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春月亮地裡光屁股拉磨的事,從油坊門傳到了學校。
放學路上,劉愛雨看看周圍沒人,幾步攆上陳望春,塞給他一瓶雲南白藥,說:“回家抹在傷口上,靈驗得很。”
陳望春笑着說:“早就不疼了,可惜《神鵰俠侶》被他燒了。”
劉愛雨說:“燒了我再買一套,我挖藥材攢了幾塊錢;你以後要好好學,要考過我。”
陳望春說:“我寧願自己捱打,也不能讓你受委屈。”
劉愛雨的心咚咚地跳,她緋紅着臉說:“你真是個大傻瓜。”
得知東亮是告密者,劉愛雨罵東亮是間諜、特務、叛徒。
那個時候,油坊門的孩子,最喜歡看電影,他們崇拜英雄好漢,憎恨特務間諜。
每天下午,他們聚集在澇池邊,分成兩撥,一撥是解放軍,一撥是狗特務,東亮要演英雄時,被孩子們拒絕了,他是叛徒,怎麼能演英雄?
東亮爲了四塊錢,把劉愛雨和陳望春出賣了,害得陳望春被陳揹簍懲罰,光腚推磨、轉圈丟人,東亮不光彩的行爲,遭到同伴的唾棄和反感。
週六放學的路上,劉愛雨截住了東亮,質問他爲什麼要出賣陳望春,東亮根本沒把劉愛雨放在眼裡,他蠻橫地說:“老子想幹啥就幹啥?要你管?”
東亮在前面走,劉愛雨跟在後面罵:叛徒!特務!不要臉!
東亮生氣了,說:“你敢罵我?”
劉愛雨不依不饒:“就罵你,你是叛徒特務!”
劉愛雨伶牙俐齒,東亮嘴上佔不到便宜,便動了拳頭。
劉愛雨比東亮矮了一頭,還是個女的,力氣比東亮差遠了,但氣勢上,劉愛雨一點也不慫。
東亮把劉愛雨打倒,劉愛雨拽住東亮的腿,東亮踢劉愛雨,劉愛雨咬東亮。
糾纏了一會,東亮要走時,卻怎麼也走不了,劉愛雨就像一根藤,死死纏在東亮身上,她雙腿盤在東亮的腿上,雙手緊緊摟住東亮的腰,逮住機會,就咬東亮一口。
已經返回家的孩子,聽說東亮和劉愛雨在打架,聞訊而來。
衆目睽睽之下,東亮下不了臺,他惱羞成怒,打劉愛雨的臉,掰她的手,但劉愛雨像一塊打不疼打不死的石頭,她的頭上臉上流着血,就是不鬆手。
看熱鬧的孩子們說:“東亮,不敢打了。”
東亮也不敢動手了,但劉愛雨揪住他不放。
東亮氣喘吁吁,說:“我出賣的是陳望春,關你屁事。”
劉愛雨說:“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天快黑了,東亮再不回家,他爹就要找來了,他免不了要挨一頓揍。
東亮艱難地拖着劉愛雨,往村裡走去,他不知道是去他家,還是去劉愛雨家,劉愛雨命令他,去陳望春家。
東亮想盡快卸掉這個包袱,只好往陳望春家去,陳望春一家正在吃飯,看見東亮和劉愛雨這樣子,都很奇怪。
劉愛雨說:“王東亮,給陳望春道歉。”
東亮猶豫着,拉不下臉,劉愛雨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東亮慘叫一聲,只好乖乖地給陳望春道歉,說:“哥們,對不起了。”
東亮說:“放手吧。”
劉愛雨說:“還沒完呢。”
東亮想了想,從兜裡摸出一塊錢,遞給了陳揹簍說:“欠你三塊,以後還。”
劉愛雨鬆開手,抹一把臉上的血,出了陳望春家,進了自己的門。
劉麥稈親眼目睹了劉愛雨和東亮的打鬥全過程,一是劉愛雨的韌勁,柔弱的她最終使蠻狠的東亮屈服了;二是劉愛雨對陳望春的那份情,屁大一點的孩子,就敢豁出命去。
劉愛雨去洗臉上的污血,劉麥稈什麼也沒說,望着她瘦弱的身影,若有所思。
光腚推磨之後,陳望春變得膽小了,他一看見陳揹簍就瑟瑟發抖。
一次,何採菊驚訝地發現,陳揹簍怒吼了一聲後,陳望春夾緊了兩腿,痛苦地顫抖,然後,他的褲子上滲出了尿漬。
何採菊呆呆地看着,憤怒、痛苦、傷心,遍體冰涼。
何採菊去找老陳皮,說了陳望春的情況,她非常擔憂,長此以往,陳望春肯定會嚇出病來。
老陳皮嘆息:“該吃藥的不是陳望春,而是陳揹簍,是他病了。”
何採菊勸陳揹簍改變對陳望春的教育方式,在長期的高壓和恐懼之下,他的神經會越來越脆弱,終有一天會繃斷的。
陳揹簍聽不進去,他反過來指責何採菊婦人之見,干擾破壞了他的宏偉計劃。
看着陳望春一天天失去了活力,變得遲鈍、敏感、膽怯,何採菊痛苦不堪,開始失眠煩躁。
何採菊思來想去,陳望春之所以被陳揹簍趕着鴨子上雞架,完全是那場龍捲風帶來的禍,它使陳望春離奇地失蹤、昏睡,然後莫名其妙地給他脊背上烙一個印記。
陳揹簍一廂情願地以爲那是一把打開富貴榮華殿堂的金鑰匙,這才使他走火入魔,有了一系列癲狂的舉動和想法。
那個印記就是罪魁禍首,除掉它,一切就風平浪靜了。
六月裡的一天,陳揹簍去五十里外的三甲鎮趕廟會,去的時候,牽走了家裡的牛,他想賣掉這頭老牛,再換兩頭牛犢。
臨走時,陳揹簍說他可能要呆一兩天,叮嚀何採菊督促陳望春的學習。
陳揹簍走了,沒有了他陰沉的臉和咆哮聲,家裡顯得安靜祥和。
放學回家的陳望春,得知陳揹簍不在家,像摘了緊箍咒,渾身輕鬆,眼也亮了話也多了,身板也筆直了。
陳望春的胃口突然變得特別好,邊吃飯,邊把學校裡的事告訴何採菊。
何採菊心裡又喜又酸,這纔是她熟悉的陳望春,她眼淚婆娑,要是一直這樣多好啊。
何採菊下定決心,要爲陳望春除去這個枷鎖,劉麥稈說得對,這哪是一把金鑰匙?這就是一把鎖,自從陳望春戴上它以後,就沒有了自由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