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謠邁着詭異的步伐,一步三頓地走在前方,雪陽陪在她身側,時刻注意着不讓她磕着碰着。但卻不敢去碰觸她的身體,似乎是在深深地忌憚着什麼。
沒過多久,大妖們紛紛趕到了,整個紅嬛都出動了,大大小小的妖怪迅速追趕上主公和主母,在主公地試一下小心翼翼地和主母保持着距離,慢吞吞地跟着。
紅狐上前詢問情況:
“主公,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啊,阿嫂怎麼會突然就這樣了?”一旁的雪月也急着插嘴道。
雪陽沉吟了一下,說道:
“看樣子,謠兒可能很早就被下了套,只是她自己什麼也不清楚,孤也一點沒有察覺。直到昨天傍晚,她跟孤提起古怪的夢境和那座老宅,孤才隱隱察覺到可能有不對勁的事情發生。謠兒說她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偏偏腦袋裡憑空浮現了那座老宅的地址。孤當時就懷疑,或許是有什麼詭秘的東西隱藏在暗處,試圖用一些陰邪的手段引導謠兒落入陷阱。縛地靈的可能性很大,因爲縛地靈是無法離開束縛自己的地方的,只有當它們想要捕獲的獵物進入了狩獵的範圍,才能動手。因此孤一直讓謠兒呆在紅嬛之內,半步不讓她離開,就是怕她上了敵人的圈套。”
她頓了頓,表情顯得頗爲懊惱,咬牙道:
“但是!孤沒想到,對方的圈套根本就不是這麼單純,謠兒的三魂七魄現在完全被握在別人的手中,若孤強行留住她,或者斬斷控制者對她的控制,她就會立刻魂飛魄散而亡。這是大傀儡術,非常高級的法術,有點像是陰陽道的手法,但大傀儡術早在幾百年前就失傳了,現在國內唯一的陰陽世家就只有楚門,但是楚門現在的主事人全都沒有能力做這種事情。”
“怎麼會這樣?阿嫂到底是什麼時候進的圈套?又是怎麼被大傀儡術控制住的?阿姐,你不是一直在她身邊嗎?那背後的傢伙是怎麼有這樣的機會的?”雪月覺得難以置信。
“就是不知道,纔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狀況啊!”紅狐的語氣很不好,慣來帶笑的容顏此刻滿是憤怒和自責,自從主母來淞滬,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始終處在性命危機的情況之下。她作爲淞滬的主事大妖,作爲地主,實在是太失責了。
“大傀儡術,孤曾有所耳聞,聽說施術者需要受術者的生辰八字、以及新鮮的毛髮,才能開始施術。將毛髮封在傀儡娃娃之中,並在傀儡娃娃身上寫上受術者的生辰八字。之後,施術者坐於陣法中,操控傀儡娃娃,受術者就會被控制住,三魂七魄處在半離體的狀態,任憑擺佈。原本陰陽道創造出這種法術,是爲了增添戰鬥的手段,因爲這種法術控制的對象往往是剛剛死亡,三魂七魄尚未消散的新鮮屍體。一旦被控制住,屍體的三魂七魄就像是被暫時儲存在了冰箱之中的食物,一段時間內不會消散,屍體也不會產生死亡後的自然腐壞。但是,孤從未聽聞有人會向大活人施展大傀儡術,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雪陽的情緒還算平靜,其實她的自責與憤怒,是在場任何大妖都及不上的。但她長年作爲上位者,明白在面臨緊急情況的時候,她必須冷靜、沉穩下來,必須帶頭做出榜樣,屬下才不會慌亂無序。哪怕心情再壞、情緒再不穩定,也絕不能表現出來。即便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謠兒出了狀況,她也一定要冷靜地處理才行。如此不斷提醒着自己,雪陽冷卻了心緒,一邊思索,一邊向身邊的屬下們說明了自己的推斷。
“謠兒自從來滬,唯一泄露生辰八字的地點,就是在城隍廟霍道長面前。唯一有可能落下毛髮的地方,也是城隍廟之中,可能是在霍道長房中,或者散步的途中,或者衛生間之內,人體每天的新陳代謝造成的脫髮是再正常不過了。總之,這一切一定與城隍廟脫不了干係。”雪陽分析道。
“主公,莫非是那姓霍的牛鼻子膽大包天,要害主母?”聞言,紫睦立刻問道。
“不會,霍道長孤知根知底,他是正統上清派的傳人,從未習得陰陽術,更無害人之心。與謠兒初次見面,又爲何要害她?孤正是因爲對此人放心,纔敢將謠兒帶到他面前。若說他是被附身或控制,或者是假扮的,也不可能,因爲都不可能瞞過孤的眼睛。只有可能是城隍廟內有其餘有心害人的傢伙,處心積慮地蒐集到謠兒的生辰八字和毛髮,加害於她。當初子鼠的手下上報影魔在城隍廟中出沒的時候,孤就想着要警惕警惕再警惕了,沒想到還是着了道。若是早知如此,孤還不若將霍道長請到紅嬛內,而不是帶着謠兒親身前往。唉,現在說這些後悔話也沒有用,大家都警惕着點,對方陰險狡詐,又是敵暗我明,說不得就會着了對方的道。”
“主公也是爲主母着想,畢竟總是悶在房內,人是會悶壞的,帶着主母出去走走,本也是想讓她散散心,哪知道,主母竟是連門都出不得。”一旁的青雀似安慰似感嘆地說道,她身邊的黑子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謠兒或許就根本不該來淞滬……”雪陽說出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後,就再不言語了。
一衆大妖使出障目之法,在漆黑的夜色裡,護着陸之謠,緩慢地行走着。這個方向,看來確實是去城隍廟無疑。陸之謠雖然被控制着,沒有絲毫意識,但卻似乎能認路一般,身前有障礙,她一定會避讓開,有臺階,也知道要擡高腳跨上去,走得雖慢雖艱難,卻是並無危險。
直到一人衆妖終於來到了城隍廟前,陸之謠的身形頓了頓,似乎對方在猶豫着該不該立刻讓她進去,又好像是在準備着什麼。雪陽面色嚴肅,沉聲吩咐道:
“紅狐、子鼠、青雀和紫睦各領一隊小妖組包圍城隍廟,其餘妖等跟孤從正門進去。”
衆妖齊聲應諾,便迅速分散開來。
這個時候,陸之謠動了,她忽的漂浮起來,好似被什麼東西拖曳着,生拉硬扯地被扯進了深夜中的城隍廟。雪陽怒喝:
“賊子敢爾!”
便立刻消失在原地,追逐上去。那拉扯的速度哪裡及得上雪陽瞬移的速度,可雪陽亦是不敢強行去切斷對方對陸之謠的控制,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可能護着陸之謠,一步也不離開她。陸之謠一路被拖扯着,最後突兀地定在了城隍殿前城隍爺的塑像身前,隨後緩緩落在了城隍爺的巨大的手掌之上。
雪陽浮在城隍爺塑像面前,看着那赤紅臉頰、黑鬚垂胸,面容肅穆威嚴的城隍爺,默然不語。
身後的妖類們沒有主公那般迅速的移動方式,等化作妖風趕到時,雪陽卻大聲說道:
“都別靠近,在殿外呆着。”
妖類們雖然不明白主公下此命令的意味,但都選擇了第一時間服從,並立刻包圍了整座城隍殿。於是偌大的城隍殿內,只剩下雪陽和託着陸之謠身體的陰氣森森的城隍爺塑像。
空氣中瀰漫的淡淡死亡氣味難以逃過雪陽的鼻子,她閉眼感受了片刻,整個空間都難逃她的探視。就在城隍爺塑像四周,殿內陰暗的邊角之中,地面上整整齊齊地坐着二十來具屍體,屍體全部身着道袍,盤膝坐在地上,圍成了一個古怪的陣法。霍道長赫然就在其中,他蒼白的臉頰毫無血色,眼睛睜着,裡面一片洞黑,面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沒想到,在這淞滬城中作怪的陰邪之輩,竟然會是這座城的守護神祗,說出來真是貽笑大方。”雪陽突然開口,聲如洪鐘,鏗鏘有力,在這陰森的殿內掀起一股浩然正氣。
喋喋怪笑突兀地響起,聲音似男似女,古怪非常,聲源就是從城隍爺塑像之中穿來。那面容肅穆的城隍爺塑像,赤紅的面頰和黑鬚本該讓人覺得敬畏,可奇怪地就有了一種惡鬼相的感覺,面目可憎,讓人心中生起憎惡妒忌等陰暗的情緒。
“鼎鼎大名的雪狼上神也會說這種無知的話,奴家也是長了見識。奴家纔不是城隍神這種無用的傢伙,從前不是,以後更不會是。過了今夜,一切都將會天翻地覆。”它的聲音飄忽不定,忽的一會兒是陰險的女聲,忽的一會兒變爲憂鬱的男聲,聲音波長古怪,聽得人耳鼓脹痛,頗難忍受。
“哼!裝神弄鬼,莫不就是縛地靈作怪罷了,又能成得了多大的氣候。”雪陽絲毫不受影響,沉聲說道。
“哦?看樣子雪狼上神已經猜出了奴家的身份,不若說來聽聽。”那聲音饒有興致地說道。
“城隍廟附近的老街區,有一處老宅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傳聞鬧鬼,是縛地靈作怪。可最近幾日孤親自查訪那老宅,並無縛地靈的氣息。看樣子,你很不老實,竟然從老宅中轉移到了城隍神的體內,吞併了城隍神之靈,壯大自己的力量。看樣子,孤該喚你縛地魔才更恰當。”
“城隍神之靈?說得好聽,所謂的城隍神不過就是跟奴家一般的縛地靈罷了。只不過受了香火和信仰之力,元神壯大,成了這淞滬最大的縛地靈。週中鋐這種倒黴催溺死的傢伙居然也能被凡人香火供奉,也能成爲這淞滬最大的縛地靈,憑什麼我就不行,我可是…哼,罷了,說那麼多作甚,只要今晚我吞噬了你這心愛的小女人,我就是這世間最強的魔!你能耐我何?哈哈哈…”
果然,雪陽心中暗暗點了點頭。這傢伙就是那老宅中的縛地靈,入魔後,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吞噬了身在城隍廟中的縛地靈週中鋐的靈能,與其合二爲一,成爲了這淞滬最大的縛地靈,輻射範圍幾乎遍佈全城,只有歸屬於雪跡的部分地區由於張開了結界,它無法滲透。
而且,這傢伙或許在謠兒剛進淞滬城的時候,甚至就是謠兒坐在子鵬鷹背上的時候,就對謠兒做了手腳。很有可能是精神記憶方面的,只是當時的自己根本就沒想到這一茬,再加上對方手法詭秘難以察覺,結果着了道。
只是這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聽它的語氣,似乎生前頗爲有能,竟然對城隍神都諸般看不起,這般自負,當是少見。現在自己受制於它,束手束腳,只能盡力拖延時間。只盼去查老宅原主人的屬下能夠儘快查清,將消息傳回來,尋到它的破綻,找到並摧毀傀儡娃娃,纔能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