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四條內容全都說完之後，現場反而安靜了下來。
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沒人說話。
因爲跟第一條逆天的重磅內容相比，後三條就像是……
怎麼形容呢。
如果把談判比作拳擊，而提條件就是出拳，
那麼剛纔的第一條基本相當於泰森的全力一擊。
而後面三條則是普通高中女生小拳拳捶你胸口。
它不只是力度強弱的事情。
更主要的問題在於……
很令人迷惑。
“我不懂旅遊，但是……我國難道發過禁令，不允許去他們那旅遊麼？”
幾秒鐘後，總算有人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衆人環顧四周，沒發現現場有相關同志在——
這也很合理，畢竟沒哪個正常人能想到在這種主題的談判過程中把旅遊主管部門的人請過來。
“他們……會不會還以爲我國公民出國有名額啊？就像某些……媒體宣傳的那樣？”
雖然是談判會場，但衆人聽到這個猜測之後幾乎都笑了。
“不能吧……94年開始，我們就實質上取消護照申領限制了，只要沒被公安機關限制出境，都能辦下來纔對……”
土耳其高低是個正經國家，要是七年過去還不知道這個事，那也太草臺班子了。
不過這個時候，負責對外貿易的沈盛廣開口解答了衆人的疑惑：
“據我所知，過去我國公民辦理護照，如果不是因公需求，目前只能通過旅行社的進行辦理，而我國此前確實也發佈過一份目的地國家名單，我想他們說的或許是這件事。”
“……”
“但護照又不是一次性的，只要辦下來了，土方又願意給簽證，我們也沒攔着啊……”
“我估計……是因爲咱們國家的大多數人出國旅遊，遠的會選英國美國，近的就是日本韓國東南亞，大概……根本沒幾個人想過，或者說……可能……根本沒多少人瞭解過土耳其？”
到這裡，場面已經有點控制不住了。
顯然，土耳其人對自己的國際知名度有一些不切實際的估計。
“算了，這條先過去吧……”
就連代表團領導都明顯在憋着笑：
“反正，我國馬上就要簽署加入世貿組織的正式協定，裡面就有一條是允許公民按需申請護照，至於那什麼目的地名單，也會把所有建交的國家都加進去的……”
可惜的是，這個令人感到發笑的過程，常浩南沒有看到。
因爲，他在看完那四條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問題跟別人都不太一樣。
而是——
TF10000發動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常浩南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其實只是吃瓜而已，但萬萬沒想到這瓜吃到了自己頭上。
他當然聽說過有這麼個型號，可那是大約20年後，土航工業給自家重型無人機和所謂“第五代戰鬥機”TF-X“可汗”準備的動力。
雖然記不清到底是什麼時候立項的了，但至少在他重生那會，別說TF10000本身，就連它的原型，不帶加力燃燒室的TF6000，都還只有個非常粗糙的原型機。
推算起來，立項時間絕不會早於2015年。
圖薩斯發動機工業公司（TEI）哪怕再怎麼發癲，也不可能覺得自己可以在眼下的2000年，連F119PW100都沒完全定型的時候，就鼓搗一個第四代航發出來。
所以，眼下這個TF10000，大概率是另一個東西，只是碰巧使用了相同的名字。
於是剛纔這段時間，他經過請示之後，打電話給章亮平讓後者瞭解情況去了。
……
而會場這邊。
相比於完全是個樂子的第二條，第三條內容雖然也沒什麼力度，但至少還算嚴肅。
不過，也沒有激起什麼太大的討論聲浪。
2000年這會，華夏雖然還沒成爲資本淨輸出國，但對外投資的額度也已經逐漸起來了。
雖然主要的投資方向還都是一些傳統的貿易伙伴國，但這事至少也沒什麼人會反對。
尤其對方還要求至少60%的投資注入到工業企業裡。
那甚至連投資打水漂的擔憂都不太有。
而剛剛回到座位上的常浩南則更不會有什麼異議。
或者不如說，他根本想不到，怎麼會有人主動邀請別人來抄底自己——
土耳其雖然眼下經濟一團亂糟，並且在他重生之前那會也是一團亂糟。
但中間這二十多年還是正經騰飛過一段時間的。 尤其再過兩年，某個認爲“一個更公平的世界是可能的”的猛男就會上臺。
在那之後大約10年，土耳其的經濟增長率簡直欲與華夏試比高。
而且也沒聽說對面跟南亞某大國一樣，存在外資來了之後走不了的情況。
總之肯定不會虧……
“那麼，這一項也可以作爲同意的備選項……”
代表團領導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了幾句，然後重新擡起頭：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項。”
他緊接着把視線轉向常浩南。
“浩南同志，你應該是我們國家最瞭解航空發動機這個領域的人了，能不能介紹一下這個TF10000發動機的情況？”
其餘衆人也都看向了這邊。
目光中主要是好奇。
大家雖然都不懂航發，但大閱兵引發的大範圍討論纔過去幾個月，多少都聽過一些。
好像除了美俄英法，以及最近才搞出點起色的華夏自己之外，好像沒有哪個國家搞出過什麼知名型號。
一個東西，只有五大善人手裡有，這本來就能說明一些問題。
而現在土耳其突然跳出來聲稱自己要加入這個行列，就顯得有些奇怪。
“可以。”
常浩南也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在冷戰時期，美國曾經以許可證生產的形式授權土耳其生產過一批F110GE100，用於同樣由土方授權生產的F16戰鬥機上面，但在冷戰結束之後，由於土美之間的關係轉冷，美方在前幾年拒絕了更新這一許可證的請求。”
“不過，土航工業（TAI）已經在授權生產的過程中逐漸獲得了對早期型F16進行大修和升級的能力，可以對本國裝備的F16機隊進行有限更新，但TEI卻沒能吃透配套的F110發動機，導致飛機動力的更新和升級都還受制於通用電氣。”
聽到這裡，旁邊的丁高恆揉了揉額角。
這劇情，他可太熟悉了。
而常浩南則繼續道：
“這個TF10000，意思是‘土耳其自行研發的10000kg推力級別的航空發動機’，其實就是TEI希望能擺脫美國限制，自行生產的F110GE100，參數標定基本相當於後者的90%左右，只不過……目前還只有個計劃。”
“至於他們爲什麼找上我們……這就說來話長了。”
常浩南稍作停頓，無奈地做了個深呼吸：
“去年五十週年閱兵過後，關於空中編隊中出現的新型發動機，國際上出現了很多種猜測，其中一種是認爲我們已經吃透了CFM56核心機的技術，在那個基礎上自行研發。”
“這個CFM56，同時也跟F110和F404兩種發動機的核心機有很密切的技術聯繫。”
“所以後來，法國的斯奈克瑪集團找上我們，希望能協助他們完善大量借鑑了F110和F404兩個型號設計的M88發動機，這件事情幾乎是完全公開的，所以影響很大。”
“我個人猜測，土耳其人是看到這個情況之後，也動了跟法國人差不多的心思……”
在這個談判代表團裡，並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渦扇10的具體情況。
所以常浩南略過了這個部分，既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渦扇10和CFM56有關”的說法，也沒有對“華夏是否有能力協助TEI復刻一個F110出來”做出明確表態。
具體情況，恐怕需要過一會跟上級領導單獨彙報。
不過，現場多數人還是覺得非常離譜。
尤其是在經歷過剛纔第二條內容的討論之後——
法國至少算是個航空工業強國，再加上華夏，共同研發一種先進發動機，聽上去還算是有一定可行性。
但是土耳其，憑什麼啊？
合作？
白嫖還差不多吧？
而且，就算是白嫖，總也得有點基礎才行。
要是航發真那麼容易搞，蘇聯人當年幾乎手把手地教了十來年，我們華夏的航發技術豈不是應該在60年代就接近美蘇了？
鬧呢？
……
面對這樣的問題，常浩南沉默了很長時間。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久。
正如大家所說。
他有信心幫斯奈克瑪搞出M88，是因爲法國人就像是個普通的學霸，雖然有不會的題，但只要稍微點撥一下，也就懂了。
但土耳其，哪怕不說是個學沫，最多也就是學渣裡比較靠前的那種。
上來就要幹奧林匹克競賽這種級別的題目，還要求一定得教會。
真是做不到啊……
最後，只好輕嘆了口氣，回答道：
“大概是得了一種病，叫做‘華夏行，我也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