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懺悔

懺悔

林振耀與趙森坐在了沙發上,貌溫則與阿忠立在了一旁,大家不約而同的朝面色凝重的林鋒望去。林振耀拾起了菸斗,一邊掏弄着菸灰,一邊奚落道:“趙森,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怎麼能讓血虎幫大名鼎鼎的鋒哥站在這裡呢!”

趙森見林鋒面色蒼白,完全沒有了過去的清冷與從容,心裡也不是個滋味,沉默不語。

林鋒突然跪了下來,面色凝重的說道:“爸,對不起,白天的事是我不對,林鋒向您請罪了。”

林鋒一改往日的清冷與從容,面色凝重,聲音底氣不足,令林振耀感到意外。

楚錚走進來撞上這一幕,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想到林鋒也是爲了他才得罪了自己的老爸,楚錚又不自覺的歉疚起來。

“別,您快快請起,我林振耀算哪根蔥,怎麼承受的起如此大禮?”林振耀冷漠的嘲諷道。

林鋒望着冷漠的父親,心裡有種莫名的難過,他開口低沉的叫了聲爸,卻又不知該如何繼續,眉目之間,流露出一絲揮之不去的哀傷。

看着林鋒放下了一貫的自尊與高傲,林振耀不禁有些迷惑,不知道這一次他是不是還在演戲。他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口說道:“你這又是何苦?我林振耀本就不是血虎幫的人,的確沒有資格命令你,你也沒有違反血虎幫的幫規,你何錯之有?”

林鋒低目回道:“父爲子綱,林鋒的忤逆確沒有違反血虎幫的幫規,但卻觸犯了林家的家法。”

“看來你心裡清明的很。你明知道觸犯家法,還堅持那麼做,難道林家家法就那麼入不了你的眼嗎?”林振耀厲聲問道。

楚錚感覺林鋒的狀態與過去大不一樣,心情不知不覺變的焦慮起來。他看了看貌溫,發現他也是一臉凝重的觀望着一切,滿眼迷惑。

“林鋒不敢。”林鋒垂目回道,神情恭順的令人琢磨不透。

林振耀越來越摸不清眼前這個孩子在想些什麼,嘆了口氣坦言道:“我知道你認我作父親不是心甘情願的。是我求子心切,迫使你委身在你師父的命令之下。我本以爲父子畢竟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着筋,只要將心比心的去對你,一定可以感化你。我承認,是我太天真了。”林振耀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出乎了林鋒的意料。他突然心頭一酸,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林振耀接着說道:“我以爲可以與你父子相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錯了,這層關係只會成爲你的負擔。現在我想通了,我不可以再這樣難爲你了。這樣陽奉陰違的順從,並不是我想要的。你不必再在我面前演戲,也不必在爲了你師父勉強爲難,你起來吧。以後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絕不會再對你要求些什麼!你自由了。”林振耀愴然說道,眼睛裡閃爍着晶瑩的光。

“耀哥!”趙森見林振耀說出這樣的話,心裡感到十分苦澀,忍不住開口勸道:“林鋒真不是您想的那樣。是,過去的事他的確很介懷,但是他是真的很敬重你,在努力修繕你們的關係的。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們父子好不容易再相聚,你再給他一次機會行嗎?”

趙森見林振耀眉頭抽動了一下,垂目擺弄着菸斗,眉宇間透露着無盡的無奈與滄桑,知道現在勸他已經沒用了,因爲他也是個被動的受傷者,真正主宰一切的人,其實就是跪在他們面前的林鋒。趙森朝林鋒望去,期盼着他挽回一切。

只見林鋒眉頭緊皺,眼裡流露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哀傷。那是一種自責的哀傷,絕望的悲涼。趙森心頭一痛,知道林鋒不是個輕易流露真情實感的男人,忍不住涌起陣陣疼惜。

“小風,去取林家家法!”林鋒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朝小風命令道。

小風愣了一下,轉身求助於管家老李。老李掃視了一圈,沒有聽到反對的意見,便快步將訓子藤取了來,交到了小風手上。

林鋒愧疚的說道:“爸,兒子不孝,做出那麼多令您傷心的事。這麼久以來您一直在包容我的無禮和放肆,不但不計較,還在暗地裡不斷的幫助我,保護我。現在我知道自己錯了,錯的不可原諒。我不求你寬恕,只求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盡一個做兒子的孝道。”林鋒一番懇切的肺腑之言,令在場之人無不動容。連楚錚都看不下去了,心頭涌上陣陣酸楚。

見林振耀面色哀傷,沉默不語,林鋒繼續說道:“爸,如果您還願意接受我做您的兒子,就請您拿起訓子藤,執行林家家法處置林鋒。如果……您不想要我了……”說道這裡,林鋒頓住了,情緒一下子跌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洞。十多年前那些被拋棄的日子,那些孤獨的絕望,那些對親情的渴望,再一次肆虐的將他淹沒,久愈的心傷被生生撕開,血肉模糊,令他痛不欲生。

身體裡的異能開始涌動,林鋒的眼裡射出難以抑制明明滅滅的紅光,周身被異能衝擊的籠上了一層血紅的光暈。這個異常的景象,令在場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趙森與林振耀對視了一眼,他們心裡自然明白箇中的究竟。只是其他人,已然被這個異象給驚住了,呆呆地望着林鋒,說不出話來。

趙森明白這一次真真是觸到了林鋒的情感底線。回想這幾年,自己忙於事業一直對林鋒疏於溝通和管教,總是在出事之後給予冷漠的責罰。而林鋒不但沒有記恨自己,反倒一直恪守本分,對自己唯命是從,既要不辜負自己的期望去開創事業,又要獨自承擔着超出他承受能力的責任與後果,想到這裡,趙森感到無比的自責。

是的,林鋒太強,他擁有非比尋常的能量和智商。就是因爲他的非凡與強大,令趙森只顧得規避他闖禍,卻忽略了他那敏感脆弱,需要呵護的內在。身體的強壯,不代表內心的強大,能力的非凡不代表心智的圓滿。趙森知道自己錯了,錯的那麼徹底。他終於意識到其實林鋒需要的並不是他在知識和技能上的指點,不是他的鞭策和責罵,他需要的是內在的關懷和理解,他真正需要的不是別的,而僅僅是愛。

而自己,都給了他些什麼?趙森悵然悔恨,自己這個師父,實在是做的太不稱職。看着林鋒趁人不備擡臂抹了下眼睛,趙森心痛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林振耀的心情,不比趙森好到哪兒去。看着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真情以對,他心裡既安慰又心疼。他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接過了小風手中的訓子藤。這個舉動,讓小風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他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溼潤,第一次因爲林鋒捱打,而感到高興。

“脫衣服!”林振耀走到林鋒面前,威嚴的說道。

林鋒一怔,擡頭對上了林振耀那雙深沉而又泛着晶瑩的雙眼,露出了欣悅的目光。

他匆忙解着襯衣的扣子,嘩啦一聲脫了下來。肌肉結實的身體,□□在衆人面前。背後淡去的舊傷痕,猙獰的闖入衆人眼裡。

林振耀表情突然變的嚴肅起來,只見他高高舉起訓子藤,呼嘯一聲劃破寂靜,狠狠地落在了林鋒結實的背上。

“呃!”伴隨着林鋒壓抑不住的一聲□□,背後頓時鼓起了一條紅色的棱子。

趙森心頭一震,拿着煙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菸灰落了一地。

“嗖——啪!”訓子藤鞭起鞭落。

林鋒皺緊了眉頭,咬緊了牙關,額頭上滲出了晶瑩的汗珠。

眼瞅着林振耀下手越來越重,林鋒的背後血印累累,猙獰一片,小風雖然替林鋒高興,卻總見不得他受苦。看在眼裡,急在心上。林鋒啊林鋒,發生那麼多事,你已經承受了那麼多不能承受之重,還要故作堅強的來面對這些,你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嗎?

“師父……”貌溫都看不下去了,開口想勸說,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楚錚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沒有貌溫那麼好脾氣,直接衝到林振耀面前叫道:“師父!你從來沒有教誨過他,卻在他犯錯之後如此責難他。你的行爲,楚錚不服!“

楚錚劈頭蓋臉一頓指責,令林振耀意外的一怔。只聽到林鋒忍痛喝了一聲:“楚錚,不許放肆!”

楚錚不可思議的轉過身,氣呼呼的望着被汗水溼透了的林鋒,忍不住說道:“就是有你們這樣的兒子助紂爲虐,纔會有那麼多霸道強權的老子。你以爲你這是尊老守孝嗎?你這是愚昧!”

“楚錚!你給我閉嘴,滾一邊去!”林鋒皺着眉頭忍痛呵斥道。

楚錚窩了一肚子火,懶得再費脣舌。只見林振耀壓抑着怒火朝林鋒說道:“你自己說,我爲什麼教訓你?”

“因、因爲,我忤逆犯上。”林鋒艱難的回答道,趁着停下來的空檔喘息着調整自己。

“還有呢?”林振耀厲聲問道。

林鋒忍着劇痛,眼前浮現出森哥辦公室裡那個被持男子的臉,心情不自覺的又跌入了谷底。

“還有……我殘暴妄爲,害死兩條人命。”

林鋒此話一出,貌溫與楚錚大驚失色。原本他們還覺得師父小肚雞腸,小題大做了,沒想到,真正責罰的原因在這裡。他們終於明白爲什麼師父千方百計阻止楚錚加入血虎幫了,原來血虎幫真的不像他們看到的那麼合規合法,光明磊落。背後運作着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恐怕只有他們血虎幫內的人才清楚。想到這裡,楚錚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想起剛纔自己的一番慷慨激昂,悔的腸子都青了。

林振耀收了手,將訓子藤支在地上,看着林鋒背後傷痕累累,觸目驚心,心裡難免疼惜不已。他朝林鋒說了句:“你起來吧。”

林鋒驚訝的擡頭望了林振耀一眼,有點不敢相信父親這麼輕易就放過了他。小風連忙上前將他扶起,並將襯衣輕輕地披在了他的身上,碰觸到傷痕,林鋒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林振耀走回沙發上,點了一支菸,深沉的說道:“打你,不僅僅是爲了懲罰你,更是想讓你心裡好過些,把這件事放下。過去的都過去了,不要再拿過去的罪折磨當下的自己。人活着誰不犯錯?不錯怎麼會知道什麼是對?不知對錯又如何成長和進步?知錯能改,往往比犯錯本身更重要。我希望你能記住這次教訓,我不想看到你同樣的錯誤犯第二次。”

林鋒望着面色慈祥的林振耀,突然發現他並不像自己過去想象的那般冷血無情。他恭順的答了聲是,一度冰冷的心,與背後的溫度一般灼熱。

回到家以後,林鋒疲憊的坐在了沙發上。小風命管家去拿醫藥箱,自己則端了熱水和毛巾過來,打算給林鋒處理傷口。正在這時,趙森獨自一人推開大門走了進來,小風一驚,端着的水盆差點沒掉地上。

“森、森哥!”小風驚慌失措的叫道。

林鋒本閉目仰頭倚在沙發上休息,聽到小風一聲呼叫,立刻睜開了眼睛,匆忙站起身來。

“森哥。”林鋒望着一臉平靜的趙森,忐忑的打着招呼,猜測他應該是嫌責罰輕了,又來興師問罪了。

趙森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朝林鋒說道:“把衣服脫了。”

林鋒一怔,不得不伸手去解剛纔胡亂繫上的扣子。小風一聽這話蹭的一下火冒三丈,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想着打人,真是個冷漠無情的混蛋。小風越想越氣,忍無可忍,端起手裡的水盆就朝趙森潑去,嘩啦一聲,趙森從頭到腳溼了個透,瞬間變成了落湯雞。

林鋒目瞪口呆的望着義憤填膺的筱小風,從沒發現他還有這個膽量,再看看趙森擡手抹了把臉,一身狼狽的樣子,忍不住想笑,又使勁的憋了回去。

“筱小風你要造反嗎?”林鋒趕緊先發制人,裝腔作勢的朝小風呵斥道。

只見小風氣呼呼的說道:“我今天就造反了怎麼着?你都什麼樣子了他還要打你?有他這麼做人師父的嗎?他根本就不配!”

管家端着醫藥箱走了過來,見到這個情況一驚,連忙擱下藥箱去取毛巾。趙森接過毛巾擦了半天才好歹不往下滴水,他瞪了小風一眼,拿起了桌上的醫藥箱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朝林鋒命令道:“過來坐下!”

林鋒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趙森的意圖。他聽話的坐了下來,背對着趙森忍不住偷笑起來。只聽趙森陰陽怪氣拖着長音朝說道:“不脫衣服也能上藥,你倒是來上一個我看看?”

一見這副情形,小風頓時窘迫起來,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你不是……”小風結結巴巴的說着。

“不是什麼,還不去再打一盆水來!”趙森沒好氣的呵斥道。

小風連忙風一般的逃離了那個尷尬的境地,一邊接熱水,一邊悔的直敲自己的腦殼。

趙森小心翼翼的處理着林鋒背後的傷痕,動作溫柔而又細緻。林鋒忍着痛,心裡卻被濃濃的溫情淹沒,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只聽到趙森深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直以來,我都把你放在一個強者的位置上。強者是什麼,強者有智慧,有勇氣,有理性,有擔當,強者無所不能,無往不利。所以,我自以爲你可以處理好一切,跟你溝通的很少。但是我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再強的人,都需要愛和關懷。從這一點來看,小風罵的對,我的確不配做你的師父。”

林鋒揹着身,卻已淚流滿面。遠遠的看着這一切的小風,也是淚眼模糊。

“是師父不好,只忙着事業忽略了你。”趙森深切的懺悔道。

林鋒猛地回過身,抱住了趙森,悽悽叫了聲“師父”便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藍焰輕輕推門進來,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臉上浮現出一個欣悅的笑容,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回到林鋒房裡聊了很久,直到他安然入睡,趙森才從他房裡出來。一陣冷風吹來,溼透了的趙森不禁打了個噴嚏。

“森哥!”只見小風躲在樓梯口,端着一碗薑湯,滿臉愧疚的叫道。

趙森緩緩走了下來,目光如炬的瞪着小風。

小風躲避着那犀利的目光,尷尬的說道:“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這碗薑湯,當做賠罪,你趕緊趁熱喝了吧。”

只見趙森一把摟住了小風的腰,用力將他貼到了自己身上,霸道的貼近小風的臉龐說道:“一碗薑湯就想賠罪?我趙森可沒這麼好糊弄。“

”那,那你想幹嘛?“小風躲避着氣勢逼人的趙森,慌亂的問道。

只見趙森壞壞的一笑,道:”幹你!”

說完,挾持着一臉無助的小風出了大門,朝自己的宅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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