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幾場凜冽秋風過後,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
葉芽和薛樹窩在被窩裡,誰也不想起身。反正家裡又沒人,也沒有什麼事可做,這麼冷的天,誰不想賴在暖呼呼的被窩裡?
「媳婦,我想尿尿。」薛樹扭了扭身子,突然道。
「那你去啊。」葉芽鬆開抱著他熱乎乎後背的手,將被子朝自已這邊拽了拽。
「可我不想起來。」薛樹不依,又把葉芽的手拿到他身上。
葉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那你就憋著吧。」昨晚讓他拿夜壺他偷懶不拿,現在怪誰?
薛樹悻悻地嘟了嘟嘴,到底是忍不住了,也不穿褲子,只披上寬大的棉布衫子跑了出去。他一走,葉芽拽緊被子將自已掩好,躺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麼意思,索性也起身穿衣。
薛樹很快就跑了回來,鑽到被窩裡打了個哆嗦,瞅著葉芽道:「媳婦,外面好冷,地上一層白的。」
下霜了?
日子可過的真快,葉芽還記得她跟薛樹種白菜的場景,現在白菜都快收了。
她想了想,催薛樹穿衣:「起來吧,前陣子忘了跟你說,咱們得趁白菜出地前挖個地窖。」
薛樹眨了眨眼睛,「像二嬸家那樣的地窖嗎?我沒有挖過,不知道怎麼挖。」
葉芽看著薛樹,見他心虛地移開眼,伸手就將他身上的被子扯了下來,「快起來吧,不會挖也沒關係,你只要出力氣挖坑就行了,我告訴你怎麼弄。」什麼人啊,就是偷懶不想起來呢。
心思被看穿,薛樹討好地嘿嘿笑了兩聲,乖乖起來了。
吃過早飯,葉芽用樹枝在後院劃出一長條空地讓薛樹挖,怕他一人幹活無聊,她拿出針線坐在一旁陪他,好在日頭足,曬在身上暖融融的,手指很靈活。
繡了一會兒,針線筐裡的紅線沒了,她跟薛樹說了一聲,起身去取,剛走進竈房,就見春杏和虎子進門了。虎子瞧見她,遠遠就喊道:「二嫂,山裡紅紅了沒?娘說霜打的山裡紅好吃,我等了很久啦!」
春杏在後面撥了一下他的腦袋:「就知道吃,也不怕把你的牙酸倒了,真不知道那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葉芽看著姐弟倆笑,「紅了,虎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虎子眼睛一亮,蹬蹬蹬跑去了後院。
「你二哥在後面挖地窖呢,我在旁邊曬日頭,要不咱們去那邊坐著?」葉芽朝春杏道。
「好啊。」春杏笑盈盈地看著葉芽,「二嫂對二哥可真好,做什麼都陪著他。」
葉芽早就習慣了她的打趣,睨了她一眼,先去西屋拿了線,然後搬起一條矮凳跟她一起去了後院。
兩人湊在一起說話,虎子踩在板凳上摘山裡紅,摘完了,先問葉芽和春杏吃不吃,見她們都搖頭,他捧著滿滿兩手紅果子蹲在地窖另一頭,一邊吃一邊跟薛樹說話,「二哥,你要不要?」
「不要,太酸了。」薛樹頭也不擡地道,揮動鐵鍬往東邊扔土。
虎子吃完一個,吐了籽兒,吸吸口水,又問:「大哥和三哥也不愛吃,那你們幹啥在院子裡栽山裡紅樹?」
葉芽聽了,也好奇地看向薛樹,她才知道他們哥仨都不愛吃山裡紅,虧她還因爲今年果子結的又多又好而高興呢。
「不是我們栽的,大哥說他小時候這兩棵樹就在這兒了。」
「哦,正好,你們不吃都給我!」虎子笑嘻嘻地道,一口氣往嘴裡塞了兩個。
春杏忍不住瞪他:「一會兒酸倒了牙別來找我哭!」
虎子朝她扮了個鬼臉,照吃不誤,可惜沒等他手裡的果子吃完,他肥嘟嘟的小臉就皺成了一團,「姐,給你吧,我不吃了,好難受。」
「活該!」春杏扒開他的手,那幾顆又圓又大的山裡紅就滾到了地上。這種東西,也就小孩子嘴饞愛吃,大人頂多吃一兩個嚐嚐味兒,就再也不吃了,那樣的酸,真沒有幾個人能受得了。
看著那幾顆沾了土的果子,葉芽覺得很可惜,「阿樹,你們都不愛吃,那樹上那麼多果子,難道都扔了嗎?」
「嗯。」薛樹點頭,說著看了葉芽一眼:「媳婦要吃嗎?你吃就給你留著。」
他當著春杏的面這樣說,葉芽還是有點臉熱的,忙接著問道:「爲啥不拿到鎮子上賣了呢?」
「二嫂,你不知道,咱們這邊沒人愛吃這個,賣不出去的。」春杏替她解釋道。
葉芽疑惑地皺眉:「糕點鋪子也不收嗎?他們可以做山楂糕啊?」孫府的二小姐最愛吃山楂糕,她到廚房後,那些精緻的菜餚做不好,管事婆子便讓她改學糕點,學的第一樣就是山楂糕,好不容易掌握好了火候,做出來的味道卻不夠好,徹底證明了她沒有當廚娘的天分,所以很快就被趕到了繡房。
「山楂糕?」春杏搖搖頭,「好像沒見過呢。」她去過鎮子幾次,每次都喜歡去綢緞鋪子和糕點鋪子逛逛,就算買不起,可看看那些華美的衣料,瞧瞧各式各樣的精緻小吃,心裡也會很滿足,偶爾還會嘗試做一些,但因爲村裡沒有人會做那樣巧活,不得不半途而廢。想到這裡,她眼睛一亮,期盼地看著葉芽:「二嫂,你會做那個山楂糕嗎?做給我們嚐嚐唄!」
她這樣一說,薛樹和虎子也同時看向了葉芽。
被三雙招人喜歡的眸子期待地望著,葉芽就算不會,恐怕也捨不得拒絕他們。她想了想,對薛樹道:「阿樹,你去屋裡拿十文錢,然後去貨棧買斤糖霜吧,再買一斤紅薯粉,回來咱們就做山楂糕吃。」
「我這就去,那你們等我回來再做!」媳婦做的東西向來好吃,薛樹很興奮,扔下鐵鍬就跑了。
等他回來,葉芽和春杏姐弟正圍坐在矮桌旁,認真地給山裡紅挖核呢。虎子負責摘掉果子梗,把摘好的放在一旁,葉芽便從裡面拿果子,用菜刀在果子中間繞著劃一圈,劃完擺到春杏跟前,春杏則幫忙用筷子把籽兒挑出去,最後將兩半果子放進鐵盆裡。
薛樹覺得很有趣,在虎子身邊坐下,跟他一起忙活,忙完了,就看著葉芽和春杏,兩人的手白皙纖細,捏著紅果子弄來弄去的,怎麼看都好看,特別是媳婦,長長的眼睫低垂,就像她繡東西時一樣認真,安靜又美麗。
用了大約一刻鐘的功夫,總算把一盆果子挖好了。
洗乾淨後,葉芽把杆麪杖洗了洗,握住一邊開始碾壓盆裡的果子。薛樹和虎子看了一會兒,都覺得很好玩,搶著要幫她。把這麼多果子碾成細細的碎末也是份力氣活,葉芽巴不得薛樹幫忙呢,笑著叮囑他一定要搗得碎碎的,便拉著春杏去屋裡坐。
沒過多久,外面就傳來薛樹的抱怨聲。
「別管他!」葉芽偷笑,照舊和春杏坐在炕頭,給她看新繡的花樣。南面三扇窗戶高高吊著,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紗濾了進來,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說不出來的愜意。
薛樹沒搗完,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春杏姐弟約好飯後再過來看葉芽做山楂糕,然後不顧葉芽的挽留,手拉著手走了。
「媳婦,這樣子成嗎?」薛樹不知道第幾次乞求似的問道。
葉芽瞥了盆子一眼,搖搖頭,卻在薛樹耷拉下腦袋後笑道:「好了,逗你的,先放著吧,咱們做飯了。」
「啊?媳婦真壞!」知道被騙了,薛樹假裝氣呼呼地跳了起來,三兩步就來到葉芽身邊,摟著人親嘴兒,他喜歡媳婦對他壞,那樣他就可以欺負她了。
葉芽慌忙反手將門關上,等他親夠鬆開她了,才喘著氣讓他去抱柴禾。
家裡只有兩個人,她簡單地攪了細細的麪疙瘩,做湯時打一個雞蛋弄成雞蛋花。
坐在炕頭吃飯時,看著空著的兩邊桌子,葉芽心裡一酸,都已經十來天沒見到薛鬆和薛柏了,她真的挺想他們的。有時候,天天見面時不覺得如何,可一旦分開了,才知道他們已經成了生活裡的一部分,他們不在,她很不習慣,想薛柏桌上的小故事,想薛鬆的每個眼神每個轉身,想他的那些溫柔情話和霸道無賴,甚至,和薛樹做那事後,睏倦欲睡之際,她會突然憶起薛鬆在她身上的喘息和索求。
他說會常常回來看看他們的,他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剛刷完鍋,春杏他們就來了。
人多就熱鬧,葉芽心裡的思念慢慢沉了下去,先備好紅薯粉加涼水調勻,接著將打碎的山裡紅放到鐵鍋裡,小火慢慢的炒出水分,隨後看火候依次放入糖霜和紅薯粉水,很快,竈房裡便漾起了誘人的酸甜果香。
待鍋裡的山裡紅熬成醬,葉芽將其舀出放進洗乾淨的鐵盆裡,然後在薛樹三人好奇又渴望的眼神下放入櫥櫃,笑道:「現在天冷,在裡面擱一個多時辰,差不多就好了。」
「啊,還要那麼久啊?」虎子擠到櫥櫃前,巴巴地望著裡面。
可是,等他睡醒一覺,興奮地看著葉芽從一整盆凝結的山楂糕上給他切下一片,然後一口塞入口中卻被酸倒了牙時,他的眼淚差點出來了:「好酸,牙難受。」
葉芽錯愕,難道沒做好?
春杏接過虎子只咬了一小口的山楂糕,掐掉那一排牙印,試探著吃了一口,隨即幸災樂禍地笑道:「二嫂別理他,他是前半晌酸倒了牙,晌午吃餅時也喊難受。我覺得挺好吃的,沒有果子那麼酸,也不是甜的膩人,酸酸甜甜正好。」說著,從下面掐了一段遞給薛樹:「二哥你嚐嚐?」
薛樹直接張開嘴,春杏便笑著把山楂糕送了進去,她這個二哥呀,跟虎子一樣,都是小孩子脾氣。
葉芽自已也嚐了一口,覺得味道還行,正好薛樹吃完了,也連聲喊著好吃。她心裡一動,故作隨意地道:「既然你們也覺得好吃,那咱們明兒個給大哥他們送點去?」
薛樹點頭:「好啊,我好久沒看見大哥和三弟了,我想他們。」
春杏看看才動了一小塊的山楂糕,眼波流轉,跟著道:「二嫂我也去,我也想大哥三哥了。」順便拿些山楂糕送到糕點鋪子,看看他們收不收,收最好,不收的話,她可以勸二哥二嫂拿到集市上賣,這麼好吃又新鮮的東西,肯定能賺點錢的。
葉芽低頭,一邊繼續給薛樹和春杏切山楂糕一邊道:「才幾天沒見啊,有什麼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