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厲站在我不遠處,身姿挺拔如蒼松,一雙寒星目微微看向遠方,如天神勾勒的輪廓冷硬而分明,渾身上下散發着王者霸氣,只是雙眼能看得見血絲,似乎好些天沒睡。
北天弘也還沒走,白衣飄飄華貴倜儻,看見我活着,他朝我走,而牧歌與冷凌風也站在不遠處,但秦厲那一拳,讓所有人暫時都停止了腳步,龍七的人先拔出了劍,秦厲的人緊隨着,牧歌與身後的狼雲軍也把劍對着秦厲的人,唯有冷凌風衣袂飄飄,一臉淡定。
“很好,這一拳我不跟你計較。”龍七一副胸襟廣闊地說道,他站穩之後,用手擦了一下脣邊,估計秦厲這一拳打得他氣血翻涌。
“因爲雲兒已經是我的人了。”龍七突然又補上一句,笑如夏花般絢爛,生生奪了人的目光,秦厲本來已經緩下來的臉,一下子變得陰沉,深邃的眸子如刀子般凌厲,渾身上下散發出陰寒的光芒。
我沉着臉走開,心沉沉的似乎有東西壓着,有點喘不過氣來。
“漫雲——”秦厲低低喊了我一聲,我的腳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但我沒有轉過身子,我把頭低下去,只是依然能感受到那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人不是我派的。”秦厲說。
“我知道。”我低頭說道,在他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殺手不是他派來的。
“那就好。”很久之後,他說了這麼一句話,這句話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因爲我們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的手沾滿了涼州將士的鮮血,我的劍也飽飲了西凌將士的鮮血,那麼多的屍體橫亙在我們中間,我們還能如何?
情愛不是他生命的全部,而我也是如此,我還有我需要守護的人,捍衛的城牆,我與他註定只能錯過,並且越行越遠,這道理他懂,而我也明白,年少的輕狂,也早被歲月漸漸剝蝕脫落,只是偶爾想起相遇那年歲,想起那牽着我的手,輕喊我小鬼的俊朗少年,心還是微微扯着痛。
那是我發了整整七年的夢,日日夜夜,年年歲歲,只是這夢在他攻打涼州那會已經徹底破碎了。
“人不是我派了的,你自己小心點,別以爲自己很好打,還有別死在我前頭。”秦厲說完走了,我沒有回頭,但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一步又一步,沉重而緩慢。
“我秦厲的妻子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楚漫雲,很多年前,我就將我的小鬼娶進門來。”秦厲的話遠遠傳來,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異常重,壓得心呼吸困難,我微微揚起頭。
“別犯傻了,回去立後納妃,好好過日子。”我低低說了一句,他沒有任何迴應,不知道有沒聽到,歲月如水,舊夢終會了無痕。
“要看就轉過身子看一眼,這眼之後,這男人就與你楚漫雲沒有任何關係了,你看的,你想的,你抱的,你親的,你牀上躺的只能一個叫龍七的男人。”龍七走到我身邊,聲音不大,但卻帶着十二分的力度。
“好”我輕輕應了一聲。
“你剛剛說什麼?”龍七問我,聲音微微顫抖。
“我剛剛什麼也沒說。”說完我大步流星地走了,最後都沒有回眸看秦厲那背影。
“你剛剛明明說好的,你一城之主,別說話不算話?兄弟們,你們剛剛是不是聽到她說好的?”龍七轉過身子問他的手下。
“是,我們都聽到。”龍七的弟兄答得氣勢如虹,讓整個山脈也微微震了震,聽到這話,龍七的笑容絢爛得不行,藍色的眸子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狼雲軍的弟兄們,你們是不是也聽到你們城主說好的?”龍七笑容可掬地轉身問牧歌身後的狼雲軍。
“我們什麼都沒聽到。”可惜我的狼雲軍都不賣他的帳,不是給他甩白眼,就是直接扭頭,龍七的笑容一下子凝結在臉上,冷凌風朗聲大笑。
我懶得理他們倆,快步離開,就在這時,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扭頭一看,是北天弘,幸好他無事。
“漫雲,看到你無事我就安心了,你如果不是跟着我來一趟羅伽山,也不至於差點喪命再此,今日我啓程回北國,不知道你是否願意隨行?”北天弘看着我,目光帶着期待,甚至有一些平日沒有的灼熱。
北天弘這樣的目光,讓我隱隱有些不安,一直以來,他的目光都是溫暖而柔和,如春日的暖陽,讓我十分舒服,感覺哥哥就在我身邊,他一直寵溺地看着我,第一次面對他這般滾燙如烈日般的目光,我有點不適應,哥哥從來不會這般看我?
“北國嗎?聽說北國風景優美,美人如雲,雲兒你想去嗎?如果想去,我陪你去好不好?”不知道什麼時候,龍七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那聲雲兒甜膩得讓人汗毛直豎。
“反正爲夫這段日子也不忙。”很快他又補上了一句,我眉頭一皺,這人怎麼臉皮那麼厚?居然幹自稱爲夫?
“龍七——”我低低喝了他一聲,免得他繼續在這裡胡言亂語。
“聽說北國美男也衆多,尤其北國的皇上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別的不說,就說三王爺你就好,在涼州這麼一站,就不知道勾走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不過聽說北國的皇室有一條俗例,皇上駕崩了,他的妃子要全部殉葬,不知道是不是?那聽着真讓人毛骨悚然,這樣誰還敢嫁過去?嫁過去的女人,你說是不是犯傻呢?”龍七笑眯眯地說着,只要不是聾子,都知道他想說什麼。
“龍丞相多慮了,皇上駕崩了,妃子要殉葬,但王爺死了,他的妃子可以好好活着,我雖然不會武功,但身體尚好,估計不會很短命,所以龍丞相無需爲我日後的妻子擔憂。”北天弘也笑着說。
“這可不好說。”龍七繼續笑着說,但身體有意無意擋在我和北天弘中間,將我們兩個阻隔斷了。
“冷凌風,你說這山怎麼那麼多猛獸?這頭剛剛把豹子趕走,那頭又來了一頭狼,說不定哪天又冒出一頭虎,非得想跟我搶,人要厚道,猛獸也得守規矩,已經是別人的東西,千萬不能起貪念,大不了羨慕看兩眼就乖乖走人,別戀戀不捨,垂涎欲滴那般,你說是不是?”龍七朝冷凌風笑着說道,冷凌風但笑不語。
“龍七——”我偷偷跺了他一腳,他這指桑罵槐也太明顯了吧?好在北天弘心胸寬廣,氣度極好,並沒有說什麼?
“漫雲,我有事需要回北國一趟,改日再登門拜訪,如果哪天你願意,我希望能在北國王爺府看到你。”北天弘說完朝冷凌風走去,兩人惜別,我們送北天弘離開。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日後……”冷凌風與北天弘走在前,兩人說着惜別之話,我坐在馬兒在他們的身後,看着北天弘的身影出神,當那身影越走越遠,我猛得騎馬追了上去,恍惚間,我又把他當成了我的哥哥。
“楚漫雲,你——”龍七騎馬攔在我前面,臉色陰沉得可怕。
“龍七你就放心吧,以我對漫雲的瞭解,她對北天弘無男女之情,這頭狼沒有殺傷力。”冷凌風笑着拍了拍龍七的肩膀。
“冷凌風,我是不是太久沒揍過你了?你不會忘記我是你誰了吧?要我給大家說說嗎?”聽到我這話,冷凌風立刻閉嘴走人,我比他小五歲,他卻得喊我大師姐,已經讓他覺得夠窩囊的了,如今他的妻子楚合歡還是我的侄女,他還得喊恭恭敬敬喊我一聲姑姑,我這輩分都能活活壓死他。
“冷凌風,她這話什麼意思?她是你的誰?”對龍七的問話,冷凌風騎上馬兒,一會就已經不見人影了,就在這時,牧歌手下鐵虎拿來了一個黑色包袱。
“大小姐,衣服。”牧歌走到我的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手裡多了一套女裝。
“謝謝。”我感激地朝他笑笑,穿着龍七的外袍,被這麼多人看着,夠讓我不自然的。
“往下走,有一小山洞,要不我替你守在外面?”牧歌說。
“不用了,我守着就行了,不勞煩這位兄弟了。”龍七笑着,然後不動聲色地走近我。
“不用你,我自己去,你敢跟過來,我挖你眼睛出來給小蟲子玩。”我低聲對龍七說道。
“你這女人——”龍七聲音帶着憤恨,但真的沒有跟過來,我纔不要他守着,他龍七是什麼人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守在外面不看纔怪?尤其山谷那次親熱之後,他每隔一會,又會在言語上暗示我們已經是真夫妻。
山洞不大,但隱蔽性極好,我用極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一路上因爲有我的狼雲軍跟隨,而我的狼雲軍也不待見他,龍七收斂了不少,半路龍七告辭,沒說什麼原因,冷凌風說他回去準備聘禮。
“娶了休,休了又娶,他不嫌麻煩?”我低頭就走。
“那又何妨?大不了我再送一份賀禮,這點銀兩,我還是有的。”冷凌風笑着說,呸,誰稀罕他的賀禮?不過這些日子偶爾對上龍七的眸子,想起那夜的纏綿,我的臉還是燒得很。
因爲沒有太多事纏身,我和冷凌風走得並不快,回到涼州,發現府邸正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大堂還擺放很多婚嫁的用品。
“楚寒劍,不是我走這段時間,你看上什麼女人吧?說真的,你還真該娶一個女人了,但不會娶一個十四五歲的吧?要我叫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作娘,我叫不出口。”聽到我的話,楚寒劍的臉立刻黑了。
“不是你要出嫁嗎?龍七飛鴿傳書過來,說很快聘禮就到,你們不日就成親,我才匆匆忙忙去準備了一份嫁妝。”聽到這話,我倒吸一口冷氣,這龍七——
“你沒有第一時間否認,看來這事是真的了,終於還是嫁出去了。”楚寒劍朗聲大笑,心情極好,這皺眉,他這話什麼意思?
“聽說你曾中了毒煙,我一早把鬼聖手請來,讓他給你把把脈,看還有沒有藥性殘留。”
“大小姐,身體沒什麼大礙,請放心。”鬼聖手對我說,在他告辭離開之時,我突然想起山谷底那紅色的果子。
“鬼聖手,有珍寶給你。”我掏出了幾顆紅果子給鬼聖手,這果子從摘下到現在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居然還紅潤飽滿,看着讓人垂涎。
“這是催情聖藥,你看看有沒用?藥效要比一般媚藥強上百倍。”
“這是火果,哪是什麼催情聖藥?”鬼聖手眉頭一皺,將我手中的紅果子扔了。
“火果?不是催情聖藥?此話當真?你沒有看錯?”我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怎會認錯?這果子紅色鮮豔,從摘下那天起,可以半年保持不腐爛,就連色澤也變化不大,之所以稱它爲火果,因爲吃了它,就像一把火烘烤着你,讓整個人的身體會變得滾燙,就連臉也會紅得不成樣子,但卻不會想入非非,哪是什麼催情聖藥。”鬼聖手笑着說。
“什麼?此話當真?”
“當真。”鬼聖手的眉頭皺了起來,估計是被我這般懷疑,心中不爽,我將手中的三顆紅果子一起吞進肚子裡,一會之後,身體慢慢熱了,再後來就熱得不成樣子,但自始自終都沒有任何**。
“龍七——”我緊握拳頭,咬牙切齒喊着龍七的名字。
“大小姐,不會是有人跟你說這是催情藥,然後你很好心地替他——”
“閉嘴,再說多一個字,割你舌頭。”我黑着臉回到房間,嚇的鬼聖手臉色都白了。
“大小姐,龍丞相送了好多聘禮過來,楚城主叫你去大堂。”丫鬟小芬氣喘吁吁趕來,我還沒關上門。
“好,很好,非常好,我這就過去,龍七,你真是好得很,今晚就讓我好好招呼你。”我磨着牙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