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夜嫣然

她感覺到一陣溫暖,一陣血腥的溫暖。她不僅暈迷過去,眼前又出現了當年的情景:一羣強盜破村而入,刀刺入肉體發生的鈍響,鮮血噴濺,地上的頭顱,還有,無邊的烈火。若不是父親拼死保護,恐怕,她也逃出不重圍,帶着小夜跳入河中。只是,小夜,你在那裡?

醒來,醒來吧。

不要,不要醒來。

心中,兩個小人在不停打架,直到,一陣蕭聲傳入耳中。她,慢慢睜開雙眼。

“你醒了?”面前,一人關切地問道。

“嗯。”她答到,卻發現自己渾身沉重,沉重地幾乎起不來。

“若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擔心死了。要知道,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面前的人笑着,遞給一杯水來。

“你?”她霍然發現,面前這個背上破了一個大洞的男人,竟然活蹦亂跳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有上好的金創藥。”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笑道:“只是你身體太弱,現在還暫時不能行動而已。”

“你是誰?”艱難地轉動了脖子,她問道。卻“啊”地一聲,大叫起來。身邊,這是何地?

自己,不是應該躺在望江樓的錦衾中嗎,現在,向下一堆稻草,三步旁,一尊彌勒大佛倒在身旁,這是哪裡?

“不要激動。”他連忙說道:“他走時,放火燒了整個巷子。感謝這把火,讓我從牀下的秘道中醒過來。所以,我帶你來這。”

“還有,我叫陸遜白。”白衣男子笑道,臉上如同沐浴着春風。

“我,我叫…”

“林嫣然。”陸遜白笑道,不懷好意地打量着她。

“這個…”她忍不住撓了撓頭,卻發現扯動了傷口,忍不住“唉喲”一聲。

“天下間,誰不知道望江樓的嫣然姑娘。”陸遜白的眼睛都快笑成兩道月牙了。

“無恥。”她咬牙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麼,無恥之人謝過姑娘的救命之恩。”陸遜白規矩地作了一揖,正經無比。

“要不是看那人拔扈無禮,本姑娘也不會救你,”林嫣然咬了咬嘴脣,身上依然冷氣只冒:“呃,那人,是誰?”

陸遜白頓時收了臉上笑嘻嘻的神色,一字一頓地說道:“公子夜。”

公子夜,便是大光明教的公子夜。傳說中,此人冷酷嗜殺,兇惡無比。十五歲時,便名揚中原修羅場。十八歲時,更是主管大光明教武技及江南十三部。江南數得清的賭坊、妓院、茶樓,均是他的地盤。他驕奢無度,寵養美姬上千,喜爲長夜之飲,這個主,聽說已被大光明教崑崙總教教主玄冥爲深恨。

想到這兒,她大呼了一口氣。眼前的陸遜白,也是大光明教的人吧。難道,他是?她心中一思,不由蹙起眉來,拿起陸遜白手中的蕭來。

兩人就這樣相識,相知,只到,陸遜白髮現,林嫣然時有時無的咳嗽。雖然林嫣然一再小心地避過,可是,她的咳嗽卻在日漸加深,有時,甚至會咳得閉過氣去。陸遜白遍尋天下名醫,最終,還是將目光放在了“生花妙手”生花先生身上。

可是,生花先生早在十年前逝去,而他唯一的嫡傳弟子,竟是,公子習風。

公子習風,三公子之首,隸屬大光明教教主,主管大光明教教義講授及醫術救治。在大光明教,習風只醫教主批准醫治之人。而陸遜白,想要請公子習風就醫,除非,求助於教主玄冥。

而自己,流離江南三月有餘。游龍劍,落入薛子夜之手,秦游龍,亦爲薛子夜所殺。那麼,自己還要回去嗎?

他回頭看林嫣然日漸蒼白的臉龐,終於棄了玉蕭,隻身回到崑崙雪峰。

雪峰之行後,陸遜白又消失了三個月。直到,他從西域帶來了吉光毛裘。吉光毛裘,產自西獻國。色黃白,蓋神馬之類也。裘入水數日不沉,入火不焦。

三個月,陸遜白都潛伏在西獻皇宮之內,爲的,只是得到吉光毛裘,獻給教主。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他潛入寶庫,將它偷了出來。

教主玄冥分外高興,三個月前,陸遜白隻身回到雪峰,玄冥提出了這個要求。而現在,陸遜白果然做到了。亦因三公子之位中有一位空缺,便讓陸遜白正式接掌公子之位,與習風、薛子夜並稱三公子。

可現在,公子小白也帶美女上雪峰,究竟所爲何事?

他靜靜等待,只到,陸遜白挽着一個女子,走上山來。

陸遜白幾乎是攙着那個女子,慢慢走上來的。雪地很滑,他不得不將全身力氣支撐着那名女子。那個女人應該不會武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上山來,幾度就要跌倒。

可是陸遜白也不使一絲內力,聽憑那女子抓住手臂,慢慢向上爬。他倆邊走邊笑,紫衣女子的鞋子已經全溼。

薛子夜凝神去看那女子,卻發現她面目清秀,雖算不上絕色,但一笑起來,兩個梨渦深深陷下去,臉上,閃動一絲說不出的神采,讓人心動。

他看見那女子漸漸喘氣,終於,停下了腳步。兩人似在交談,陸遜白說了句什麼,便不顧女子的堅持,將她抱到懷中,順勢脫了她兩隻小小的繡鞋。

女子白皙的雙足立即露了出來,小小的,腳趾通紅,顯然已被凍傷。

“讓我抱你上來,你還不肯。”陸遜白語帶責怪。

“我要自己走上來。”女子依然笑着,語氣卻分外倔強。

“結果,凍了腳,還得讓我抱上去。”陸遜白哈哈大笑:“叫你不聽話。”

“你把我鞋子脫了,那還不把我腳凍壞纔怪。”女子不服氣道。

“我若不脫你的鞋子,恐怕,你現在早就脫不下來了。”陸遜白說道:“結了冰,連腳一塊凍住,看你怎麼辦。”

“哼。”女子作勢要往下跳。

“別動。”陸遜白突然變了語氣:“抓緊了,該上天梯了。”

那女子立刻依言,緊緊抱住了陸遜白的脖子。

面前,是一堵近乎垂直的冰壁。陸遜白說過,冰壁,即是崑崙宮最後一道屏障。而面前這堵三丈高的冰壁,縱是仙人,亦不好逾越。

可是,陸遜白宛如通臂靈猿,順着三丈高的牆壁爬上。林嫣然分外奇怪,陸遜白什麼時候武功又精進了一層?

她不由往下看,卻一陣暈眩。下面除了一片奪目的冰光,還能看到什麼。她還是好奇,努力從陸遜白懷中探出去,卻發現不是陸遜白武功大進,而是看似光滑的冰壁上,有數個人工開鑿的冰穴,均勻分佈在冰壁之上。若是熟記冰穴位置,便可登上冰穴,躍上冰壁。

她不敢出聲,死死閉上了眼睛,直到,有人在耳邊說道:“歡迎來到崑崙宮。”

她睜開眼,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平地之上。一個青衣男子,正對她微笑。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陸遜白,又轉頭看着面前的青衣男子。那人英俊非凡,一對眼眸微笑地看着她,青衣隨風而動,宛如玉樹臨風。

她正色,對他微笑,搖了搖旁邊陸遜白的胳膊,卻聽他叫道:“習風公子。”

他便是三公子之首的習風。林嫣然沒想到,三公子竟是一個比一個俊美。她急忙行禮,卻被青衣男子扶起。

“嫣然姑娘不用多禮。”他笑着說道,一陣風吹來,她鼻尖傳來一陣清香。

林嫣然笑道,臉上梨渦頓現:“沒想到習風公子的身上,竟有一股別緻的清香。”

習風笑容未改:“習風衣上,恐怕染了不少藥味,讓姑娘見笑了。”

林嫣然嫣然一笑,正要說話,卻聽陸遜白不滿地抗議:“姑奶奶,好歹等你下地了,再和他聊天啊。”

林嫣然不聽則已,一聽,才發現自己依然被陸遜白抱在懷裡,只是她不停探出身來,若不是陸遜白死命抱住,恐怕早已跌在雪地裡。

想到這兒,她面上一陣泛紅,但腳上又沒有鞋子,只得縮回陸遜白懷中。

“已經到了。”聽得習風說道 ,她還是忍不住探出頭來,卻被面前的景色嚇了一跳。

雪地上,有一泓清泉從地底噴涌而出,似一朵盛開的蓮花,又似無聲的碎玉落入一泓清池。縱是天寒地凍,依然沒有結冰。

林嫣然興奮地就要奔過去,卻被陸遜白狠狠掐了一記,擁入懷中:“不許亂動。此泉冷冽甘甜,雖被譽爲神泉聖水、瓊漿玉液,但你這種體弱之人,不易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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