子大得超出人的想象。
狄阿鳥看看灰牆青磚轉眼又想起二牛家倒塌的房子看着裡外忙活的人兒也想把張婆婆和楊小玲他們接來。見到花流霜後他談起接二牛媳婦和二牛母親的事問阿媽是怎麼說的讓人家這樣鬧架。
花流霜嘆息說“我本想大水年紀大了趕快成親不要等過二牛的喪期所以叫他婆媳來咱們家住也是好意就是沒猜中老婆子的心事。她定是怕大水再娶媳婦沒有小玲對她好認住了就不丟。”
狄阿鳥聽得明白無緣無故跟着急“那怎麼辦?”
“人家的家事咱們怎麼辦?!”花流霜輕聲說“過了今天也就那麼過了。”
“那就不讓過今天!”狄阿鳥執拗地說“我現在就回去!”
這時外面有馬車停下。花流霜喊風月去看看風月從裡面走來揚起手來收袖子去看是誰。
他接進的一個人穿着一身暗褐色大袍子交花的紋錦高圓的領子進來之後眼神還在和風月纏絞在一起漸漸變得複雜。狄阿鳥認了出來那是進宮時照過面到國王前要的一關當即大叫“魯直丞相。”
他阿媽也沒有在意他呼人家名只是委託風月自己學着中原人的家眷領着幾個人退到堂後主屋。
狄阿鳥奔到跟前看風月和魯直的對望覺着兩人之間一定有貓膩行了禮繞着轉幾圈繼而大搖大擺地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