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慈沒作聲。
熊姥姥看出情況有變,連忙伸手去探徐堯氣息,臉上駭然變色,“小慈,他……
孔慈睜大空洞雙眼,覺得心口裂開一個偌大黑洞,長久以來壓制在心中的渴望,至此悉數紛飛湮滅,徐堯走了,臨走之前,甚至還調笑的叫了她一聲壞脾氣的乖老婆,孔慈伸手矇住自己臉頰,她心中痛不欲生,卻只是低聲嗚咽,一滴眼淚也無。
徐靖也看出些苗頭來,“他怎麼了?”
孔慈蒼白麪頰如雪一般,顫着手指搭上徐堯脈搏,輕輕撫摸,良久之後,似乎還是不敢置信,冰冷指尖再度探向徐堯胸口,但是那裡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無。
景和眼中淚花滾滾,“主子爺,你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孔慈卻笑,那笑容飄忽不定,她沉默抱着徐堯,他身子高挑,孔慈抱住他腰身,長腿拖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出斗室,王懷恩看得大急,“留下徐堯。”就想擺脫李元霸去追孔慈。
李元霸玩得正是興起,“哪裡走,留下來和我玩。”
說話間孔慈已經出門,李世民跟在她後邊,臨走時候不忘囑咐李元霸,“四弟,別玩了,我先走,你趕緊把人收拾乾淨跟上來。”
李元霸哦了聲,滿是不情願的說道:“好吧。”
徐靖跟在孔慈身後,奔到外府庭院,就見孔慈拖着徐堯,繞過倒在地上兀自昏迷着的元夕生,跌跌撞撞往外走。魂不守舍樣子,好似行屍走肉,心裡頗是生氣。上前搶下徐堯身體,背在自己背上。孔慈茫然回頭看着他,“你做什麼?”
徐靖沒好氣的說道:“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找地方埋了他,難道還留着他在家裡上貢?”
孔慈悲苦的笑,“埋去哪
徐靖沉吟了陣。“他是相州大營的人,但是多半是不喜歡相州地,就送回徐家堡慈明營舊地吧。”
孔慈有些驚訝,“你願意讓他慈明營?”
慈明營是徐家堡專用的陵地,用來安葬因公殉難或者自然老死的徐家堡家奴和家族成員用,徐靖此舉無疑算是間接原諒了徐堯地背叛。
徐靖癢癢然說道:“不然還能怎樣,外邊地皮那麼貴,哪裡有錢給他置辦好地兒。”
這理由說得着實是牽強,徐家堡現在雖然已經破亡。一路看中文首發但瘦死的駱駝比馬狀,錢財方面,因爲歷代地積蓄非常豐厚而孔狄也沒有全部搜刮走。因此經濟上還是很寬裕的,不要說買一方好墳地。就是一片都不成問題。
“多謝你。”
至此終於淚如雨下。哽咽難言。
徐靖看得不忍,嘆了口氣。不甘不願的安慰她:“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也知道,他身體既然有那樣程度的毀損,能夠早些解脫,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恩惠,你實在不必爲此傷
孔慈竭力擦拭臉上熱淚,“我知道。”
徐靖咕噥了一句,“知道就好,”心中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他那會兒到底湊在你跟前說什麼了?”
孔慈卻好似沒聽見,突然擡頭看着西邊天空出神,衆人這一番鬧騰,已經是日影西斜,天邊晚霞如血一般,鋪染了半壁蒼穹,“徐靖,你記得不記得,那年我們從儲衛營畢業,奉命走十萬大山,入山地那天傍晚,也有這樣美麗的夕陽。”
徐靖想了想,“是,我記得當時抽籤得出的順序,明明是我和你一組的,但是進山之前,也不知道徐堯用了什麼辦法,硬是改變了順序,把他自己調來定替我,把我調去了後邊一組,我爲此鬱悶了好久。”
這些話如果放在從前,徐靖是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口的,但徐堯臨死前對他的那番勸告,起了很大作用,仔細回想起來,自己其實並不比徐堯愛孔慈愛的少,但始終是不能超越他在孔慈心中的地位,歸根結底,不善於表達是一個很大的原因。
現在徐堯已經不在,自己如果不再加把力氣,只怕孔慈真要跟着徐堯去另外一個世界也未可知。
孔慈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他做事從來稀奇古怪地,誰猜得到呢。”
徐靖想了想,還是不死心,斗膽問道:“小慈,你告訴我,他臨死之前,附在你耳朵旁邊說的,究竟是什麼話?”
孔慈嘆息,“平陵東,松柏桐,不知何人劫義公。衆人都愣住了,這當口李元霸提了王懷恩人頭從斗室出來,追上衆人,聽到孔慈這樣古怪字句,“這是什麼?猜謎兒麼?”
花生湯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玩。”
李元霸乾笑,將血淋淋人頭遞給徐靖,慷慨說道:“拿去吧,安葬徐先生的時候,拿來祭奠也是不錯地。”
徐靖厭惡的轉頭,“以爲人人都似你那樣暴力?”又遲疑問孔慈,“他那是什麼意思?”
孔慈沒作聲,只是對着天邊晚霞出神。
李世民心念流轉,試探問道:“好似是樂府詩?”
孔慈點頭,“是。”
徐靖想了想,問道:“他是不是在暗示玉璧麒麟藏匿地地點?”
孔慈點頭,“是吧,我不知道。”
徐靖半信半疑,心思還是在孔慈那輕聲微笑上打轉,“平陵東,松柏桐,不知何人劫義公,這有什麼好笑地?”
徐堯話音剛落時,孔慈輕笑罵他是壞蛋的情形,對徐靖來說,真是憑空在心裡擱置了一個天大地疙瘩,這疙瘩一天不解開,他一天不得安寧。
孔慈搖頭,“我笑的不是這個。”
徐靖追問,“那是什麼?”
孔慈躊躇了陣,委婉說道:“我不想說。”
徐靖甚怒,蠻橫說道:“你非說不可。”
孔慈也動怒了,冷淡掃他一眼,“憑什麼?你以爲自己是誰?”
徐靖怒道:“就憑我是你丈夫。”
孔慈不怒反笑,“我們幾時成婚的,我怎不知道?”
徐靖大怒,當場就想要動手修理孔慈一番,但是看到她紅腫雙眼和臉上的淚痕,又於心不忍,鬱悶內傷之下,只得扛起徐堯,大步流星走開了。
等他走遠,熊姥姥嘆了口氣,薄責孔慈,“小慈,你這是何必呢,再怎麼說,徐靖關心則亂,言辭衝動些,說明他對你上心,你何必這樣刺傷他?你使得他心裡不痛快,難道你自己就痛快了?”
孔慈怔了怔,低頭說道:“那我怎麼辦?”
熊姥姥說道:“你追上去,和他解釋清楚,徐堯到底在你耳邊說什麼了,省得他日後總是疑心你。”
孔慈嘆氣,“他沒說什麼,小時候他經常挑戰我,每次戰不過我,就使蠻力氣,壓倒我之後,叫我,”她臉紅了紅,動了動嘴脣,“叫我……”終究還是沒說出口。熊姥姥是過來人,見她那樣子,猜知多半是些兩人在一起纔會說的親近的話,實在不方便說出來給外人知道,當下也不勉強,“沒事,不好說就不要說了。”
孔慈略鬆口氣。
“但是徐靖那邊還是要解釋的。”
孔慈苦笑,“你要我怎麼跟他解釋?”
熊姥姥說道:“就照直說,該說明的說明,該省略的省略。”
“非得如此麼?”
熊姥姥十分肯定的點頭,“是,非如此不可,相信我,情人的眼裡,連顆沙子都容不下,更何況是那麼大個人。”
孔慈無奈,嘆了口氣,“好吧,我去就是了。”
孔慈跟出去之後,熊姥姥準備要走,李世民卻攔住她,“姥姥慢走,我有話和你說。”熊姥姥瞪了李世民一眼,滿是防備說道:“幹啥,要說什麼動口就可以了,拉拉扯扯的,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虧你還是皇子,怎麼一點規矩也不懂,由不得我不鄙視你。”
李世民乾咳了一聲,“對不住,姥姥,我着急了些。”
“有啥事好着急的?”
李世民斟酌片刻,說道:“是這樣,我想請姥姥你幫忙,替我將徐靖請到秦王府住上一陣子。”
熊姥姥心思活絡,聽李世民這話說得雖然是含蓄,意思卻很明確,不外就是想要請熊姥姥做說客,策動徐靖離開李建成,轉投秦王門下。
熊姥姥一口回絕,“這個我可不成,你得自己折騰去。”
李世民笑道:“姥姥不用這麼謙虛,我看徐靖和孔師父對你的態度,可以推知你在徐氏一族人心中的地位肯定不低,勸求徐靖這件事,假如姥姥都不行,估計這世上沒人能行了。”
這話明白是在吹捧熊姥姥,但好話人人愛聽,熊姥姥也不例外,其人當即面色大和,口氣略有鬆動,“話也不是這麼說,徐靖這孩子生性就不怎麼服人管理,也不怎麼聽從長輩建議,我可不覺得我有那本事勸服他。”
李世民若有若無的笑,“如果姥姥都不行,這世上估計無人能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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