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傻子
天色纔剛剛發亮,薛家的煙筒裡已經冒出了炊煙。
除了神清氣爽的薛樹,另外兩兄弟都很沉默,他們刻意放輕了洗漱吃飯的動作,生怕驚醒西屋的女人。
飯後,薛鬆背起粗製的箭囊,準備與薛柏一同離開,臨走前又忍不住告誡他的傻二弟:「一會兒她醒了,你不許欺負她。」
薛樹滿臉都是笑意:「我纔不欺負我媳婦呢!」
薛鬆搖搖頭,與趕早去鎮上唸書的薛柏並肩離去,他承認,他不敢留在家裡面對她,他怕她哭鬧。薛柏聰明地保持了沉默,沒有問大哥爲何這麼早就要進山。走到岔路口,他們互看了一眼,隨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但是他們知道,他們將一整天都想著家裡的兩人。
薛樹回屋,見媳婦還睡著,想到早飯時大哥的囑咐,便去後院抱柴禾燒水,一會兒給媳婦洗澡。
所以,當葉芽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身在大大的木桶裡,周圍是微燙的熱水。
她被男人抱在懷裡,男人正在替她擦拭肩頭。
昨晚的經歷忽的全都涌了出來,葉芽緊張地閉上眼睛,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她被這個口口聲聲喊她媳婦的男人佔了身子,而她只有開始時反抗了幾下,後來竟然有了反應……現在這副樣子,是睜開眼睛面對尷尬,還是繼續裝死?
粗糙的大手握著帕子落到她胸口,葉芽再也顧不得其他,猛地掙脫男人的懷抱,雙手環胸:「你出去!」
她知道,女子失了清白,就該自盡殉節,可她已經嘗過死亡的滋味了,那感覺太痛苦,她沒有膽量再試一次,但若是就這樣繼續任男人欺辱,她也做不到。茫然無措的她現在只知道護住自已,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她是怎麼落到這個男人手裡的,他是誰,以後會怎樣,她根本沒有功夫考慮。
她逃避似地低著頭,根本不敢看男人的臉。她怕他太醜,那樣昨晚的經歷將更加不堪回首。
薛樹看著葉芽白花花的身子,不明白媳婦爲啥要躲,自己慢慢搓了兩下,見她還是低頭抱胸不說話,便伸過手去要幫她:「媳婦,我替你洗,很舒服的。」
葉芽躲開他的手,背對著他面朝西,飛快掃視了一眼周圍。
屋子不小,正面土黃色的大炕臨窗而搭,上面鋪著破舊的竹蓆,有的地方已經磨損了,炕頭鋪了一牀被褥……眼前擺了個破舊的衣櫃,上面的紅漆缺一塊兒少一塊兒的,也不知道使了多少年頭。北邊是堵黃泥土牆,上面開了個小木窗,露出一抹碧空。
木桶旁邊有個架子,上面搭著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毛巾,卻沒有她的衣裳。
完全陌生的地方,葉芽閉上了眼睛。
她沒有勇氣當著男人的面跨出木桶,沒有勇氣光著身子去找衣服,且,就憑昨晚的短暫記憶,她也知道男人身材魁梧,哪怕她跑了,也會被他三兩步抓回來吧?
她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身後傳來男人撩水的聲音,聽他似乎沒有追上來的意思,葉芽悄悄睜開眼,微微側頭看向身後,盪漾的水下,男人健壯的身體彷彿也在微微晃動。
她鼓起勇氣,擡眼瞥向男人。
他正在很認真的搓澡,頭髮用深灰色布帶束在頭頂,露出寬闊的額頭,英眉挺拔,濃密的睫毛垂著,遮擋了眼睛。他的嘴脣有些厚,被水汽薰得紅潤潤的。他的胸膛胳膊似乎經過長時間的暴曬,幾乎一片古銅色,只有隱蔽之處顏色淡些。
男人搓完大腿,毫無預兆地擡起頭。
對上那雙狹長鳳眼,葉芽呆住了,這人怎麼生的……如此好看?
薛樹見葉芽偷偷看他,就像躲在草叢裡探頭探腦的小兔子一樣,覺得媳婦一定是害怕了,便朝她咧嘴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有些傻,可配上他出衆的眉眼俊臉,卻比葉芽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耀眼,讓她不敢直視。
臉一下子燙了起來,她飛快地扭過頭,心中對於昨夜的牴觸,悄然淡了兩分。她十六歲了,夜深人靜時,也曾想過將來會嫁怎樣一個男人,她也期待著有個俊朗溫柔的相公,可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丫鬟,大概只能配個外院的小廝吧……而今,她竟被一個比府上少爺還要好看的男人喊媳婦……
「媳婦,我幫你搓背!」薛樹一開口,他的嘴角就彎了起來,期待的鳳眼裡帶著濃濃的討好。
如此俊朗的人在自己面前擺出這種……小兒姿態,葉芽差點忍不住答應他。
「不用,我,洗好了,我的,衣服呢?」
她低著頭,蚊子似的道,現在她只想穿上衣服,這樣與陌生的男人坦誠相見,她緊張,害怕。
薛樹撅起嘴巴,不滿地看著她:「你撒謊,我纔剛剛把你抱進來,屁股都還沒洗呢!大哥說過,不洗乾淨不許出來!」
聽著他過於直白的話,葉芽羞得俏臉酡紅,「你大哥人呢?」萬一被他撞到兩人這副樣子……
薛樹兩隻大手揉著毛巾,慢慢朝她靠近:「大哥出去打獵了,媳婦,我幫你搓澡吧?」以前他都是陪大哥一起去打獵的,可現在他有了媳婦,只想呆在家裡看著她。
沒有別人就好,葉芽偷眼打量薛樹,見他目光澄澈,似乎只是單純地想給她搓澡,又想到昨晚斷斷續續的對話,她隱隱覺得,男人的腦袋似乎有些問題,便換了個方式要衣服:「不用,你洗完了沒?洗完了就先幫我……」
薛樹高興地打斷她的話:「我洗好了,這就幫你搓背!」媳婦讓他給她搓背呢!
葉芽忙躲到另一側,扭頭道:「我喜歡自己洗,你先把我衣服拿進來!」大概是確定了他沒有繼續侵犯她的念頭,人又有些傻氣,她的語氣強硬了幾分。欺軟怕硬,怕是所有人的本能吧。
「哦,那好吧,」薛樹頓了頓,媳婦不喜歡就算了,免得惹她生氣。可他有點捨不得走,看著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蜷縮在對面的媳婦,他悄悄探過手去撓了撓她的腳心,見她的小臉變得更紅了,他覺得很滿足,嘿嘿笑著站了起來,腿間那隻大鳥堪堪停在葉芽面前。
葉芽羞憤欲死,閉眼就要催促他快點離開,不想薛樹只是單純的起身,大鳥一甩,人已經跨了出去。他旁若無人地擦拭乾淨,套上一件粗麻褲子,上穿青布短褂,腰間勒一條黑色腰帶,一副農家漢子的模樣。「媳婦,我這就去給你拿衣服。」說完走了出去。
「呼……」
終於走了,葉芽深深地鬆了口氣。
望著南面的木窗,她陷入了迷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明明在孫府的,怎麼莫名到了這裡?轉念想到清白已無,葉芽心中一片悽楚。
沒過一會兒,薛樹抱著她的裙子走了進來,邀功似的道:「昨天我跟大哥上山打獵,你忽然從天上掉下來,幸好是落在湖裡,要是掉在地上,肯定摔死啦!」說著,將葉芽的衣裙和小衣搭在衣架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媳婦真好看,就跟他小時候夢到的仙女一樣,可大哥說她不是仙女,不讓他藏她的衣裳。
從天上掉下來?掉進水裡?
葉芽實在難以想像那種場景,索性不再去想,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穿好衣服,「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心底卻有絲苦澀,她不會水,如果沒有這個男人,她已經死了,她該感激他的,可,爲什麼他要對她做出那種事情?
薛樹沒有動,他想看著媳婦穿衣服,媳婦的身子真白。
葉芽已經徹底領略過他的固執,只好勸說自己,人都被他摸過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麼?
她匆匆擦乾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好。
「我走了。」
她本來想謝謝他將自己救了回來,可是想到昨晚他的行爲,她都好奇自己爲何沒有哭著罵他。罷了,罵了又能如何,就這樣吧,就當是還了他的救命之恩……
薛樹聽她要走,急得抓住她的手,「你去哪裡?你是我撿回來的媳婦,我不許你走!」
葉芽手腕被他扣得生疼,她的怒氣委屈也上來了,狠狠地甩開他的手:「鬼才是你媳婦!我想走就走!」
薛樹十分委屈,擋在門口看著她:「大哥說了,我把你一個大姑娘揹回來,就必須對你負責,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媳婦了!」
他是那樣的高大,葉芽害怕地退後兩步,他們該不會拘禁她吧?想到這裡,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媳婦哭了!
薛樹急得直轉圈,見葉芽說什麼也不理他,他撲通一聲朝她跪了下去,漂亮的鳳眼直直看著她:「媳婦你別走,我好不容易纔有了媳婦,求你別走!我會好好伺候你的,有什麼好吃的都先給你,你別走好不好!」說著說著,眼裡竟也有淚光閃動,他喜歡這個媳婦,他捨不得她走。
看著跪在身前的高大男人,看著他臉上的淚水,葉芽的心彷彿被重物擊了一下。
從來沒有人如此待她。
當年爹孃狠心將她賣人爲奴,她也曾跪下來哭求,可最後她還是被賣出去了。到了孫府,她更是最低等的存在,被人呼來喝去,沒有半點尊嚴,最後差點失身……
恍惚中,一隻溫熱的大手忽然覆上了她的臉,動作輕柔地替她抹去淚珠。葉芽震驚地擡頭,就見男人不知何時站了起來,眼中含淚,卻很是心疼地望著她,「媳婦,你別哭了……」
鬼使神差的,葉芽問出一個自己都意外的問題。
「昨晚你爲什麼欺負我?」她很委屈,既然他怕她哭他會心疼,爲何還要那樣對她!
薛樹眼裡閃過疑惑,他什麼時候欺負她了?她是他媳婦,他恨不得天天對她好。
瞧出他的呆愣,知道他傻不明白,葉芽雙頰發燙,低垂著眼:「昨晚你爲什麼要……趴到我身上?也是你大哥教你的?」如果是那樣,他的大哥就不是好人!
薛樹立即搖頭:「沒有,大哥不讓我碰你,可到了半夜,你好像生病了,額頭都是汗,還特別燙,我就用溼帕子給你擦身子,擦到屁股的時候,看到那裡有條縫,我下面就特別難受,後來我想起大黃常常會撲到母狗身上哆嗦,好像很舒服的樣子,我就學著了,果然很舒服。啊,你說我欺負你,難道你不舒服?」
他挺拔的眉皺了起來,清澈的鳳眼無辜疑惑地望著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剛剛問的是一個多麼無恥又讓人難以回答的問題。
舒服嗎?開始是千般的痛楚,後來就變成了潮水般的洶涌……
可這根本就不是舒服不舒服的問題啊!
葉芽雙頰猶如火燒,羞惱地轉過身不看他。看他做什麼?對著那樣無辜的眼睛,她連斥責的話都說不出口,他分明就是個傻子,她能跟他講什麼道理?
她不說話,薛樹的心就七上八下的不踏實,他試探著掰過她的肩膀,「媳婦,你是不是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