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普和他的部下已全部住回軍營,海洛依絲賞賜的府邸在他走後不久被憤怒的平民侵入,洗劫一空後還丟了把火。看戲的拉蒂亞士兵們終於感到大事不好了,一是房屋火災有很大可能蔓延使城市陷入火海,二是這間宅邸是布洛德皇室的代理人的產業,要真給一把火燒成灰,布洛德家震怒之下,卡賽利亞王國方面肯定會把鍋甩給他們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被流言污衊、被權貴打壓、被拯救過的人攻訐與謀殺、行動的自由不復存在、甚至連配給的食物都在一天天減少……鷹嶺新營被困在略顯狹窄的營區中,悲傷、憤怒、仇恨、殺意紛紛在無人言語的寂靜營地內醞釀發酵,在所有士兵的心裡生根發芽。
另一邊,拉蒂亞城內賽靈斯氏所在府邸。
早晨,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櫺,如同金色紗簾在窗口飄動,居室裡洋溢着溫馨恬靜的氣息。
丹澤·藍若斯在約西亞的書桌前脫下帽子,深深鞠躬,問候道:“下官丹澤·藍若斯,雲沉堡子爵之子,見過約西亞將軍。”
約西亞端坐書桌前仔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丹澤·藍若斯是賽靈斯伯國血族封臣的下一代中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俊朗高挑,謙遜有禮,通曉軍事,賽靈斯伯爵以下的血族家族大多都想要與藍若斯家聯姻,人類財閥、將門和權臣們亦都有讓女兒去藍若斯家當“初擁新娘”的意圖。
所謂初擁新娘,即與血族男子締結婚約的人類女子,因血族的配偶必須是血族的律法,她們要先由血族男子初擁成爲血族,然後再進行婚禮。“初擁新郎”屬於相反的概念,數量比前者稀少多了。
聽聞雲沉堡子爵和布洛德帝國赫尼西亞行省首府伊茲莫拉的一位血族伯爵交好,或許兩家早有秘密婚約了呢。
再說丹澤還數次出聲支持約西亞的主張,他當然不會怠慢丹澤。
“快坐快坐,遠征以來數次大戰,藍若斯家居功至偉,今日得閒一見,我正好向您的家族表示一下謝意。”約西亞嘴角輕挑,微笑道。
“都是爲了賽靈斯家。”丹澤禮讓一番,筆直端莊地坐下,氣度非凡。侍女恭恭敬敬地爲兩人上了茶,臨走時還不忘朝丹澤眉目傳情一番,約西亞看在眼裡,想笑但忍住了。
“此番前來,不知有何指教?”約西亞抿了口茶,問。
丹澤沒有立刻開口,他猶豫了一陣,面有難色地說:“是關於鷹嶺新營停職指揮夏普的事。”
約西亞一怔,玩味地笑問:“舍妹找你來當說客?”
“非也,我只是覺得諸侯們玩得太過火了。只因他們自己的仗打得一團糟,便要狠狠打壓立功的朽慢將領,我賽靈斯亦是立功之軍,又是血族小國,要是夏普倒了我們未必不會被針對。”丹澤從容地直視着約西亞的眼睛,說。
“我知道。可我考慮到數量衆多的諸侯沆瀣一氣,勢力太大。這些日子的變局你肯定看到了,皇女剛走他們便敢針對皇女先前嘉獎過的將領下手,跋扈如此,我們即使站到夏普那邊,又有何用?說不定還會引火燒身。”
“將軍明鑑。瑞瓦庫特和北格諾尼亞都是人類邦國,以及仍在塔祖爾、沃爾納境內苦苦支持的人類殘軍。假如夏普死得不明不白,他們會怎麼想?如今的東國諸侯,弄權之術天下翹楚,可軍略形勢就很可疑了。尤其是卡賽利亞國王克洛維什·蘭頓,當年面對巴茲特的衆多小國時何其霸道,如今在黒可汗面前竟昏聵如斯,慢慢想來,卡賽利亞的霸業不過是仗他勢力大,一旦形勢有變,必然支持不了多久。”
“你說的很好,然而並沒有什麼用。你陳其利害有條有理,可沒有直擊核心,那就是我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順利保下此人。”
“這……”
“也罷。想必他現在還矇在鼓裡呢,我今晚會把他叫來好好交代一番,剩下的全靠他自己了,你看如何?”
“哎,這也是當下我們能做的唯一的事了,在下替人類諸邦謝過將軍。”
當夜,約西亞派瑞卡瓦把在拉蒂亞變局下心亂如麻、茫然無措的夏普秘密邀請至一間偏僻的酒館。約西亞向夏普解釋了他突然麻煩纏身的原因,好加撫慰,使他迷亂的心境稍稍安定。二人聊到很晚,甚至還喝了些酒,夏普才告別約西亞和瑞卡瓦,回到營地。他首先去向瑪維的房間,她最近的日子驚嚇不輕,他想先看看她在回去休息。
但夏普沒有找到瑪維。
他呆立原地沉思片刻,忽然面容扭曲到驚悚的地步,他驚叫:“衛兵!”
“在!”附近的衛兵快步趕來,目光茫然而站姿嚴肅。
“瑪維她人呢?”夏普一臉急迫。
“剛纔來了一個傳信的說是夏普將軍在宴會上招她過去。”
聞言的一顆,夏普整個人都陷入了恐懼的沼澤裡。他離開前確實謊稱赴宴斡旋,可事實上他只是和約西亞和瑞卡瓦碰個頭罷了。
“有地址麼?”他問。
“沒……沒有。”衛兵目光遊移,閃躲夏普的逼視。
“你們傻啊!那麼危險的事情你們怎麼會……”
“將軍!”一位衛兵氣喘吁吁地跑來通報,打斷了夏普的話,“營外有人求見。”
語聲促絕,緘默的夏普沉默片刻,終於轉身朝營外大步走去,目光決然。
“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他低聲自語。
黑夜的寂靜又持續了會,一彪飛馳的軍馬在營門前甩尾停下。
“在下是約西亞的使者,求見夏普將軍!他的佩刀掉了,我給他送還過來。”瑞卡瓦在馬上喊道,他的馬鞍旁掛着一柄刀,若是把刀抽出鞘,衆人將震驚於刀身的炫目紫光。那是扎木花拉的雙把寶刀之一,維特塔羅之戰中夏普繳獲了它,雖然不知道刀名,可夏普猶把他收做佩刀,儘管從不使用。
營門上的衛兵懷疑地審視着馬上的人,瑞卡瓦他們都見過,比較熟,他們可以確定他確實是約西亞的人。
但……
“指揮不久前被約西亞的另一位使者叫走了……”衛兵說。
瑞卡瓦驚呆了,連他的馬都開始不安地在原地踱步,他急切地問:“去哪了?”
“不知道,他們沒說。”衛兵有些不安。
“你這傻……”
“我知道。”阿提亞從營外的黑暗樹林裡走出,冷冷地說,“我剛纔跟蹤了他們一會。”
“走!帶上士兵!”瑞卡瓦毫不猶豫地喊。
夏普是時候死了,抹黑他和鷹嶺軍的行動執行到現在的地步,即使他遭到謀殺,血族們都能大言不慚地稱他畏罪自殺而不懼百姓懷疑。
瑞卡瓦要把夏普救下。若是夏普尚在,至少有朝一日瑞卡瓦在賽靈斯混不下去時,他可以去找夏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