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個地方真不錯。”林嫣然站在大殿中央,雙足沒在大殿足有一寸長溫軟的波斯地毯中。面前,是一泓終年涌動的清泉。
林嫣然精神大好,揚起裙襬,在原地轉了幾個圈。可能消耗了太多力氣,她有些喘氣,陸遜白急忙扶住她,將她放在了旁邊的雕花木椅上。
“這位姑娘氣虛血輕,宜應養在暖塢。”習風看着雕花椅上的林嫣然,說道。
“謝謝。”陸遜白微笑:“只是近來病情越發重了,所以來到總教。”
習風仍然微笑,只是目光中,帶了一層猶豫的光。許久,他說道:“林姑娘雙足已經凍傷,我明天將會送來‘玉肌散’。”
“謝謝。”林嫣然微笑如花。
“聽說,公子小白住進了蓮花宮?”一個白衣麗人伸出手中的木棍,輕輕動動了面前的鸚鵡,惹得架上的翠皮鸚鵡撲棱翅膀,叫了起來。
“是的。”旁邊的緋衣侍女趨近兩步,說道。
“他什麼時候過來?”白衣麗人問道。
“習風公子每天辰時探視諸宮。”緋衣侍女答到。
“好的,退下吧。”白衣麗人一揮手,示意侍女退下。
她撤下侍女,端坐在鏡前。鏡前,一個美人躍然而出。眉不描而自翠,臉不塗而自紅。瓊鼻深目,骨肉均勻,好一個絕色佳人。
有時她會想,美對於她,究竟是一種福氣,抑或,一種不信。
十三歲時,她就出挑得秀美無雙,世上,男子只要一見他,只是挪不開目光。鄰村、鄰縣、鄰州慕名來看她的人超過百人。只要她一出現,那羣人的目光就有掩飾不住的驚歎。
十五歲時,她在湘河順筏而下,而岸上,慕名奔至湘江的人竟有上千。男女老少,像看天人一般看她,直到,岸邊引起騷亂,有人不慎落水,而她,亦豔名遠播,世人都知道,湘河旁的修明,足以傾城傾國。
可是後來,一場大火模糊了她的記憶。火紅的嫁衣,在鮮紅的火苗中躍動,而她再世爲人,已然成爲大光明教聖女,受無數教衆膜拜,亦是大光明教所有人心中的女神,只除了,他。
她有些緊張,顫抖地幾乎握不住手中描眉的黛石。罷了。她將黛石拋去。就算不用這粉黛,她亦是無人可比。可是,她還是拿出一件潔白的羽衣,披在肩上。
月光下,她渾身散發出皓白的清輝,宛然如仙。
一陣腳步傳過來,她沒有起身,腳步很輕,很熟悉。
“習風公子來了。”她溫和地說道。
“是的,聖女。”他問道,微微笑道:“一切可好?”
“好。”修明垂下頭,露出光潔的下巴線條。
“那麼,習風告辭。”習風點頭,就要轉身離開。
“公子連坐也未坐,便要告辭?”修明有些詫異。
“近日崑崙雪峰來賓衆多,公子夜與公子小白亦回,習風需一一看顧。”習風青衣一拂,依然微笑,卻停住了腳步。
“來賓衆多,公子卻爲何如此偏心?”修明蹙起蛾眉,問道。
“聖女此言從何而來?”習風微覺詫異,面上微笑頓失。
“公子夜攜眷前來,你雖明知小小姑娘有夙疾,卻將他們安置在北面的軒風宮,而將公子小白安置在蓮花宮,不知何意?”修明問道。
“公子夜與公子小白俱攜眷而來,只是公子小白在半月之前,便以飛鴿傳書,訂了南面蓮花宮作爲下榻之所。公子夜卻未提前做安排。習風只是講究先來後到,未曾有何偏心。”公子習風慢慢說完,微笑依然。
“若不偏心,你手上之物是何?”修明突然立起身來,已至習風面前。
看見修明使用‘風飄影’瞬間移動過來,公子習風沒有詫異,更沒有閃避。索性打開了左手手掌,掌心,有一個小小的圓形藥瓶。
“這只不過是治療凍傷的‘玉肌散’。”公子習風解釋道:“公子小白帶來的林姑娘在途中凍傷,我不過是贈藥於她。”
“那,就不是偏心了。”修明笑道:“教主嚴令你只可救助我教中人。可你卻贈藥於她,豈不是違背教主意思。”
“我只是贈藥,並未診治。”公子習風笑道:“不過,要怎麼說,聖女自便。”
“你?”修明不知如何回答,玉面微紅。
“那麼,不打擾聖女休息。習風要繼續看顧各宮。”習風垂手作別,也不等修明作答,便轉身離去。
難道,他知道了些什麼?修明只覺得頭疼,忍不住用手按壓住了漸漸作響的頭部。不對,他不應該知道的。修明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看一眼鏡子中的影子。天帝造人,也應爲她嘆息。她回望,撫摸自己的臉龐,玉似的臉蛋上淚珠燦燦,她不相信,他連看也不看。
難道,那兩個宮中,有比自己更加優秀的人物?修明腦中一閃,卻幾乎坐不下來。看來,明天是該拜會一下新來的人物了。
她起得很早,攏好了如雲的鬢髮,又用香脂細細薰好了如雲的紗衣,這纔拿起胭脂,細細研在她嬌嫩的脣上。末了,她取下鏡前的一支嬌豔的鳶尾,插在發間。
她首先去了軒風宮,那裡,她拜訪的第一個人物,便是小小。
她來到軒風宮,手中,提着一籃新鮮的荔枝。雪山上,那一籃荔枝,是虔誠的信徒送到雪山之巔,奉獻世間至誠之神。
她見到小小了,卻驚異地發現,那個名喚小小的姑娘,只是一個身形如同十歲幼童的病人。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美人,眼光充滿怨毒。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怨毒,冷冷地,將她從頭打量到尾,從密如墨雲的髮絲,到綴着珍珠的絲履。
她驚恐的發現,這個女人,憎恨女人所擁有的一切。正因爲,在她最好的年齡,沒有得到她該有的一切。
修明坐在小小對面,看她伸出纖纖細指,劃破了荔枝鮮紅的外殼,將白嫩的果肉送入口中。
一邊吃,一邊冷冷地盯着她,直到,公子夜出現在軒風宮中。外面似乎雪很大,公子夜黑夜上,也灑落了星星點點的雪點。他剛從外面回來,看見屋內的修明,也只是懶懶做了一揖,坐入椅中。
椅上,用玄色狐裘包裹,公子夜坐入椅中,端起一杯醇香的葡萄美酒。
“又要喝冷酒了。”小小立在一旁,不滿的說道。
公子夜沒有答話,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可是小小已經噤聲,不再說話。聰明如她,一但發現公子夜這幅表情,便知趣地不再說話。
屋中頓時靜了下來。公子夜閉上眼睛,似乎很享受當前的氣氛。修明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修明告辭。”
“多謝聖女的探望,何不留下,且飲一杯?”公子夜揚起手中的酒杯,說道。
“不了。”修明拒絕:“今日,修明還要去訪問公子小白。”
“哦。”公子夜笑道:“夜也好久未見小白了,正好一同造訪。”
“恭敬不如從命。”修明笑着說道,臉上宛然綻開了一朵鮮花。
兩人起身,小小正要跟出來,卻聽公子夜冷冷說道:“不用跟來了。今日拜訪公子小白,你且早些休息。”
小小沒有說話,只是咬緊了下脣。
星光將雪山夜色映得格外高潔,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兩人都沒有舉傘。
蓮花宮,就在眼前了。
夜晚的蓮花宮,特別漂亮。因爲面前的蓮花泉光芒四射。
因爲有人在蓮花池旁,用紅燭沿着池沿圍了一圈。燭光映着星光,分外明亮美麗。
兩人走進宮內,早見公子小白在殿中等侯,殿中,有一個火爐,上面正溫着熱酒。
酒香四散,公子夜與修明都不約而同想起一首詩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能飲一杯無?”一個嬌俏的聲音傳來。兩人往前看去,發現一個紫衣女子端着一盤熱騰騰的炒田螺,笑道。
太熟悉了。公子夜望着眼前的紫衣女子,發現她也看見了他。只是,她微微一笑,就將田螺放在了桌上。
“來的是哪兩位啊,小白也不給我介紹。”她嗔怪着,笑道,臉上兩個深深的酒窩陷下去。
“是我教夜公子和聖女修明。”公子小白忙不迭地說道,一面將兩人迎入殿內。
修明仔細打量面前的女子。五官若論起來來,沒有一絲精緻之處,可她一顰一笑,卻露出天然的風情來,特別是笑的時候,臉上兩隻小酒窩宛如會說話。若說她是一代佳人的話,應該沒有人會反對。
只是不知爲何,修明心裡卻一緊。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這樣的女子,莫說男人會愛她疼她,連自己,竟也有幾分喜歡她。
她站在大殿中,自然地邀請客人上桌,宛如,宛如一個熱情的女主人,只是,她驀然發現,不只公子小白,連公子夜的目光,也未片刻從她身邊離開過。
難道,習風也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她心中一緊,手腕也隨之一緊。正在詫異,只見面前的女子已笑盈盈地拉住了她的手臂:“聖女不要客氣,坐下來,嚐嚐嫣然做的小菜。”
“是啊,修明。”公子小白馬上說道:“嫣然做的南方小菜,可是我的最愛喲。”
修明微微一笑,隨着公子夜,一同坐了下來。