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渙散,一陣微風輕輕吹過,伴含着香樟樹的清香。
屋內一盆血水擺放在地,染紅的白布亂糟糟的。
牀榻上喜慶的紅布垂掛,一個貌美卻是面容憔悴的婦人坐在牀頭抱着孩子,兩隻細柔的手臂輕輕搖晃,溫柔的聲音,在哄着懷中孩子別哭別鬧。
她高興極了。近十年盼來的孩子,還是個男孩,當真是上天的眷顧。
一縷細格絲布垂掛着,隔開了臥室和前廳。
林逍靜坐在堂前,透過那細格的垂簾,模糊地看着室內一副幸福的畫面。
忽然,屋外傳來微弱的廝殺嚎叫。
林逍功力深厚,且又知曉外界的危機,自是十分敏銳,當即吹滅桌前的火燭,迅速關上窗戶,緊貼門前的牆壁。
那婦人還沉浸在得子之樂中,忽見林逍之舉,茫然問道:“林師兄,你這是……”話未說完,林逍便對她擺了個手勢,“噓”。
那婦人倒也精明,霍戰軒日思夜盼的兒子,等了十年之久,怎會不在現場。無奈她手無縛雞之力,只是個不會武功的平凡人,聽力自是不如林逍,唯有默默的沉靜下來,看着懷中剛剛入睡的孩子,露出了憂容之色。
突然,木門被人給撞開,一個身穿霍府服飾的下人迎面撲地,背上還有多處傷口,被亂刀追砍而死。
那追砍下人的兩名御林軍,似乎殺紅了眼,所到之處,第一反應便是衝進屋內,尋找躲藏之人。然而,一名御林軍剛踏入屋內,便被一直處於門緣邊暗處的林逍奪去刀刃,順其拉手摔倒在地。
後一名御林軍見有人反抗,殺戮不盡,擡手就向林逍砍去,只可惜,林逍奪過先前那御林軍手中的兵刃後,動作一氣呵成,揮手一刀,向那後來的御林軍頸脖抹去,封喉,血不沾刀身,讓那御林軍站靠在牆壁旁死了,他眼中還透露着驚詫。那快如閃電的刀,絕不是一般習武之人能做到的。
林逍並未理會那被自己隨手解決的御林軍,一腳踏在那前刻被自己拽摔在地上的另一名御林軍的胸口上,將刀夾在他的頸脖處問道:“前院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爲什麼要殺人?”
那御林軍掙扎了片刻,見自己無力擺脫,卻依舊氣勢道:“霍戰軒,私通南漢明王,通敵叛國,所有霍府的人,都得死,你若識相,就快放開我,我還好替你向魏大人美言幾句,饒你一命……”。
那婦人聽得驚愣,林逍並未太多反應道:“少跟我廢話,我問你,你們來了多少人?霍戰軒是不是還在前院?”
那御林軍道:“哼,霍戰軒已經死了,你們也別想逃出去,魏大人這次帶了三千御林軍,把霍府圍的水泄不通,任憑你武功再高,也插翅難飛,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
林逍此時驚愣道:“不可能,憑你們,沒那本事殺他。”不知爲何,他竟然有些相信了。外面形勢雖然兇險,但以霍戰軒的武學修爲,該是無人能困住他,可是現在,對方都已經動手血洗霍府了,他爲何還不脫身前來匯合呢?
那御林軍道:“我騙你幹什麼?霍戰軒自知罪孽深重,已經在我們魏大人的身前自斷筋脈,伏法認罪了。”
林逍怔愣道:“你,你說什麼?他自斷筋脈?”一時慌而無神,難以相信他爲什麼要這般做?
那婦人聽得後,呆滯的眼神不禁溼潤,道“戰軒,他死了?”這婦人一身膚白貌美,一雙文靜的雙眼讓人看的很舒服,雖已過花齡妙季,卻依舊迷人,與霍戰軒這粗狂大漢搭配在一起,倒顯得的格格不入。
聽到這顫柔的哭聲,林逍剎時反應過來。
門外三千御林軍雖困不住他與霍戰軒二人,但若帶上婉婷和那剛剛出生的孩子,怕是一個也跑不出去。
霍戰軒說過,今夜那帶頭之人對付的人是他。
只要霍戰軒一死,那人勢必會因爲除去心腹大患而鬆懈,這樣一來,林逍便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救出他的妻子和孩子。
林逍不禁潸然,想到師弟的痛苦用心,堂堂男子漢,雙眼竟有些溼潤。
那御林軍見他沉默多時,已是他害怕了,及時又道:“哼,我勸你快放開我俯首認罪,否則…….”不等說完,林逍面無神情,瞧也不瞧他一眼,揮手便了結他的性命。
事已至此,悲傷無用,師弟用性命換取的機會,絕不能讓他白白犧牲。
他當即從婉婷的顫音中回過神,自道:“霍師弟,你放心,即便拼上我的性命,我也定會保全你的妻兒。”雙手猛然攥緊,衝向那絲格垂簾後,道:“弟妹,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儘快離開吧!”
婉婷顫嗅着鼻子憔悴的低下頭,剛生完孩子,身體極是虛弱,她看向懷中的孩子,淚水順着臉頰一滴一滴往下掉落。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將孩子抱起,視線不離,難捨道:“林師兄,孩子就拜託你了……”
林逍愣道:“弟妹,你這是?”
婉婷扶着作痛的腹部,打斷道:“門外的兇險,你比我更清楚,你帶着我們母子兩,是不可能逃的出霍府的。”
林逍斷然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會丟下你一人不顧。”
婉婷急道:“林師兄你不能這樣,你有沒有想過?你若執意要帶我一起,到最後我們三人都會葬身於此,這不是戰軒想看到的!你帶着孩子一人遠比帶着我們一起逃出去的機會更大,還請林師兄不要猶豫,快帶孩子逃走,戰軒若是泉下有知,定會對你感激不盡。”
林逍道:“可是師弟他也不想你死……”
婉婷大聲道:“但是戰軒他更不想霍家無後。”情緒過於激動引的腹部更加疼痛,她撐在牀榻上的手緊緊攥住牀單,硬是忍着疼痛。丈夫即可爲了她和孩子活下去的機會更大些選擇去死,那她自然也會爲了孩子活下去的機會捨去自己的性命。
或許這就是母親的愛吧!
聽了她的話,林逍一時沒了主意,他知道霍戰軒日思夜想了十年纔有的兒子,如果就這麼死去,不但師弟對不起他們家的列祖列宗,就連他也會對不起師弟的臨終囑託,日後還有什麼顏面去見酒泉之下的師弟。
可是,要想保全孩子,就得犧牲師弟妻子的性命,這樣做真的好嗎?
林逍深皺起眉頭,徘徊在兩難之間,猶豫不定。
院門外血洗霍府的御林軍,突聞不遠處的房屋內有叫聲,揮手叫道:“還有活口,跟我來。”這一聲不小,婉婷聽得到,她忽然慌急了起來:“林師兄,小妹求你了,快帶孩子跑啊!只要能保住孩子,我和戰軒就算再死一千次一萬次又能怎樣。”
那模樣楚楚動人,讓人心生憐憫。
林逍終究狠不下心道:“你不必再說了,只要我林逍還有一口氣在,定會讓你們母子平安無事。”這是他對霍戰軒的承諾,是他們童年時的情義,不是用藉口和理由就能違背的。
婉婷淚流着搖了搖頭,門外的險些,她很清楚,她雖沒有經歷這類事,但也知曉,僅憑一人之力怎麼可能從三千人的包圍中脫困呢?單是林逍獨自逃離霍府都很難,何況再帶上她?
如果有得選,她也不願意就這樣丟下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