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動機測試環節仍然屬於純粹的企業行爲，並且遄達900的爆炸也並未演化成公共災難。
因此，羅羅並沒有對事故本身和調查結果進行公佈的義務，而是在第一時間就對外封鎖了消息，並將爆炸時所發出的巨響解釋爲脈衝爆震發動機正在進行測試。
只有參與型號研發和測試的核心人員才能瞭解具體情況。
應該說，英國人在這種事情上的效率相當不錯。
就連波迪，在回國之前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但世上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
而且，封鎖消息這個行爲本身，就會透露出很多信息。
還沒過幾天功夫，就已經有好事媒體出現在了德比郡周圍，希望能旁敲側擊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更有些不怕事大的小報，已經開始發文暗示羅羅有項目遭遇了“重大挫折”。
好在58號試車臺並不是一個單獨的裝置，而是和更早的57號試車臺同處一片園區。
兩邊加起來最多能容納10臺發動機，並同時對其中4臺進行測試。
而羅羅之前聲稱的脈衝爆震發動機也確有其事。
因此，外界目前還沒找到明確證據，只能停留在猜測和懷疑的階段。
只有空中客車方面確實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從第二週談判開始，領頭的波迪就不見人影，換上了一個過去從未見過的所謂“全權談判代表”。
然而，只要雙方話題涉及到與合同細節有關的重點，對面要麼顧左右而言他，要麼就是提出一些明顯是沒事找事的過分要求。
以至於好幾天時間過去，竟然沒有絲毫進展。
也有人開始猜測，是不是真如外界所言那樣，遄達900出事了。
但一來，他們已經在羅羅身上寄託了太多期望，主觀上不太願意接受這樣的猜測。
二來，這次談判可是在羅羅的主動提議，甚至可以說是催促之下才開始的。
說明對方應該有着充足的信心。
那難道還能是一點預兆沒有，卡在中間這幾天的節骨眼上突然發生事故？
不會吧？
相比之下，競爭對手操縱媒體搞惡意中傷，顯然是更加合理的分析。
這就讓空客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總之，在爆炸事件發生後的最初兩三天裡，一切看似還風平浪靜。
但所有知情者都清楚，這種平靜只是暫時的。
如果他們能在短時間內發現並解決問題，那自然皆大歡喜。
就算這事日後被透露出去，都可以傳爲美談。
可要是拖延太長時間……
那前面造的勢，可就全都化爲迴旋鏢紮在自己腦袋上了。
因此，帕諾斯·沃森纔在事故發生後的第一時間，就下令去重新訂購一批渦輪葉片。
說是訂購，但其實並不需要重新走一遍談判流程。
由於前面幾個月羅羅的訂貨量相當穩定，因此雙方爲了提高效率，也修改了合作模式。
羅羅可以根據自身需求隨時增加訂貨量，而華夏航空動力集團則根據之前統一簽訂的合同提供產品，雙方每隔半年或一年結清一次貨款。
因此，只需要簡單聯繫一下對方，提交新訂單即可。
根據過去幾次的經驗，一般都是7-10天內即可到位。
趕上快的時候，週期甚至可以縮短到五天。
在沃森看來，這完全是發送現貨才能實現的效率。
很大可能是對方提前備好了一大批貨，只要他這邊下單，就馬上發運。
這一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實際上，他的猜測相當準確。
在鎬發集團的激光加工產線建成之後，渦輪葉片產量就已經超過了羅羅的訂貨量。
所以，除非有一次性砸過來的大訂單，否則都可以直接從倉庫發貨。
然而這次的情況，卻不太一樣……
……
另外一邊，華夏。
就在蒂姆·波迪通過西羅集團聯繫到華夏之後不久。
正在火炬實驗室忙着整理數據的常浩南便接到了一通電話。
他皺了皺眉，準備把來電轉接到柳晨晨那邊去——
自打回到京城之後，他就開始了這樣深居簡出的生活。
一方面是渦扇20已經基本滿足立項條件，並且QC300的研發也進入了關鍵階段，這些都需要他在技術層面上保持關注。
而另一方面，也是等待着國防科工委改組的最終方案。
有傳聞說，常浩南可能在改組之後的新部門當中直接擔任要職。
但以常浩南現在的年齡，即便從特事特辦的角度考慮，也不太可能更進一步。
畢竟，國企和政府機構雖然都是體制內。
但真要較起真來，區別還是挺大的。
不難猜到，正有很多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
還是低調行事爲妙。
所以，大部分電話，只要不是非接不可的，一概交由三位秘書處理。
不過，就在常浩南就要按下轉接鍵的時候，卻瞥見了來電顯示上的分機號。
來自鎬京。
從那邊過來的電話，基本都是比較純粹的技術，或者項目問題。
因此，猶豫片刻之後，他還是直接拿起了聽筒。
對面很快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常總，我是張振華。”
常浩南當然也聽出了對方的身份：
“我知道，有什麼事麼？”
一般來說，航空動力集團這一系的人都並不會直接聯繫到實驗室這邊，都是通過章亮平代爲轉達。
張振華也直入主題：
“我們不久前剛剛收到了一份來自西羅集團的訂貨申請，不過這一次的訂貨間隔跟之前相比縮短了一半，而且……”
說到這裡，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道：
“而且西羅集團這次要求交貨給他們，而不是直接發往英國。”
“我們正在討論，是否同意西羅方面的這項要求……”
常浩南也當即聽出了不對勁。
西羅集團在雙方的合作中，實際只是發揮一個白手套的作用而已。
也就是把華夏生產的渦輪葉片給洗成羅羅“自行生產”的。
所以，除了最開始的幾次試探以外，交貨流程根本就無需這個中間商經手，都是航空動力集團直接和華夏海關對接。
由於前者的特殊地位，這種方式也可以儘量縮短報關流程。
7-10天的神奇交貨週期，也有一部分是源於此。
現在西羅方面突然要求截貨，雖然並不違規，但顯然也不正常。
“他們的訂貨量呢？”
常浩南沒有馬上給出答案，而是反過來詢問道。
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會，接着傳來紙張翻頁的聲音。
很快，張振華報出了一個很小的數字。
“甚至不夠一臺發動機用的。”
常浩南很快給出了判斷。
同時，也形成了一個合理的猜測：
“訂貨數量少，又要直接交給西羅集團，那或許說明他們不準備走報關流程，而是準備通過隨身攜帶的方式送回去？”
“對於夠不上走私的小件少量物品來說，這樣肯定比所有物流手段都快，如果拿的是現貨，那甚至兩天時間就足夠了。”
張振華也跟着恍然大悟：
“所以，說明英國方面這次要的很急，以至於連一週時間都不想等？”
“沒錯……”
常浩南此時當然不知道空中客車和羅羅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但作爲重生者，他卻從一開始就知道遄達900存在的設計……或者說是質量缺陷。
上一世的澳航QF32，就是渦輪葉片擊穿機匣之後又破壞了飛機本身，幾乎成爲了發動機非包容性事故的典型。
因此，合理推測，在這條時間線上，他們或許在測試過程中就遇到了類似的情況。
緊急購買一批數量不大的葉片，很可能是爲了進行事故情況還原。
“老張。”
想到這裡，常浩南瞬間就不困了：
“西羅集團畢竟是紙面上的甲方，只要與合同內容不衝突，那我們就沒理由拒絕他們。”
“可是……”
張振華明顯還想反駁點什麼，卻被常浩南直接打斷：
“聽我說完。”
後者的聲音明顯興奮起來：
“他們玩合同，那我們也可以玩合同，你就和西羅集團那兩個英國人講，這次碰巧沒有現貨可發，需要等待新一批次的產品下線，儘可能拖到合同允許的最長期限再交貨！”
“嗯……啊？”
張振華打來電話，本意只是想求個穩妥。
結果卻得到了一個從未設想過的指示。
“這中間的事情比較複雜……一時間不太好解釋，總之羅羅這次很着急，而且明顯有大事在瞞着咱們，得想辦法讓英國人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